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一下晚自習,高一學生林樂樂就急急忙忙往車棚跑,好趕在大批同學放學之前推好自行車,否則到家又得九點多。
像她家住這麼遠的同學,一般都騎小電驢,只有她蹬著一輛破自行車,還是二手的。因為速度跟不上人家,連個結伴兒回家的都沒有。
好在她也不想找搭夥兒回家的,誰讓她家住在棚戶區裡,讓同學看見怪不好意思的。
這一路的大上坡,可真夠受的,要是能有輛電瓶車該多好啊!她一邊小毛驢一樣悶頭蹬車,一邊沮喪地想。
七拐八拐了半天,她的破自行車停在了胡同深處一個低矮寒酸的小平房前面,房門虛掩著,裡面像往常一樣透出昏暗的燈光,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飄出溫暖的飯菜香。
「奶奶,今天怎麼沒……」林樂樂停好自行車,背起書包走進屋裡,卻看見房間裡坐著一男一女兩個陌生人。
難怪今天爺爺沒像往常一樣在胡同口等著自己,原來家裡來了客人。
那男人西裝革履,皮鞋鋥亮,女人也打扮得雍容華貴,林樂樂不由得想起剛剛在門外看到的那輛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大奔。
來人一見林樂樂進來,雙雙站了起來,男人看著林樂樂的臉,眼神凝重地上下打量,女人一個箭步衝上來,緊緊拉住了林樂樂的手,激動地摸摸她的頭髮和臉,「……你就是樂樂?都長這麼高了……」說話間,她的眼睛裡已經泛起了一層水霧。
他們是誰?林樂樂警惕地躲開女人的愛撫,用疑惑的眼神向旁邊的爺爺奶奶探詢,可是他們倆一言不發,看上去比林樂樂還要不安。
她第一次見到一向喜樂平和的爺爺奶奶如此慌亂。空氣裡瀰漫著一片深沉的寂靜。
「樂樂,我們是你的爸爸媽媽。」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緩慢而沉重地開口。
他聲音不大,可說出的話卻震耳發聵,那巨大的信息量讓林樂樂的腦袋超負荷地運轉起來,快得都要把她擊倒了。
林樂樂沒有爸爸媽媽。
她是跟爺爺奶奶一起長大的。小時候,她以為所有的小孩子都像她一樣,是爺爺奶奶帶大的。
第一次知道她和別人不一樣,是鄰居家的小胖嘲笑她,說她是撿來的孩子,因為她沒有爸爸媽媽。
5歲的林樂樂哭著跑回家問爺爺奶奶要爸爸媽媽,他們無奈地告訴她,她的爸爸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出車禍過世了。
過世是什麼意思?
就是死掉了,沒有了,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他們都笑話我,為什麼別人都有爸爸媽媽,只有我沒有?!我要爸爸媽媽,我就要!」林樂樂在地上打滾兒。
「是誰欺負我們小樂樂,看我不打他的屁股!」奶奶氣鼓鼓地說,說話間就要拉樂樂去小胖家告狀。
「哎,小孩子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咱們一把老骨頭了,不可能一輩子跟在樂樂後面保護她。」爺爺攔住奶奶,把樂樂拽進他的懷裡,「來我的乖孫兒,爺爺教給你一個法子……」
爺爺湊到她的耳邊說了一番悄悄話,熱乎乎的氣息蹭得她的耳朵痒痒的,林樂樂「咯咯咯咯」笑個不停。
那天,小胖又笑話林樂樂。林樂樂不再像往常一樣哭哭啼啼地辯解,她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去,找準時機一把攥住小胖開襠褲裡露出來的小JJ,死死拽著沒命地狂奔,一口氣跑了好幾條街。那天徬晚,小胖死去活來的哭喊聲傳遍了整個胡同兒……
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嘲笑林樂樂沒有爸爸媽媽。她不是撿來的孩子,因為她有爺爺奶奶。
爺爺在醫院裡給人家看大門,奶奶身子不好,幹不了重活兒,只能收收廢品,賣賣礦泉水瓶易拉罐子什麼的。爺爺奶奶都是從村子裡逃荒出來的,在城裡身無長物,只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孫女是他們最摯愛的珍寶。
這些年,林樂樂跟在爺爺奶奶身邊,雖然過得節衣縮食很清苦,可是非常快樂,爺爺奶奶把她當成掌上明珠一樣寵愛,給她取名「樂樂」就是為了讓她學會苦中作樂。
可是這忽然冒出來的爸爸媽媽卻把這平靜的快樂打破了,他們不是出車禍死掉了嗎?怎麼又活過來了?
