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新聞截圖。沙特外交大臣費薩爾·本·法爾漢。
據新華社報導,持續3年多的海灣斷交危機最近傳出破冰信號。沙烏地阿拉伯、卡達和科威特等方面均對化解危機表示樂觀。美國消息人士披露,斷交相關方已經達成初步協議,有望在幾周內籤署最終協議。
12月4日,沙特外交大臣費薩爾·本·法爾漢宣稱,得益於科威特等國的持續調解,和解談判取得「顯著進展」,最終協議「看似觸手可及」,「我對斷交相關方接近達成一致頗為樂觀」。
2017年6月5日,在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的強硬推動下,沙特、阿聯、巴林三個海灣「海合會」(GCC)國家和財政嚴重依賴沙特資助的埃及,以卡達「支持恐怖組織」為由,在一小時內宣布和卡達斷交,並對其實施了海、陸、空三棲封鎖和禁運。
「海合會」六國中只有科威特和阿曼堅持保持中立。
12月2日,卡達外交部發言人哈特也在本國半島電視臺表示,科威特的努力是「積極而重要的步驟和行動」,稱讚薩巴赫的表態「代表著邁向解決之路的開始」。
儘管都只是做了個和解的姿態,但至少相關各方都願意證明,自己正與對方「相向而行」,這是3年多來的第一次。
▲央視新聞截圖。卡達副首相兼外交大臣。
前因、後果、外力
倫敦大學學院(UCL)的著名阿拉伯問題學者哈德指出,卡達-沙特決裂的關鍵,是「海合會」內部矛盾公開化;關鍵之關鍵則是以「聖地守護者」和海合會盟主自居的沙特,和後來居上的「地區調停者」、海合會「新星」卡達間「一山不容二虎」,各種積怨總爆發的結果。
其實沙特和卡達間的矛盾由來已久。
沙特原本希望一統阿拉伯半島,但卡達埃米爾(國家元首和武裝部隊最高司令)當年拒不通融,在1971年宣布獨立。
1992年,卡達和沙特因邊界糾紛爆發武裝衝突,導致3人死亡。
2002年,卡達半島電視臺播放反映沙特政治反對派的紀錄片,導致沙特撤回其駐卡達大使達6年之久。
2008年兩國關係一度改善,自2010年底「阿拉伯之春」爆發後更一度給人以「同呼吸共命運」的印象。
2017年看似突如其來的「卡達危機」,不僅將「阿拉伯之春」中看似鐵板一塊的「海合會」6國中的4國捲入一場內訌,遍布亞非兩洲的眾多伊斯蘭國家也被迫在沙特和卡達間「選邊站」,令伊斯蘭世界更加支離破碎。「兩駕馬車」之間也就此芥蒂深種。
美國及其總統川普也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2017年5月20日,川普高調訪問沙特,公開了總體中東戰略構想,其中將美國-以色列-沙特「鐵三角」作為中東戰略的基石,推動阿拉伯國家和以色列實現關係正常化作為中東外交第一要務,同時將伊朗作為中東地區第一假想敵。
而要實現這一構想,拉攏沙特就成為重中之重。在這種情況下,美國默許、縱容了沙特對卡達的孤立。可以說,沒有川普政府,沙特對卡達的「窩裡鬥」,至少不會這麼狠。
原本沙特以為,卡達是彈丸小國,且只有和沙特間不長的陸路邊界,只要下決心「全方位封鎖」,後者很快就會就範。
正因如此,躊躇滿志的沙特聯合「斷交四國」向卡達提出所謂「關係正常化」的13項最後通牒,其中包括送走土耳其駐軍、關閉半島臺、10天內和伊朗斷交等。
然而3年多過去,卡達並未如沙特阿聯等國所預想的那樣垮掉:經濟上雖受到一定影響,但並未傷筋動骨,最具標誌性的就是既定2022年在卡達主辦的世界盃籌辦進程仍「一切照舊」;甚至,在新冠疫情肆虐的2020年,被迫改用賽會制的亞俱杯,也仍然由卡達接待。
