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科技與孤獨的悖論:整天上網可以讓我們以奇妙的方式聯繫在一起,但它也會讓我們感到孤立。
對於花大量時間在網絡社交的我們,雖然每天可能會有微信、QQ上好友祝賀自己的生日,並獲得不少的點讚;你拍自己的貓主子撕碎廁紙的視頻,在抖音上被轉發了幾十次而感到欣喜若狂;所有對你最新在朋友圈裡自拍的讚美和互動,讓你無比心滿意足;還有最近微信」拍了拍「所帶來的有趣互動。儘管如此,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你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注意到——一種只能用孤獨來形容的巨大空虛感。
但是,即使在網際網路社區裡高頻繁互動的情況下,我們也會有這種感覺,這似乎是一種不可忽視的矛盾。但這一事實,我們是心知肚明的:持續的虛擬聯繫,往往會放大孤自身的孤獨感。
史丹福大學精神病專家埃利亞斯阿布賈德博士(Elias Aboujaoude)寫了一篇關於心理學和科技交叉領域的文章,其中寫道:「網際網路的相關技術很好地給我們帶來了互聯互通的感知性。事實上,在社交媒體上花費的時間和精力所保持的人脈交往,可能是以犧牲更紮實、更真誠和親密的關係為代價的。「
當然,孤獨——是人類最普遍的一種狀態,早在我們期盼著別人在你朋友圈下評論、點讚之前就已存在了。小說家託馬斯·沃爾夫(Thomas Wolfe)寫道:「孤獨一直是每個人的核心體驗,也是不可避免的。」但研究顯示,孤獨感正在影響越來越多的人,甚至有些人警告說,這是一種不可忽視的流行病。至少有一位科學家正在研究一種藥片,以此來減輕它的疼痛。
科技,不能為我們的孤獨承擔所有的責任。性格、心理健康和孤立事件,如跨國搬家、工作變動、離婚和親人的逝世,也有著巨大的影響。此外,還有一個因果關係和相互關係的問題:很難判斷我們之所以更加孤獨,是因為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網上,還是由於我們更加孤獨,所以我們花在更多時間在網上以此排解。
但專家表示,不可否認的是,我們與科技的互動方式營造了一種孤獨的體驗。不僅僅是科技技術創造了一種社交的錯覺。最重要的問題是:無限的互動可能性——降低了我們對孤獨的容忍度,同時也提高了我們對人與人之間聯繫的數量、速度和頻率的期望。
「我們的文化賦予我們這樣的期望:如果我們想要取得成功,我們需要有一個龐大的人脈網絡。」——蘇珊·馬特,歷史教授和作家
該位來自猶他州奧格登市韋伯州立大學專門研究情感史的歷史教授蘇珊馬特(Susan Matt)是這麼認為的。她繼續說道:"這一系列額外的期望讓孤獨的體驗變得更加困難。我們的祖父母,我們的曾祖父母,並不認為他們會有平均338個Facebook好友。"
馬特和韋伯州立大學的計算機教授盧克·費爾南德斯(Luke Fernandez)在2019年出版的《無聊、孤獨、憤怒、愚蠢:改變對科技的感覺,從電報到Twitter》一書中探索了科技和情感之間的聯繫。
通過對信件、日記和回憶錄的研究,他們發現,在沒有現今微信、微博或Facebook的情況下,我們的祖先也會感到孤獨,但他們對自己應該擁有的友誼社交人數的期望更低。他們也認為孤獨是人類不可避免的一部分。
我們的先輩們也不會面對過沒完沒了的Ins、抖音、微博完美假期照片和關於那些看起來除了自拍什麼都做不了的孩子們的朋友圈。大量研究發現,當人們將自己的生活與他人精心策劃的版本進行比較時,社交媒體會導致抑鬱、不充分和孤立感。
馬特和費爾南德斯為他們的書採訪了很多人,他們談到了這種「錯過」的恐懼。「這讓人們的焦慮更加明顯,」馬特說,這會給他們一種「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而他們不是其中一員的感覺,一種被忽視或拋棄的感覺。」
孤獨,是一件不可忽視的大事
正如今年的新冠疫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清楚地表明的那樣,科技可以以驚人的、無與倫比的方式將人們聯繫在一起。它跨越了地理邊界,擴大了社區,並向那些在其他方面受到限制的人開放了世界。但這些好處是有代價的。阿布加德說:「科技會讓我們分心,因為無休止的活動佔據了我們的大腦精神帶寬,使我們無法認識到可能標誌著我們社會生活的關係的匱乏。」