2
「樂樂,他們確實是你的親生父母。你是我和你奶奶當年在醫院裡撿來的。」老林長嘆一聲,閉上雙眼,走進回憶裡。
那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別大,已經凌晨兩點了,醫院的門前仍然燈火通明,人來人往,這生老病死的,誰還挑時辰?
來來往往的人們被厚厚的大衣裹挾著身體,看不清他們的臉,這白茫茫一片的夜晚,像極了鬼門大開的陰間。
門衛處的老林強打精神迎接著過往的人流和車輛,忽然看見不遠處有個挺大的提籃放在顯眼的位置,卻並不見這籃子的主人。
老林走上前去,準備把這擋路的籃子放進傳達室,好等粗心的主人來把它取走。一走近,他才看到籃子裡有東西在動。
老林趕緊揉揉眼,那籃子裡竟然有一個小嬰兒,那嬰兒似乎已經哭了很久,都發不出聲音了。小臉兒憋得發紫,不知是哭的還是凍的,她的身上裹著一層薄被,薄被上又落了一層積雪,她小小的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顯得更加渺小了。
老林急忙看看周圍,並沒看到什麼人,這應該是個棄嬰,如果老林來晚一步,孩子可能就被活活凍死了。
二話不說,老林敞開身上的軍大衣,小心翼翼又有點兒笨拙地抱起這個孱弱的小生命捂在了胸口。過了一會兒,懷裡發出一聲悶悶的啼哭,老林的心裡一軟,一塊石頭落了地。
當時,老林和老伴兒秀蘭都已經六十幾歲了。
秀蘭打年輕時候身子骨就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小姐身子丫鬟命,只能算半個勞動力,又不好生養,在村子裡沒有人願意娶這樣的女人,只有一窮二白的林家後生不嫌棄她。
秀蘭早年懷上過孩子,營養不良給掉了,秀蘭也差點兒因此喪了命,老林很自責,從此再沒提過要孩子這茬兒,只一心一意對她好。
後來,村裡鬧水災淹了家,兩個人來了城裡,就這樣相依為命相濡以沫,過到了耳順之年。
起初他們想把孩子交給院方,可是醫院每年的棄嬰有好多,院領導沒有辦法,也只能轉交孤兒院。
老兩口心疼這個孩子,就多養了些時日,想著等孩子出了滿月再送走,誰讓他們碰上了呢,也是個緣分,就當積德行善了。
可這一養就養出了感情。
小傢伙兒著實可愛,平時不哭不鬧,餓了塞根手指頭給她,她拼命地嘬半天,嘴巴鼓鼓囊囊,像個塞滿果子的小鼴鼠。
超市裡最廉價的奶粉也把她養得粉團兒一樣白胖,一見秀蘭就咯咯地笑,眼睛眯成一彎月牙兒,看著就招人稀罕。軟軟呼呼一趴到老林肩頭就呼呼大睡,發出散發著奶香的呼吸聲。
等足了滿月,又過了百天,老兩口誰也不提送走她的事兒。
「老林,咱們一輩子了,也沒個孩子,這閨女看著喜人,要不咱們就把她收養下來吧。」秀蘭說。
「我早看出你不想送她走,嘿嘿,我也不想。」老林憨憨一笑。「可是等這娃娃長大了,咱們都七老八十了,可不能說是她父母吧?」
「嗐,那還不簡單,你是她爺爺,我是她奶奶。要是當年咱們的孩子沒掉,順順利利地長大成人,嫁娶生子,咱們的孫子孫女也該像她這麼大了……」秀蘭說著紅了眼圈兒。
「哎呀,陳芝麻爛穀子了提它幹嘛!就當老天爺可憐我們,給我們送來了一個大孫女,讓咱們老兩口兒日後也有個盼頭!這丫頭天天咯咯地笑,就叫她樂樂吧,以後樂樂呵呵的!」
「樂樂,樂樂,林樂樂!」老林興奮地把孩子舉過頭頂,小傢伙兒踢蹬著胖腳丫「咯咯咯咯」又笑起來……
林樂樂目瞪口呆地聽爺爺說起了自己的身世,好像小時候聽爺爺講神話故事,再看看一旁老淚縱橫的奶奶,她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她用盡全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直視著眼前的男女一字一頓地緩緩開口,「當初你們為什麼把我扔掉?」
似乎早有準備,女人有點討好地說:「樂樂,媽是被迫的,你一定要聽我解釋!
