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一句豪言壯語都沒有!
居然一次衝鋒號都沒吹!
居然一點不凜然正氣!一點不「史詩」!
居然沒一個像樣的兵!
十年前,《我的團長我的團》首播時,很多看慣了戰爭英雄片的都接受不了:打仗不都得壯懷激烈、慷慨赴死麼?「居然」還有這麼拍的,「居然」一幫爛人唱主場!
如果你從《團長》中只看到了打仗,只看到了鬥嘴搞笑,那真是只看了個熱鬧。蘭曉龍說過:「你砍了我一隻手我也不會去調侃他們。」
最怕拘束、在中戲以自由散漫無組織無紀律著名的蘭曉龍,畢業後卻陰差陽錯當了兵。他對記者說過:「我一般是一個違令不從的人,但打仗了我必定要去。」
他還說過:「我應該是一個特別願意去體會別人苦處、難處和好處的人。」
這兩點,在《我的團長我的團》中,我們都已經看到了。
很多年來,人們已經習慣了那種高大上的東西,這是以弱化人性為代價的,是《團長》把它撿了回來。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力度和角度告訴大家,人性的正常表達,不只是喊著口號勇往直前,還有縮著脖子頂著腦袋上的不退縮。
孟德斯鳩說「人在苦難中才更像一個人」,我們看到太多苦難中的英雄形象,需要補一點「人」的功課。
1945年日本投降,8月15日這天蔣兆和先生畫了一幅《爸爸永不回來了》。
這幅畫最早發表在1946年出版的圖書《北平景光》上,作者給這畫起的名字是《烈士的女兒在勝利之日》,過於直白了,不如《爸爸永不回來了》。
《北平景光》是本英文書,寫給外國人的北平旅遊指南,介紹了城市的歷史、胡同、景觀,還有文化藝術。在「現代中國畫」部分,作者趙麗蓮女士專門介紹了蔣兆和的繪畫,並特別對《爸爸永不回來了》做了推薦解讀。
趙麗蓮的評價相當高——「這是現代愛國者、藝術家、學者的一種潮流,在中國存在著偉大的文藝復興的現象。」「蔣兆和教授對於現代中國繪畫的趨勢作出了貢獻,這個新舊方法的組合含義深遠。這個作品的主題是女兒跪拜她的亡父,一位被日軍殺害的烈士。在她的手中舉著旗,她心中默默地哀悼,因為她再也見不到她心愛的父親了。畫中每一根線條都暗含著女孩的情感,為戰死的父親哀痛與為國家勝利的歡樂。」
蔣兆和一輩子沒畫過能稱得上「壯麗」的東西,畫得最多的是人,特別是亂世和底層的受苦人,陳丹青稱他是「中國最偉大的人道主義畫家」。
這幅《爸爸永不回來了》,陳丹青說:「這幅畫不是出於國家主義與民族意識,而是秉承人的立場,直白地說,就是同情心。國家、民族,是現代中國主旋律,同情、惻隱,不是首要的美德。所以七十年過去,這幅畫沒人記得,沒人知道,我也是在最近出版的關於畫家生平的圖書中,才看到這幅畫。」
這 也是《我的團長我的團》所表達出的東西。
很遺憾,很多人又是從陳丹青這兒,才知道這幅畫,甚至是第一次聽到蔣兆和這個名字。
大家最熟悉的蔣兆和的作品是杜甫像,雖然大都不知道是他畫的。前幾年被惡搞的「杜甫很忙」,原圖作者就是蔣兆和,「模特兒」也是他自己。
還有我們熟悉的李時珍和祖衝之畫像,也是出自蔣兆和之手。
蔣兆和的老丈人蕭龍友,一位京城名醫,是李時珍的「原型」。
科學家竺可楨,是祖衝之的「原型」。
1940年,蔣兆和畫冊自序:「惟吾所以崇信者,為天地之中心,萬物之生靈,浩然之氣,自然之理,光明之真,仁人之愛,熱烈之情。」
蔣兆和創作《爸爸永不回來了》時,才結婚一年,女兒剛剛出生,這是他繼《流民圖》之後的第一幅人物畫。
本就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這時候是最柔軟的,蔣兆和通過一個跪在地上、仰頭祭奠戰死的父親的女兒,表達了對所有殉國英烈們的緬懷和紀念,也表現了戰爭的殘酷和無情。
這是一段中國人永遠忘卻不了的歷史,在眾多或慘烈或壯哉的大創作之側,這幅《爸爸永不回來了》也不該被忽略。
能看懂《我的團長我的團》的,應該會喜歡這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