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何晟 通訊員 童燕
2018年12月25日，杭黃高鐵開通。建德與杭州的距離，從1.5小時縮短到了38分鐘，這座靜謐而美麗的浙西小城，從此不再山高水長。而隨著金建高鐵、衢建高鐵即將建成通車，建德「浙西交通樞紐」的地位呼之欲出。
但在人們的視線之外，一條已存在了60多年的鐵路卻靜靜地蜿蜒在建德城市的西側。和熱鬧大氣的高鐵站相比，這裡顯得有幾分蒼涼和冷清。
它叫金千線，全長79公裡，經金華、蘭溪和建德，最終抵達千島湖畔。
這條起初為修建新安江水電站運送物資器材而鋪設的鐵路，在電站竣工後的50年間，一直為金華、蘭溪、建德三地的百姓提供著便捷和廉價的出行選擇。直到2009年，最後一班綠皮火車在它的軌道上消失。
如今，它唯一的用途，就是作為農夫山泉的貨運專線。
然而，這條通往千島湖的鐵路，也是一條天然的景觀之路，在鐵路迷們眼中一直是「浙江最美鐵路」。客運班線停運，許多人為之嘆惋，更有一些資深「鐵粉」，不惜徒步數十公裡，用腳步丈量每根鐵軌，期待每一個彎道後的驚喜，重溫那些曾經轉瞬而過來不及存留的風景。
讓人欣喜的是，這條飽經歲月滄桑的鐵路，即將迎來驚豔的轉身。
近日，建德航空小鎮傳來消息，當地利用老的金千線打造的航空小鎮—千島湖觀光火車項目，已完成初步規劃，將於今年下半年開工。進展順利的話，到明年底前我們就可以坐著或懷舊、或卡通、或浪漫的觀光列車，穿行在浙西的青山綠水間。
穿過風景，穿越時光。
一條通到千島湖邊的鐵路
5月末的一個雨天，我從航空小鎮的火車廣場出發，驅車探訪這條被火車迷們譽為中國「小鎌倉」的鐵路。這個稱呼，來自日本動漫《灌籃高手》的片頭中那個著名的鏡頭——取景自鎌倉高校前車站，那個櫻木花道和晴子揮手的道口。信號燈、道閘、護欄……神似的景致，不斷吸引著火車迷們特地前來打卡。相比於沿鐵路線徒步，自駕受限於路線，但與鐵路相逢時的景致，已經足夠驚豔。
尤其是當金千線跨越壽昌江後，有數公裡與新安江相伴而行，江面白霧朦朧，鐵軌在綠蔭環抱中延申向遠方，更是難得一見的景象。
而原先的朱家埠站，如今已是農夫山泉在建德市境內的生產基地，一箱箱包裝好的礦泉水，就在這裡等待裝上貨運列車，發往各地。雄偉的新安江電站大壩，就屹立在朱家埠站前方的銅官峽山谷間。
金千鐵路，原稱金嶺線，起於滬昆線金華西站以西，終於杭州建德，延伸至千島湖邊的毛竹源，沿途設功堂、蘭溪、溪西、永昌、排塘、壽昌、更樓、新安江、朱家埠等站點。
雖然只有短短79公裡，建設卻跨越20多年。1930～1932年，鐵路只造到蘭溪，沒能跨越蘭江天塹。而在隨後的抗戰中，這一段鐵路也在戰火中遭到了毀壞。直到新中國成立後的1957年，我國第一座自行設計、自製設備、自行施工建造的大型水電站新安江電站開工建設，沉睡的銅官峽谷，才終於響起了火車汽笛的長鳴。
無數的器材物資，通過鐵路被運送到電站工地，可以說沒有新安江電站的建設，就不會有金千線，至今新安江電站廠區內還保留著曾經的器材運輸支線，一直通到大壩腳下發電機房的大門口。
沿著電站左側的白小線公路上山，一番坡度頗大的蜿蜒曲折，鐵路也一頭扎進山谷中沒了蹤影。在導航地圖上，這一段金千線向南側走了一個巨大的倒「幾」字型，用延長距離的方式，降低列車爬坡的難度。
山路繼續蜿蜒，滿眼蒼翠欲滴，周圍只有啾啾的鳥鳴，連雨水滴落在樹葉上的聲響也清晰無比，只有偶而經過的貨運列車打破這份靜謐。若是乘著饒有趣味的觀光列車穿行在這番風景中，會不會誤以為闖入了一個被人遺忘的仙境？
若非「大自然搬運工」農夫山泉的產品運輸還需要它，這條鐵路本身或許早已成為歷史。
在今天，平均不到4人就擁有一輛私家車的杭州地區，普速列車早已沒有任何速度的優勢，呼嘯而來的高鐵時代，更是用350公裡的時速將距離壓縮到了難以想像的近。與慢吞吞、晃悠悠的綠皮火車一同遠去的，還有推開車窗時撲面的花香和涼風，擁擠嘈雜的車廂裡偶爾讓人感懷的邂逅，途經一個個小站後漸漸接近終點的期待，以及越來越渺遠和奢侈的鄉愁。