更具諷刺效果的是,由於沙特和阿聯封鎖了卡達的陸地邊界,並禁止卡達航班穿越其領空,卡達的人流、物流全部流向伊朗,每年約1億美元的卡達「過路費」,成為遭受美國「花式打壓」、急需外匯的伊朗雪中送炭般的穩定財源,這顯然與沙特等國的初衷背道而馳。
▲資料視頻。卡舒吉未婚妻在美國起訴沙特王儲:指控其為罪魁禍首並索要賠償。
急於「補鍋」的川普政府
自2017年以來,沙特因「卡舒吉事件」等一系列公關危機,國際形象大受影響,沙特王儲旨在吸引外資、發展替代經濟的「願景2030」也成為空中樓閣,石油收入又因油價長期低迷而銳減。
今年以來,席捲全球的疫情及疫情應對措施,令沙特經濟及經濟前景雪上加霜,這一切都迫使沙特不得不認真考慮在卡達問題上改弦更張。
美國川普政府立場的變化則更為重要。
事實上,在支持、慫恿沙特對卡達「開刀」後不久,美國國內的許多資深軍政界人士就對此極力反對,其中包括時任國務卿蒂勒森、時任國防部長馬蒂斯和美國駐卡達大使斯密茨等。
他們指出,卡達和沙特同樣是美國在中東的盟國,前者在與美國間軍事合作方面甚至更積極,其烏迪德基地是美國中央司令部在中東最大、設施最好的軍事基地,沙特或其「小夥伴」無法也不願提供替代品,和卡達一拍兩散,最「受傷」的只怕反倒是美國自己。
儘管在隨後的「宮鬥」中,川普先後清除了蒂勒森和馬蒂斯,用更「合拍」的女婿庫什納和新任國務卿蓬佩奧取而代之。
但事實證明,孤立卡達並不能鞏固沙特的權威地位,對美國意在拉攏地區盟友、聯手孤立伊朗的圖謀更不啻為拆自己的臺。
正因如此,日前蓬佩奧在巴林出席區域安全會議時表示「是時候解決這場衝突」;此後不久,白宮國家安全顧問奧布賴恩表示,允許卡達飛機飛越沙特領空,是「川普政府的當務之急」。
12月2日,剛剛結束沙特之行的庫什納到訪卡達,儘管會談內容不詳,但沙特外交大臣明確表示,「美國在促進和解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儘管3年多前,在「促進分歧方面」,美國發揮了同樣「重要」的作用。
雙方和解之路也並非坦途
問題是,僅從沙特和卡達雙方措辭就能看出,「海合會」各國態度並不一致。
儘管吃了不少苦頭,但依靠空運、少數同情國(伊朗、土耳其、科威特、伊拉克)的幫忙,以及根基深厚主權基金的「保底」,卡達已不像2017年6月時那樣緊張,因此始終咬定「公平合理條件下的和解」。
據悉,美國和科威特等提出的和解建議,包括重新開放沙特-卡達陸地邊界,以及對卡達航班恢復開放沙特領空等,但沙特和阿聯始終對「13項最後通牒」條款是否取消顧左右而言他。
而據科威特和黎巴嫩方面的消息,卡達所能接受的極限,是減少半島臺等媒體對沙特的「過激言論」,至於其他條款,既然最困難時都不願接受,如今就更不必說了。
很多分析家指出,沙特在3年半後總算想明白一件事,即沙特地緣政治第一優先事項不是和卡達爭奪「大哥地位」,而是和伊朗進行地緣對抗。
但沙特也得抓緊時間,因為從庫什納到蓬佩奧,最近這一系列操作都是在11月3日美國總統大選投票日後完成的。
而2021年1月20日之後,川普-蓬佩奧-庫什納這個現任美國中東決策班子就要「打包走人」,不論繼任總統拜登任用怎樣的新班底,都幾乎不可能複製川普時代的美國中東戰略及美國對伊朗政策。
□陶短房(專欄作家)
編輯:陳靜 校對: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