「你上面還有一個姐姐,你爸是三代單傳,全家都盼著來一個男孩子,可是偏偏你是個女兒。你奶奶很不滿,要我再生一個,可是當年咱們家很窮,根本養不起三個孩子,於是你奶奶就狠心把你丟掉了。
「我瘋了一樣滿世界找你,可是一直沒有你的下落,這些年,媽的心裡頭就沒有一天安生過,嗚嗚嗚……」
女人泣不成聲,已經說不下去了,她肩膀不停抽動著,用手捂住了臉。男人走上來,安撫地拍拍妻子的肩,也開了口,
「女兒,這些年爸爸在外面做生意,拼死拼活終於積攢下了如今的家業,算不上富甲一方,也絕對比大部分老百姓混得好……」說著瞥了眼這漏風撒氣的破屋子。
「你跟爸媽回家,一定讓你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你有什麼現在不能實現的願望,爸爸通通幫你實現!」
「呵呵,你把自個兒當成仙女教母了吧!可我不是灰姑娘!有幾個臭錢很了不起嗎!看見你這暴發戶的嘴臉我就噁心!我的願望就是沒見過你們!」
「是爺爺奶奶把我養大的,他們才是我的親人。我要陪著我爺爺奶奶,給他們養老送終。你們生下了我卻又拋棄了我,這十幾年你們都去哪兒了!現在跑來虛情假意地認親,我根本不認識你們,快走吧,不送!」林樂樂一臉凜然,說得男人面露慍色,卻不好發作。
女人見林樂樂這兇巴巴的表情,知道今天算是沒戲了,於是湊近樂樂,小心翼翼地說:「孩子,我們來得太突然,你一時難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沒關係,血濃於水,爸媽有信心讓你接納我們,重新回到親人的懷抱,我們今天先走了,媽媽有時間再來看你。」
說著從精緻的皮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桌上,對老夫妻說:「大叔大嬸兒,大恩不言謝,這裡是30萬,密碼是孩子的生日030912。就當是我們夫妻倆對你們這些年辛苦付出的感激!」
「慢著,」一直沉默的奶奶此刻開了口,字字鏗鏘,「孩子可以跟你們走,但是錢你收著,樂樂是我們的掌上明珠,我們不能賣了她。我們人是窮,可卻不是軟骨頭!」
「奶奶!我為什麼要跟他們走!別跟他們廢話!拿著你們的臭錢快滾吧!」林樂樂拿起桌上的銀行卡扔到門外,推搡著夫妻二人出了門,「嘭」的一聲關緊了房門。
人前腳兒一走,林樂樂卸下了戒備,渾身一軟,哇哇大哭起來。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那個5歲的小女孩。
「爺爺,他們當初為什麼要拋棄我,就因為我是個女孩子?女孩子怎麼了,女孩子就不能保家衛國貢獻社會嗎?憑什么女孩子就活該被拋棄……」從小到大被爺爺奶奶寵著,林樂樂從未體會過因為自己是女孩就受到歧視。
「樂樂乖,不哭不哭,他們的腦袋都是榆木疙瘩,爺爺奶奶最喜歡我們樂樂,女孩子是貼心小棉襖,我們疼還來不及呢!」爺爺嘴笨,忙不迭哄著林樂樂,還把她當成小孩子,來來回回就那幾句,反反覆覆從小說到大。
「奶奶,你為什麼要我跟他們走,難道連你也不要樂樂了嗎?」林樂樂淚眼婆娑地望著奶奶。
像是對著樹上嘰嘰喳喳的群鳥開了一槍,一瞬間,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只剩下爺爺奶奶壓抑的嘆息。
過了許久,奶奶緩緩開口,「孩子,奶奶這樣做是為了你好。」
「咱們家太窮了,爺爺奶奶光是養你長大就已經拼了老命,以後的日子還很長,爺爺奶奶能幫你的地方越來越少,你唯有靠自己。可是你的親生父母不一樣,他們可以給你提供很多幫助,只有跟他們在一起,你才能有更好的前途。」
「你生母說得對,真的愛你就要為你的將來著想,她給你爺爺和我做了一下午的思想工作,我們也想通了,要是不顧你的前途留下你,就是我們這兩把老骨頭太自私了。」
「我們收養你不是為了讓你給我們養老送終,而是為了看你長大成人,過得幸福快樂。我和你爺爺吃了一輩子窮人的苦,不想讓你走我們的老路。爺爺奶奶不能拖累了你,聽你媽的話,跟他們走吧!」
「不!我不走!我死都不走!」林樂樂又哭了起來。
老林夫婦養了她十六年,她是爺爺奶奶的命根子,他們又何嘗捨得她離開?可是又能怎麼辦呢?
