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
一千年前的大宋,濟州府的黃泥岡上,一個大漢挑著一擔酒,口裡唱著歌,一步步走上黃泥岡。黃泥岡上有一片松樹林,那漢子走得累了,到樹林中卸下擔子,坐在地上乘涼。
黃泥岡上售賣白酒的白勝
樹林裡不止大漢一人,早有兩夥客商在此休息。見到白勝到來,立刻有一伙人前來搭訕,當得知大漢挑的是酒的時候,他們的心思立刻活絡起來了,眾人在那裡湊起錢來,要買一桶酒解解暑氣。
這時領頭的青面大漢見此不禁暴怒起來,調轉樸刀杆就來打眾人,口裡念叨著:「你們不得洒家言語,胡亂便要買酒吃,好大膽!」、「你這村鳥理會得什麼!到來只顧吃嘴!全不曉得路途上的勾當艱難,多少好漢,被蒙汗藥麻翻了!」。
楊志出來阻止軍漢們買酒
與此同時,另一夥客商也上前來搭訕,並在漢子那裡買了一桶白酒,七個人很快將一桶酒喝光了。看到這幾人喝下去沒有什麼事,剛才張羅買酒的那夥人心思又活泛起來,在他們的哀求下,青面漢子只得同意。
兩桶酒都已五貫錢的價錢賣光了,買酒的漢子收好了錢,挑著擔子唱著歌走下了黃泥岡。只留下兩夥喝過酒的客商在樹林裡乘涼。
幾天後,一條爆炸性新聞在濟州府傳開,梁中書獻給嶽父的價值十萬貫的生辰綱在濟州境內的黃泥岡被劫,官府貼上告示緊急尋找目擊證人······
楊志喝下了黃泥岡上的天價白酒,付出了十萬貫的代價。
熟悉《水滸傳》的朋友都知道這是智取生辰綱的橋段,但是作為局外人,我不關心生辰綱的去向,我只想知道黃泥岡上的白酒怎麼這麼貴?那個賣酒的漢子難道是個奸商?
在古代,一貫錢大致相當於一兩銀子,五貫錢也就是五兩銀子。五兩銀子一桶白酒在《水滸傳》中是什麼水平呢?為了搞清楚這個問題,我們不妨從全書中來尋找答案。
情景一:《林教頭風雪山神廟》
只見那個人將出一兩銀子與小二道:「且收放柜上,取三四瓶好酒來,客到時,果品酒饌只顧將來,不必要問。」
林衝在滄州附近的小酒館飲酒
陸虞侯到滄州李小二的酒店裡請管營、差撥二人吃飯。東京來的人自然是非同小可,好酒就點了三四瓶,至於酒餚就更不必說了,有什麼上什麼,只管挑好的上,不差錢!
用本山大叔的話來說這樣急頭白臉地吃一頓得花多少錢?這一頓飯下來陸虞侯預付的一兩銀子還沒用了,李小二還找了一些錢給他。
情景二:《吳用說三阮撞籌》
吳用說服三阮兄弟
用吳用的話來說劫生辰綱這件事人多做不得,人少也做不得,晁蓋莊上的莊客們也用不得。在這個指導意見下,只能尋找外援了。
窮得叮噹亂響,又有本事又有野心的三阮兄弟,自然就成了不二人選。熟悉兄弟三人的吳用決定親自去勸說三人入夥。中國人自古有個習慣,重要的事情在酒桌上說,於是就有了下面的場景:
吳用取出一兩銀子,付與阮小七,就問主人家沽了一甕酒,借個大甕盛了,買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對大雞。阮小二道:「我的酒錢一發還你。」店主人道:「最好,最好。」
一桌酒菜不過一兩銀子
阮小七用吳用的一兩銀子買了一甕酒、二十斤牛肉、兩隻肥雞,最終還把二哥剛才的酒帳結了,剛才他們吃了什麼呢?一桶酒,十斤花糕也似的肥牛肉。
這一兩銀子買到的東西可真多!
情景三:《錦豹子小徑逢戴宗》
叫過酒保,楊林身邊取出一兩銀子來,把與酒保道:「不必來問,但有下飯,只顧買來與我們吃了,一發總算。」酒保接了銀子去,一面鋪下菜蔬、果品、按酒之類。
水滸傳中的酒席
同樣是請客吃飯,不過人物不同。薊州城裡,楊林和戴宗請新認識的拼命三郎石秀一起吃酒,在街邊的酒店裡楊林拿出一兩銀子後就吩咐酒保,不用問要什麼,有什麼就上什麼最後一起算錢。
可見,一兩銀子的購買力是很驚人的,在酒店裡可以盡情吃喝。
情景四:《供人頭武二設祭》
武松道:「好兄弟!」便去身邊取五兩來銀子道:「鄆哥,你把去與老爹做盤纏,跟我來說話。」鄆哥自心裡想道:「這五兩銀子,如何不盤纏得三五個月?便陪他吃官司也不妨。」
這次不同於以上三次的請客吃飯,武松讓鄆哥幫助自己作證,鄆哥趁機找武松要銀子。武松給了他五兩銀子,在這個孩子眼中五兩銀子夠他們父子二人在小縣城裡生活個三五個月了。
武松與武大郎
這五兩銀子的價值自然就不必言說了。從上面的對比來看白勝在黃泥岡上將一桶白酒賣五貫錢確實是天價了,在整部書中也找不到如此貴的白酒了,即便是宋江在潯陽樓上喝的名酒藍橋風月恐怕也比不上它。並且這五兩銀子夠好漢們在飯店裡好吃好喝五次了。
一、宋代的酒價如何?
