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剛
二玄社於1953年在日本東京成立,是一家專門從事書法、篆刻、繪畫類圖書出版的企業,創始人是20世紀30年代出生的渡邊隆男,他已於2019年6月17日在東京去世。
1968年夏天,渡邊隆男在外出差期間,偶然看到北宋繪畫巨匠範寬的傳世名作《溪山行旅圖》正在展出,當他看到畫中延綿不絕的氣韻,雄偉壯闊的意境,精妙絕倫的筆墨時,久久不願離開,欣賞得如痴如醉。
當他聽到展覽館工作人員介紹道:像《溪山行旅圖》這樣的頂級名作真跡,每隔60年才會公開展出一次。
渡邊隆男當時就決定,一定要用先進的複製技術,對這類名作進行複製和印刷,讓它們得到更廣泛地流傳,能讓更多人欣賞到它們的藝術價值。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渡邊隆男帶領他的二玄社,把複製中國古代書畫名作當作畢生的事業來追求。
我之前由於在書畫複製品公司工作過,對製作書畫複製品的流程比較清楚,先來簡單介紹一下大致步驟,以便大家更好地理解。
大致步驟如下:先把原作進行同比例照相或掃描,然後由經驗豐富的調圖師在電腦上進行調圖和製版,然後選用特製紙張,最後再採用12色噴墨列印機或印刷機(普通印刷機只有黑、藍、棕、綠4色,色彩還原度較差,許多色彩會失真)把圖片列印或印刷出來,就是優質的複製品。
當然,在列印前,要詳細檢查每個彩墨噴嘴向外噴墨的壓力和速度,把各個參數調整到最佳狀態,方可列印出跟原作沒有差別的複製品。
如果沒有原作,可以在各大博物館、藝術館的圖片庫購買超高清圖片,利用超高清圖片製作出來的複製品,在品相上也不會差多少。
總之,要複製名畫,必須取得授權,比如,要複製《清明上河圖》,就必須跟故宮博物院進行協商,取得他們的授權,併購買他們圖片庫裡的超高清圖片,方可進行。否則,就構成侵權行為。
跟《清明上河圖》原作一樣大小的複製品,售價往往在3000元左右,如果所用的設備精度和規格更高,做出的複製品價格就更高。
目前,全世界有能力製造高精度掃描儀或攝像機的國家超不過5個,其中,以德國、日本、義大利的設備最為優異,國內所使用的設備都是從這些國家進口。
書法碑帖圖冊或者繪畫圖冊,之所以要比普通圖書貴很多,是因為製作它們的成本很高,包括設備成本、人力成本、材質成本、版權成本,等等。
二玄社的產品之所以賣得很貴,哪怕一本薄薄的書帖冊子,也要賣到200元以上,主要源於兩大優勢。
一是二玄社的設備十分先進,包括攝像機、掃描儀、印表機、印刷機,都是全球最頂級的專業設備,能保證複製品的輸出質量。
二玄社擁有全球最大的攝像機,長寬高分別為5米、2米、2米,這麼龐大的設備完全能做到「同比例攝影」,就是說可以把複製品的圖片拍攝成跟原作比例一樣大的照片,能更大限度地保留原作的細節和面貌。
因為我國古代書畫作品絕大部分是橫幅,寬度多在一尺到二尺之間,而長度往往在幾米到十幾米之間,如果沒有龐大的照相機,鏡頭視角不夠大,很難拍攝出原作的整體面貌,只能採取縮小的方式來拍攝,會導致原作上的一些細節丟失,做出來的複製品達不到要求。
比如,二玄社拍攝長529釐米、寬25釐米的《清明上河圖》時,因為長度超過了他們攝像機的最大長度,可以把《清明上河圖》分成2——3個畫面來拍攝,然後在後期處理時,把2——3個畫面拼接在一起,就構成了完整的長卷,在尺寸大小上跟原作一樣。
二是二玄社推崇「匠人精神」,把精益求精的做事態度發揮到了極致,二玄社出品的書畫圖冊,都是「慢工出細活」的代表。
不論是書法還是國畫,第一要素是追求氣韻生動,氣韻是否生動完全依靠作者用筆用墨的細節來體現,用筆的快慢、輕重,墨色的濃淡、乾濕、虛實,這些變化都能增加氣韻的生動效果。觀者看到這些細節上的變化時,就能更深入地了解作品意境,掌握書畫家的筆法和墨法,對提升個人技巧有很大幫助。
然而,宣紙有壽命,最長不會超過1000年,隨著時間的推移,宣紙張會出現收縮、發黃、變脆、破損、色彩變暗等現象,紙張上作品的細節也會慢慢流失。
況且,在唐代之前,宣紙還沒有普及,書畫家多用黃麻紙來寫字作畫,黃麻紙的壽命更短,讓作品細節流失得更快。
正是出於這些考慮,二玄社才竭盡全力地複製中國的古代書畫作品。依託匠人精神,二玄社對複製品的尺寸、紙張、色調有很高要求,都要求跟原作一致,尤其對筆觸細節、墨色變化、古舊感方面,最大程度地保留原作的風貌和韻味。
二玄社製作的複製品,更像是對原作精益求精的翻新,讓原作的神韻一覽無遺。
國內書畫圖冊出版商跟二玄社比起來,不論是硬體還是軟體上,確實存在較大差距。
國內書畫圖冊主要缺點是:為了追求視覺上的好看,對古代書畫的「原色」不夠重視,許多圖冊採取後期處理的方式,增加了色彩飽和度和明暗對比,改變了原色的韻味,這些做法不可避免地喪失了作品的細節。
尤其是寫在黃麻紙上的字,用這種方法做複製品,會讓細節流失更明顯。因為黃麻紙表面比較粗糙,吸水性不夠強,在上面寫字有一種滯澀的感覺,讓行筆不夠利索。但是,在黃麻紙上寫字,用筆的輕重快慢完全能留下斷斷續續、虛虛實實的痕跡,筆法的轉折變化也完全能看到。如果經過修復和處理,就會全剩下墨色變化不大的線條,虛虛實實的細節就看不到了。
二玄社一直比較遵重「原色」的面貌,複製品在整體色調上顯得比較冷,卻能很好地保持原汁原味,觀看二玄社的複製品,實際上跟欣賞原作的區別並不大。
有兩位專家的評價,更能體現出二玄社的優勢。
啟功先生曾說:歷經數百年乃至上千年後,原作多已損壞,至少色彩灰暗,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風採,這些複製品,都恢復了原作最初的色澤,簡直整舊如新。
臺北故宮博物院蔣院長周功鑫在欣賞王義之《快雪時晴帖》時,凝視很久,大聲說道:這是從本院藏庫中提來的真跡,還用得著再看嗎?我要看的是二玄社的複製品!
另一方面,二玄社的一些書畫圖冊屬於限量版,印刷量本身就不大,具有一定收藏價值,所以價格比較貴,驗證了那句話「一分錢一分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