林樂樂不知道,眼看她上高中的學費爺爺奶奶都快湊不齊了,就更別說日後上大學和繼續深造了,哪樣不花錢,哪樣花錢少呢?
林樂樂不知道的是,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才是爺爺奶奶讓她離開的真正原因。
為了孩子的將來,爺爺奶奶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他們是樂樂最親的人,而樂樂是他們的命啊!
那夜,這個家裡的所有人都浸泡在鹹澀的淚水中等待著天明。
3
林樂樂的生母沒有食言,她果真每天去學校看林樂樂,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她都等在林樂樂的校門口。
去找林樂樂的第一天,她就給她買了一部最新款的蘋果手機和一輛拉風的電瓶車,「樂樂,手機裡存著我和你爸爸的電話,無論你有任何需要,隨時可以打給爸爸媽媽媽,我們24小時為你開機。」她媽說。
「我觀察過了,你回家的這一路都是大上坡,蹬自行車太累了,換成電動的吧,這樣你能早點兒到家,女孩子家的,太晚了不安全。」她爸也一改之前的暴發戶風格,走起了暖心的溫情路線。
雖然林樂樂對這兩個人沒什麼好感,可是他們的禮物真的太貼心實用了!
全班所有人只有林樂樂買不起手機,同學們嘴上不說,心裡多少對她有點兒歧視,這些她都知道。
因為沒有手機,不管是聯繫爺爺奶奶還是同學老師都很不方便。有時候她回家晚了,又聯繫不上爺爺報個平安,爺爺就焦急地在胡同口一遍遍走來走去,那年下大雪,爺爺為了接她還滑倒了,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現在有了手機,一切就都解決了!
電瓶車也是她一直想要的,現在都一步到位,真是太棒了!
小孩子就是這樣單純,你給她30萬,她覺得那只是一個抽象的數字,並不稀罕。可是把這抽象的數字變成衣服、玩具、數碼產品這些具體的東西,她就看到了錢的可愛之處。
金錢即便不是萬能的,也有九千九百九十九能,因為它比孫悟空七十二變還厲害,它有萬般變化,能變成各種你想要的東西,就像欲望也有各種形狀。
小時候是棒棒糖,長大了就變成車子和房,高尚一點,它能幫你延續親人的生命,優雅一點,也可以是大洋彼岸的曼妙風景和世界名校的錄取通知單。
沒有人能抗拒金錢,就像沒人會抗拒你對他好,糖衣炮彈的威力就在於此。
林樂樂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安慰自己這本就是她應得的。她面無表情地接過他們的饋贈,又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好像接過一張街頭派發的小廣告。
她的父母更激動,女兒接受他們的禮物就是接納他們的第一步。
他們要抓緊,因為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這些日子,他們每天都要抽出時間和林樂樂見上一面,送上許多禮物和關心,哪怕林樂樂冷漠地抗拒,無情地冷嘲熱諷也在所不辭。
這天放了學,林樂樂的媽媽又準時等在校門口攔住了她,要和她共進晚餐,說有重要的決定想和她商量。
林樂樂本能地想要拒絕,可是這幾個月來,父母風雨無阻地來看望她,還送她各種禮物,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心裡的堅冰也在一點點融化。