它還會阻止我們享受孤獨的潛在獎勵,以及它的近親——無聊。至少在有限的時間內,這兩種方法都能讓人產生自我意識、創造力,並對有意義的關係有更深的理解。
但孤獨可能是毀滅性的,甚至是可怕的。一層黑暗的面紗。心上的重擔。
「孤獨和一個危險的世界,就像我們所處的世界,加起來就是一個充滿挑戰的組合。」Aboujaoude的《虛擬的你:電子人格的危險力量》書中是這麼寫道的,「它們會讓人產生一種脆弱的感覺,讓人們感到缺乏安全感或自信感。如果不加以認識和解決,它們還會導致抑鬱和其他負面情緒狀態。」
與他人聯繫只需點擊一下滑鼠,但有時這些快速、簡單的聯繫是要付出代價的。
孤獨還有其他醫學影響。研究表明,孤獨與心臟病、糖尿病、痴呆和免疫系統衰弱有關,而且它被稱為早逝的有力預測因素。
健康服務公司信諾(Cigna) 2018年的一項調查發現,近一半的美國人有時或總是感到孤獨或被冷落,儘管社交媒體的使用本身並不能預測孤獨程度。研究人員使用公認的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孤獨感量表,對兩萬名18歲及以上的受試者進行了評估。該量表是一份20個項目的問卷,用來評估孤獨感和社會孤立的主觀感受。
記者兼作家諾曼·庫辛斯寫道:「人類個體永恆的追求是打破孤獨。」我們天生就是社會生物,正如人類學家所說的那樣,我們的社會互動在我們作為一個物種的進化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考慮到孤獨是多麼艱苦難耐,這對於即時連接的硬體和軟體擁有如此廣泛的吸引力也就不足為奇了。
「如果說孤獨是一種流行病,那麼它與資本主義的必要性是相輔相成的。」——盧克·費爾南德斯,計算機教授和作家
「他們打算向我們推銷治療孤獨的方法」,費爾南德斯談到那些推銷永恆連接的公司時說:」這就是社交媒體的部分含義,它是一種將孤獨商品化、病態化的方式,並為我們提供了一種治療方法。如果說孤獨是一種流行病,那麼它與資本主義的必要性是相輔相成的。」於此,他稱之為「孤獨產業」。
丹-肖貝爾寫了《回歸人性:偉大的領導者如何在孤獨時代創造連接》,並作為公司Market Intelligence的管理合伙人,為工作場所提供當前趨勢的建議。 他同意,科技公司在製造那些讓人無法放下的設備、應用和服務方面有著巨大的利益。但他強調說,在數字詭計面前,我們並非毫無防備。
「這是我們的錯,也是技術的錯,」他說。「大型科技公司正在設計讓人上癮的設備,因為這是他們的商業模式……但我們也有罪,因為你可以放下科技,你可以拔掉插頭。這是非強制的選擇,只是處於惰性我們不會這麼做。」
科技與孤獨,是一段早已相融的歷史
1925年,一個法國家庭聚集在一個開創性的設備——留聲機旁。「在那個時候,你可以在家裡聽到一些從遠在他方的人們所講述自己的故事是令人驚嘆的。」歷史學家蘇珊·馬特說,這也培養了一種對獨處的不容忍。
早在我們的社交媒體擁有自拍、轉發和點讚之前,科技就已經塑造了人們的情感和習慣。例如,歷史學家馬特指出,當鏡子在19世紀末變得便宜起來時,它們「讓人們比以前更注重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同樣地,攝影和照相從原來的富人階層的專屬,已經變為我們日常表達自我和記錄生活必備品,在此同時也提高了人們審視自我的水平。
然後在20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出現了一種技術,它可以通過旋鈕的轉動,就能突然打破寂靜:收音機。和家人聚在客廳裡,感受熟悉的奧森威爾斯(Orson Welles)那種「強大的沃利策式嗓音」(一位評論家這樣形容它),感覺就更難了。我們習慣了在家中觀看大V、明星或名人的直播互動,「但是在那個時候,你可以在家裡引來那些名人的想法是令人驚奇的」馬特說。這也滋生了一種對孤獨的零容忍慣性,就像許多人把這種現象歸因於智慧型手機和網際網路一樣。
不妨看看在疫情隔離期間,各種短視頻應用的使用量迅速飆升和網上流行的各種緩解無聊的段子,你就會發現孤獨是許多人都更願意避免的一種狀態。
詩人卡拉奎因(Calla Quinn)寫道:「但是,沒有什麼比希望有人入住房間更讓人感到空虛的了。」信諾的研究發現,與那些很少與他人面對面交流的人相比,經常進行有意義的面對面交流的人孤獨感得分更低,健康狀況也更好。研究孤獨亞健康的研究人員說,科技可以幫助建立和加強有意義的聯繫。但它不能取代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