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個標題,你肯定會認為是自己看錯了。
但是,筆者不得不告訴你,這標題沒有錯。
接著你會認為,小編會不會是頭腦有病,現代京劇《沙家浜》與戰爭電影《南徵北戰》無論是在反映的時代,還是表現的形式,都可以稱得上是風馬牛不相及,你怎麼把它們並聯在一起?這不是典型的「關公戰秦瓊」,張冠李戴嗎?
別急,咱們這裡提出的聯繫,實際上反映出是藝術作品的規律性問題,即使這兩部作品風格不一樣,題材不一樣,時間點也不同,但是它們背後涉及到的創作原理,卻有著共性的守則。
《沙家浜》與《南徵北戰》一樣,可以說是,都是在歷史真實原型的基礎上,進行了高度提煉與概括。
而他們的背景原型,都是新四軍系統裡發生的事。
《沙家浜》裡的原型人物,後來也是《南徵北戰》裡的參戰當事人。
《沙家浜》裡的原型之一,當時的傷病員之一夏光,後來在《南徵北戰》裡表現的萊蕪戰役發生時,他正是參戰部隊的華東野戰軍司令部的參謀處處長,負責戰役的制訂、實施與督查。
而《沙家浜》裡的另一個原型之一劉飛,在《南徵北戰》發生的年代裡,他是華野1縱第2師的師長,直接參與了萊蕪戰役的各個縱隊劃地為營所肩負的戰鬥任務。
這種關聯,僅僅是所屬部隊在歷史線性邏輯進程中,參與了不同事件而恰巧被藝術作品所反映而形成的機緣巧合。
而更多折射出的是,英雄的產生具有互聯性與互通性,《沙家浜》中的盪氣迴腸與《南徵北戰》的氣勢磅礴,背後都有著相同的真實歷史氣韻作後景支撐。
這是兩者關聯的現實部分。
而從藝術創作的角度,《沙家浜》與《南徵北戰》在結構上,同樣吻合著藝術創作的基本規律。
我們可以看到,《沙家浜》與《南徵北戰》在結尾部分,都有著一場大獲全勝的亮點。
而這個勝利,在歷史事實上,恰恰並沒有立即出現。
兩部作品的最終勝利,是一種概括的結果。《沙家浜》裡的最后里應外合的勝利,象徵著抗日戰爭的勝利。
《南徵北戰》中的片尾勝利,也可以視著解放戰爭的勝利。
可以說,《沙家浜》裡的最後一場戰事——沙家浜大捷,在實際上,並沒有在現實中發生過。
據三十六個傷病員之一的黃烽回憶,「戲中的沙家浜,實際上是張家浜。」(見「《沙家浜》的戲外原型」)。
歷史上確實發生過「張家浜戰鬥」,時間在1940年12月13日,但是那是日本人進攻新四軍隊伍,而不是《沙家浜》裡新四軍的主動進攻。
這樣,《沙家浜》裡的最終一場戰鬥,只能說是對抗日戰爭最終勝利的概括。
而實際上,《沙家浜》故事發生的1939年,要走到最終的抗日勝利,還要經過漫長的艱苦歷練過程。
《沙家浜》裡反映的新四軍傷病員後來編入到新四軍序列,番號是第六師。
因為新四軍第六師在日偽的心臟地帶,不斷壯大,引起了日偽的警怵深惕,所以,於1941年下半年發起了「清鄉」行動。
鬼子這是動真格的了。
現在看來,新四軍傷病員藏在蘆葦蕩裡,能夠逢兇化吉,還是與日偽當時力量不夠,沒有投入人力,再耗費時間進行定點圍剿有著重要關係。
等到日偽緩過氣來,自然要對臥榻之旁的抗日隊伍開始大動幹戈了。
鬼子「清鄉」的確是很厲害,第六師在江南呆不住了,主力部隊,只好撤到長江以北。
當時第六師師長是譚震林。到蘇北之後,六師部隊劃歸由一師粟裕統領,這樣六師唯有一個番號,而部隊都隸屬於一師。六師的確有一些尷尬,它徒有番號,卻沒有自己的部隊。譚震林調走之後,後來當了二師師長。
這樣,夏光成為粟裕的部下。
所以,後來夏光也反思了江南抗戰與「清鄉」的關係。他曾分析道:「可以肯定地說,譚震林大刀闊斧打開東路局面是正確的,不足之處是沒有做好公開工作和隱蔽工作的兩手準備,以至在第二年7月日偽軍集中優勢兵力對東路實施殘酷『清鄉』時,譚震林領導的新四軍部隊和東路黨政機構遭受到了許多損失。」
因此,《沙家浜》裡的最後一場新四軍攻下沙家浜,只能說是戲劇的概括性表現,是對抗日戰爭大趨勢的藝術演繹,而實際上,江南新四軍還有深深地陷入到低谷中一節章回。
同樣,《南徵北戰》在結構上,與《沙家浜》一樣,有著相似的結局概括性。
《南徵北戰》的主要戰例原型,來自於華野發起的萊蕪戰役。
影片裡的北徵部分,就是放棄南部的敵人不打,而是重點進攻位於北部的李軍長的部隊,就是萊蕪戰役的典型性史實。
但是,《南徵北戰》裡的最終一戰「南戰」封堵敵軍部分,其實在華野的戰鬥中,只能說是一種寫意式的存在。
