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歲月,李清照少有作品,或許因為她不在惆悵。更多的時候,她同明誠醉心於收藏金石史書,協助丈夫共同完成《金石錄》的撰寫。
《金石錄》是這對平凡夫妻對完美愛情的信念,也賜予了李清照後半生最珍貴的回憶。
倘若,時光沒有流轉,事情尚無變化,青州是他們一輩子的歸宿……然而,那一年的深秋,他依然去了遠方,卸下相思,留她一人煎熬。
宋徽宗宣和二年(1120年),明誠重新被起用,任命為萊州(今山東掖縣)郡守,馬上赴任。
這一消息,於明誠而言,是一份天大的驚喜。他並不想像父親一樣,得到高官厚祿。但明誠也有自己的仕途理想,終於可以一展抱負了。
況且,青州的日子再幸福,也是清貧的,走上仕途後就不用為收藏金石字畫而節衣縮食了。
一份任命書,點燃了他在閒居日子裡漸趨平淡的心,那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渴望和不甘,重新被喚醒。他立刻收拾行裝,準備出發。
對於愛情,男人和女人終究是不同的。女人,一旦嫁為人婦,心中所感、所想,皆是夫家之事。即使像李清照這樣的絕代才女,結婚之後,處處以趙明誠為生活重心,時時惦念,小心謹慎。
而男人呢,有了家室,卻似乎更醉心於前程。也許,在他們心中,女人抑或是愛情,從來不是真正能引以為傲的。
青州十年,雖然生活清貧,卻是清照一生最為珍貴的日子。她與明誠,日夜相守,寸步不離,賭書潑茶,閱盡人間春色。
而明誠一踏出家門,那些美滿的記憶便會被洗空,一切將不一樣了,不然她也不會寫出《鳳凰臺上憶吹簫》這樣痛徹心扉的詞篇。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他走以後,她就變成了這般模樣。沒有那個人,辛勤梳妝又給誰看?屋子沉寂,香菸冷卻,紅被隨便卷在一旁,裹著她同樣冷的身心。
那堆放首飾的妝奩布滿了塵埃,陽光映照窗臺,卻照不暖她的心。那個為了取悅他而帶的銀釵,如今也失了顏色。
「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她是不怕衰老的,她知道這是人生的必然,但她不忍離別。衣袖漸寬,新來消瘦,不是因為飲酒消愁而瘦,不是秋傷悲憐而瘦。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算了罷,縱把《陽關》唱盡千萬遍,也留不下他。他定是要走的,這是關乎他前程的大事。
人各有志,她如此貪戀著青州相守的生活,他卻渴望著外面的海闊天空。她再不舍,也是無可奈何。只是從今一別,何日才是相會時?
「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只有秦樓前涓涓而去的流水,能顧念她痴痴守候盼歸的深情,還是那樣清冷的孤單。無數寒冷的深夜,星光照亮了寂寞,從今天起,又平添了一段新愁。
人們總是奢望圓滿,卻讓自己陷入了絕望的境地。任何猶豫都會成了辜負。一生實在太漫長,漫長到讓人找不到歸家的方向,漫長到讓人忘記了最初的感動。原來,這就是生命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