宋代的王安石的《後元豐行》有這樣四句話:百錢可得酒鬥許,雖非社日長聞鼓,吳兒蹋歌女起舞,但道快樂無所苦。
酒
這首詩寫於王安石變法後,花幾百錢就可以得到一鬥酒。一鬥酒大概有10升左右,相當於十七八斤。平均每斤酒不過六七錢。如此來看這個酒是很便宜的。
當然元豐年間離好漢們活躍的整合年間相差大概四十多年,可能沒有太大的說服力。我們可以看看記錄北宋末年東京生活的《東京夢華錄》中是如何記載酒價的:
人在一邊,以手牽牛鼻繩駕之,酒正店多以此載酒梢桶矣。梢桶如長水桶,面安靨口,每梢三鬥許,一貫五百文。
《東京夢華錄》一部記載北宋後期都城東京汴梁生活的書。
這是在介紹酒店用一種叫平頭車的車具運酒,車上的酒是用梢裝的,每梢有三鬥左右,價值一貫五百文,也就是一兩半銀子,較之元豐時期的酒價錢稍貴。
即便如此,這樣的價格也比白勝在黃泥岡上的白酒要便宜上許多。
二、宋代的糧價如何?
據《宋史·職官志》中所載:每鬥折錢三十文。一鬥米的價錢僅僅是三十文,按照這個價錢計算,一兩銀子可以33鬥還多。
同樣是官方史書《宋史·食貨志》中的記載:熙豐以前,米石不過六七百。一百多斤大米也僅是需要六七百錢。
米價的低廉可見一斑。作為糧食衍生品的白酒自然也就貴不到哪裡去了。
三、宋代人收入幾何?
宋代的收入,記載最為明確的就是官員的收入,據統計,在宋代宰相的月工資是300貫,知縣的月工資是18貫。相比較於官員的高薪,普通百姓賺的相對少一些:
南宋慶元初年,饒州小商販魯四公,在城裡「煮豬羊血為羹售人,以養妻子。日所得不能過二百錢,然安貧守分,未嘗與鄰裡有一語致爭」。饒州賣豬羊血羹的小商販,日收入不到200文錢。吳中也有兩名小商販,「同以鬻鱔為業,日贏三百錢」,靠賣活黃鱔為生,每天收入約300文。比較有意思的是一個叫樂生的小販,每日「得百錢即罷休,以其僦屋飲食之餘,遨嬉於邸戲中。既歸,又鼓笛以歌,日以為常」。(選自《原來你是這樣的宋朝》)
普通百姓的日收入不過是二三百文,一個月不過六到九兩銀子,但是從這段文字記載中不難看出,即便是這樣的收入百姓們的生活依然很富足。除了滿足衣食住行的基本需求外,還能滿足一些精神享受。
北宋時期的司馬光曾說:「十口之家,歲收百石,足供口食;月掠房錢十五貫,足供日用。」如此算來,每人每天只需要50錢就可以滿足日常生活所需了。
從他們的收入水準來看,當時的物價水平肯定是相適宜的,就連武大郎這樣的屌絲都能租得起二層別墅住,一桶白酒怎麼也不會賣到黃泥岡上的天價。
武大郎家的獨門獨院的小別墅
若是有五兩銀子在手,別的不敢說,只要支配得當一個月內,不但衣食無憂,即便想喝上幾回好酒也是不在話下的。
白勝的一桶白酒,一個楊志,一個都管,兩個虞侯,一人一瓢,剩下的酒十二個禁軍一人分點就喝光了。由此看來這一桶酒也沒有多少,最多不過一鬥。
無論是從水滸中好漢們消費的場景來看,還是從歷史上的宋代社會生活來講,五貫錢一桶的白酒都是天價酒,而將一桶白酒賣到五貫錢的白勝都是一個奸商無疑。
本期的主人公,白日鼠白勝
這樣的天價酒,恐怕只能與詩仙筆下的「金樽清酒鬥十千」有得一比了,至於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漏洞,可能是施耐庵的一時疏忽吧!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