在「南戰」部分,我軍在桃村車站,堵截了意圖逃跑的敵軍,並且成功地完成了堵截任務,這種緊接著萊蕪戰役出現的戰事,並沒有非常明顯的戰史原型。
你說這一段「南戰」故事取自萊蕪戰役之後的「孟良崮戰役」,顯然是無法劃上等號的。
實際上,《南徵北戰》在劇本創作的時候,陳毅就明顯提出,僅僅以萊蕪戰役為原型,不要納入孟良崮戰役,這樣,《南徵北戰》裡的前半部分,基本是以萊蕪戰役為戰例,而後半部分的戰事寫意,則是濃縮了華野後來的幾場戰事而提煉出來的。
我們可以去看看觸發了《南徵北戰》創作動機的話劇《戰線)的設置。
應該說,《戰線)奠定了《南徵北戰》的總體結構,但《戰線)還局限於歷史史實,並沒有像《南徵北戰》這樣進行充分的提煉而打造成一個意象化的戰爭推演。
《戰線)裡涉及到的史實,包括萊蕪戰役、孟良崮戰役,以及最後一場火車站堵截,時間跨度將近兩年,而最後一部分的堵截終場戲,被《南徵北戰》所繼承,但中間的孟良崮戰役被略而不提,因為在萊蕪戰役與最終堵截戰之間,再插入一個孟良崮戰役,便打破了因果關係的邏輯結構,將會影響到《南徵北戰》主題的形象化展示,所以,《南徵北戰》裡直接用萊蕪戰役表現北戰的必要性,然後,用一個概括性的提煉出來的桃村狙擊戰,完成了電影的主題表達。
而一直高度介入到《南徵北戰》劇本創作的吳強,後來獨自創作了《紅日》,可以說,《南徵北戰》與《紅日》之間有潛移默化的關係。相比之下,《紅日》更接近於戰爭史實,但它在架構上,沒有《南徵北戰》那樣更清晰地圖示出解放戰爭中「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的軍事戰略思想。《紅日》顯得太過龐雜,它的戲劇衝突關節點,不是《南徵北戰》中的戰略思想的圖示與演繹,而是表現一支部隊如何轉敗為勝的起伏歷程,以此來設置整個小說的情節架構。
從《戰線)的原本到《南徵北戰》的成型,之間的變動是非常巨大的,而這種改變,還有著陳毅的高屋建瓴的指導與修正,才形成了《南徵北戰》的最終結構,而將《戰線)的中間部分涉及到的包括部隊渡沙河時的艱難過程,作為一幕內容,這些情節,都是華野在實際戰事中遭遇到的困難,多少也暗示了南麻、臨朐戰役期間華野遭遇到的沒有後方根據地、洪水威脅、暴雨如注的嚴峻情況,但這些素材,只能用在《紅日》這樣的長篇敘事中,而在《南徵北戰》這樣緊湊的主導思想掌控的高度精煉的電影中,是無法使用得上的。
而在華野參與的重大戰事中,都有夏光的身影。
在《陳毅傳》裡特別提到一則軼事,說華野指揮部在轉戰過程中,一行人在公路橋下開會,當時參謀處長夏光提筆在自己的紙扇上寫了八個字:「黃河已過,君心甘否?」邊上的陳毅惹動詩興,拿過扇子,題了一首五言詩:「昨夜過黃河,風大浪又惡……」最後一句是「高粱玉米熟」。粟裕發現後,也在扇子的背後題了一首詩。
可見,夏光與華野領導人過從甚密,這一段經歷,來自於夏光的回憶錄,因為這把扇子後來丟失了,所以夏光並沒有完整複述出扇子上的題詞內容,殊為可惜。
因此,從人物線索的角度來看,《沙家浜》裡的新四軍隊伍,後來成為華野的主力軍,也就是《南徵北戰》裡的挑大梁者,這之間就有著承繼關係,而從藝術角度來看,《南徵北戰》與《沙家浜》都有著真實的歷史背景,但藝術家都在原型背景素材基礎上,進行了概括性構思,將單純事件的歷史終結走向,提煉成了藝術作品的終結勝局,形成了兩個不同時間段的同一支部隊的不同精神內質的經典之作。
從中我們得到的藝術啟迪是,藝術創作應該反映出歷史的必然性,然後通過映射技巧,高度純化與濃縮,形成對歷史史實的準確性、藝術化的表達,從而使藝術作品能夠在一件形象空間的開啟中,洞悉歷史的真相,這就是《南徵北戰》與《沙家浜》能夠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原因,雖然它的尾部戰事,並沒有完整的原型,但它提煉出的事實,卻是概括性的提煉性的真實。
這樣的真實,因為直指歷史的真相所在,所以,能夠經得住藝術規律的考驗與歷史真實的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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