於是,她點點頭答應下來,給爺爺奶奶打了個電話,只說不回去吃晚飯了,卻刻意隱瞞了自己真正的去向。
父母帶她來到位於市中心的希爾頓,這是她第一次走進五星級酒店,頓時就被那奢華的裝修震撼了。
為了體面一點,不至於像劉姥姥進大觀園那樣貽笑大方,她克制住自己左顧右盼的衝動,徑直走進了父母指定的包間。
沒想到,裡面已經有兩個人等在那裡了,那就是父母常跟她提起的,她一奶同胞的姐姐和弟弟。
姐姐叫顏復清,弟弟名顏歸聲,同取自唐朝高適《夜別韋司士》裡的一句:「高館張燈酒復清,夜鍾殘月雁歸聲。」
多麼文雅脫俗又對仗工整,容不下多一個名字夾雜在裡面,就像這個家裡並沒有她林樂樂的位置。
在林樂樂被丟棄之後,沒過兩年,她媽媽又生了一個孩子,這次終於是個男孩兒,全家人歡欣鼓舞,把他視作心肝寶貝。
就是為了他,父母才拋棄了自己,林樂樂本該對這個弟弟有著生理性的厭煩,可是並沒有。
那個男孩看上去十四五歲,清瘦好看,乾淨的臉上儘是風輕雲淡與世無爭,臉色有點兒蒼白,表情卻很安詳,似閒雲野鶴。他就那樣無聲地坐在角落裡,安安靜靜,像一株修長的文竹。
這樣一張臉,很難不被人喜歡。
他的身邊是他們的姐姐。姐姐今年讀高三,她舉止優雅,臉上化了淡淡的妝,略施粉黛讓她原本就精緻的面孔變得無可挑剔。
因為血緣的關係,她和林樂樂長得很像,可氣質卻完全不同。
如果說她是住在蘅蕪苑裡的薛寶釵,那林樂樂土裡土氣的打扮,一臉寒酸,就連寶釵的丫鬟鶯兒和文杏都比不上,頂多算個叫不上名兒的粗使丫頭。
姐姐一見樂樂進來,馬上熱情地招呼道:「來,妹妹,來這裡坐,坐在姐姐身邊。」
一落座,顏復清就緊緊握住了林樂樂的手,動情地說:「樂樂,其實姐姐早就想和爸媽一起去看你,可是又怕你不願接受我們。這麼多年來,咱爸媽從來沒有停止過尋找你,哪怕一天。」
「他們也有自己的苦衷,媽媽常常想你想到整夜失眠,以致患上了嚴重的神經衰弱,他們的苦心你能明白嗎?」
「……妹妹,這些年讓你受苦了……你還……還好嗎?」還沒說完,姐姐已經泣不成聲。
也許是同齡人之間少有芥蒂,又或者是因為姐姐的溫柔知心,林樂樂第一次卸下了防備,和姐姐媽媽一起抱頭痛哭起來,爸爸嘆一口氣,別過臉去。
只有弟弟顏歸聲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他沒有落淚,冷清的臉上神情有些哀傷。
那晚媽媽要和林樂樂商量的重要事宜,就是徵詢她是否願意出國留學。
家裡可以立刻給她安排,轉到姐姐所在的學校,本市重點高中的國際班讀書,日後上大學西歐北美隨她挑,一切待遇都和姐姐一樣,前提是希望她能搬回家和父母姐弟一起住。
出國留學,這的確是林樂樂一直以來的夢想,只是從前在她看來像登月一樣遙不可及,如今卻唾手可得。
她爸說得沒錯,他果真如仙女教母,可以幫她實現所有的心願,而她真如被上帝揀選的灰姑娘,不,是人魚公主,因為她要為那夢想付上代價,那代價就是離開她最親愛的爺爺奶奶,就像人魚公主分別她賴以生存的大海和血肉相連的魚尾巴。
那晚,她一夜未眠。
這段日子,父母百般討好她,爺爺奶奶也像約定好了一般不斷地催促她離開,回到她親生父母的身邊。
她不是不想搬進大房子裡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她更不願離開撫養她長大成人的爺爺奶奶。
可是今晚,她第一次動搖了,出國留學的誘惑像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最終,她還是向父母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