轉過一個彎道，就是金千線上的最後一座車站——千島湖站。杭黃高鐵開通後，這裡已經更名為千島湖南站。
屋簷的水漬順著牆體流下，長出了青苔，宛似一張飽經風霜的臉。黃色的站房門楣上，陽刻的「千島湖」站名還沒有改過來，但曾經的啟程和歸來，都已化作浮塵舊夢，當人們再次走上站臺的時候，不會再想起這窄窄的雨棚下，有過許多不分寒暑的迎來送往。
已是終站，鐵軌卻依然前行。行走至此，自然會想知道盡頭到底在哪兒。經過一個不過200多米長的隧道後，在洞的另一端，驟雨初歇，天光水影，金千線終於與千島湖相遇，有些寂寞地在一個小小的半島上結束了它的延申。
懷舊觀光火車，載著的不僅是鄉愁
如今建德的90後和00後們，可能有許多都不知道家鄉早在杭黃高鐵開通的60多年前，就已經通了鐵路。但對那些家住金千線沿線的建德人來說，與金千客車相伴的那些年月，是一段難以淡忘的時光。
建德經濟開發區（航空小鎮）的一位相關負責人告訴我，他小時候第一次坐火車，就是從新安江到金華的綠皮車，春天窗外金黃的油菜花，至今還留在他的腦海裡。
而今年57歲的建德壽昌人袁水花，至今還記得年輕時在橫山鋼鐵廠上班時，趁著休息天約上三兩姐妹從壽昌站坐火車去蘭溪、金華購物的時光。「我記得坐到金華是四毛錢，坐到蘭溪只要兩毛錢，一兩個小時就到了。」
航空小鎮很多工作人員，始終覺得自己有一份責任，要讓這條承載著兒時記憶的鐵路重新煥發生機。
在他們看來，觀光火車既是實用的低成本交通工具，又是一種充滿鄉愁的旅遊產品，而隨著航空小鎮的各類文旅業態逐漸成型，網紅觀光火車也能儘可能多地為當地帶來客流。
將要重啟的這段鐵路，沿途風景絕美。
「金千線的終點，是在千島湖旅遊最火的東南湖區。千島湖全域旅遊的遊客量，目前每年有近2000萬人次，而航空小鎮和千島湖的旅遊業態，一個是山水風光，一個是航空主題，正好是互補關係。哪怕每年有10%的遊客，願意用這種很詩意的方式從千島湖來到航空小鎮，絕對也是一個驚人的數字。」航空小鎮相關負責人說。
目前，航空小鎮引進的浙江中娛文旅發展有限公司，準備在小鎮投資50億元，興建對標迪斯尼公園的大型航空航天文旅綜合體，而金千線觀光火車正是項目之一。
5月中旬，浙江中娛還特地邀請了上海交通運輸行業協會的相關負責人，會同鐵路杭州設計院、杭州工務段、金華車務段、中車集團等部門，乘著軌道車沿著金千線進行了實地踏勘。
與會各方對這一項目都給予了充分肯定，甚至準備將其作為研究課題，為全國低效、半廢棄老鐵路的再開發提供一個可借鑑的樣本。
甚至將來用怎樣的列車，也已經由專業機構開始設計。
大家一致的看法是，車廂不宜過多，五六節就好；定員也不能按標準車廂的118人設計，控制在60人左右，以保證舒適度為宜；車頭雖然採用內燃機動力，但外形可以設計成復古的蒸汽機車樣式，還可以真的噴出水蒸氣，讓鄉愁在山林花海間瀰漫得更濃烈一些。
有的列車，也許會扮成託馬斯的模樣，圈孩子們的粉；有的則會打造成粉紅色的愛情專列，主打情侶和婚慶牌；可能還會有「幽靈列車」，玩的就是心跳……航空小鎮相關負責人表示，等幾套方案成型之後，到時會在網上公布，請全國的遊客和火車迷來投票，看哪幾種設計最受歡迎。
2003年從橫鋼下崗後，袁水花沒有再登上過金千線上的列車。不知哪一天起，那曾經無比熟悉的綠皮火車就消失了，甚至沒有給她重溫和緬懷的機會。聽說金千線要恢復航空小鎮到千島湖的觀光火車，她非常開心，說一定會約上姐妹們，第一時間重溫那一份青春的記憶。
規劃中，金千線觀光火車一期包含航空小鎮、更樓、新安江、千島湖碼頭五個站，30公裡左右車程。而在航空小鎮相關負責人的設想中，將來這條遊線也許可以繼續向南延申至金華，將新葉古村、大慈巖、諸葛八卦村等景區串珠成鏈，成為浙西乃至華東地區獨具風味的特色遊線。「雖然線路上有一些難點、痛點還需要多方協力去破解，但我相信不久的將來，這條鐵路的觀光客運功能，一定能夠再度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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