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和」兩字在中國醫學界如雷貫耳,堪稱「金字招牌」。在這次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戰鬥中,北京協和醫院、福建醫科大學附屬協和醫院和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協和醫院這三家協和醫院在武漢會師,成為抗疫隊伍中的重要力量。令人心懷崇敬的協和,它的實力究竟是怎樣建立起來的呢?
三家「協和」,會師武漢抗疫第一線
算我孤陋寡聞,在北京的協和醫院宿舍大院生活了幾十年,一直以為只有這一家「協和醫院」。誰知近日上網看到一篇報導,說截至2018年,全國竟有1700多家貼著「協和」名字的醫院,哎喲喂!
其實真正與「協和」之名有歷史淵源的,僅有三家,為北京協和醫院、福建醫科大學附屬協和醫院(福建協和)、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協和醫院(武漢協和)。這三家,以北京協和為首,代表了中國最高級醫療水平,是中國所有醫院的旗艦。
在今年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戰鬥中,三家協和,在武漢會師了!
北京協和是用洛克菲勒慈善基金建立起來的,1917年在位於王府井的清豫王府舊址上破土動工,1921年建成啟用,是北京協和醫學院的附屬醫院。14棟碧玉琉璃瓦大屋頂下,全套西洋內構,費銀750萬美元,是當時全世界「最好的」醫學院暨醫院。一百多年來,北京協和醫學院培養出來的學生成長為一代代頂級名醫、大醫,成為支撐起整個中國醫療大廈的棟梁。與此同時,北京協和醫院開創了數不清的「中國第一」,比如,僅居住在我們協和大院的各位大醫就有:李宗恩,熱帶病學專家,北京協和第一位有實權的華人院長;胡正詳,中國第一代病理學家,孫中山的肝癌病理切片即是他做的;聶毓禪,北京協和高級護校的第一位華人校長;黃家駟,胸外科專家,中國第一位英國皇家醫學學會會員;林巧稚,中國婦產科學奠基人之一……而今,眾多的「第一」,繼續被北京協和的老中青三代醫生不斷創建著。單說這次援鄂抗疫。1月25日,國家衛健委下發通知,要求協和組建援鄂醫療隊,短短3個小時內,在職職工總共4000多人的北京協和,就有3306名醫護人員自願報了名!作為一個在協和大院長大的子弟,對那以後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不再驚訝而更認為是順理成章:
1月25日,北京協和在第一時間裡發布了《關於「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診療建議方案》,為全國醫療救治工作樹立起一個標杆。1月26日起,北京協和先後派出4批共186位醫務人員馳援武漢第一線。獨立承擔起武漢協和中法新城院區重症病房的救治任務。頂尖專家掛帥重症病區。ICU拔管成功率最高,把一位位重症病人從死神手上搶了回來。3月16日,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舉行中外記者見面會,協和的4位中青年醫生代表以鎮定自若的態度,用純熟英文向中外記者詳細介紹新冠肺炎重症救治的方法、經驗。4月15日,作為全國援鄂時間最長的一支醫療隊,最後一隊班師離鄂……
福建協和是由創建於1860年的福州聖教醫院與創建於1877年的福州馬高愛醫院合併而成的,建成於20世紀20年代,取名為「福州基督教協和醫院」,取意為「同心協力,和衷共濟,共同辦好社會福利事業」。1937年醫院標誌性的紅樓落成。至今天,紅樓還在,該院已發展成為一組建築群,2018年被國家衛健委公布為首批腫瘤多學科診療試點醫院。有網友說,雖然現在福建協和實力不如北京協和、武漢協和,但無法否認160年來它對福建醫療事業的卓越貢獻,以及在老福州人心中「醫者仁心」的崇高地位。
1月27日,福建協和首批援鄂醫療隊抵達武漢,首先進駐武漢中心醫院後湖院區;2月2日,進駐武漢金銀潭醫院,連續奮戰28天;3月3日主動申請,重返武漢金銀潭醫院。他們救治的全部是新冠肺炎確診病人和重症病人,病區是新冠肺炎疫情阻擊戰的標誌性主戰場。金銀潭醫院張定宇院長親自帶隊指揮,克服了前期醫療防護裝備不足、器材不足、經驗不足、沒有特效藥等困難,積極採集病毒標本,摸索病毒特徵,嘗試各種救治方法,為後續醫療隊趟出成功之路……
武漢協和的前身是「漢口仁濟醫院」,取「仁愛濟世」之意,1866年由英國傳教士楊格非建起。1928年醫院擴建,正式更名為「漢口協和醫院」。經過150多年的風風雨雨,該院現在也已是懸掛著巨幅「協和醫院」大紅字的醫學大廈,三級甲等,主要醫療工作量穩居全國前列,在武漢乃至中南幾省起著扛鼎的醫學作用。武漢有一句老話:「要想活,送協和」;還有一句:「只要還有一口氣,趕快趕快送仁濟」,足見武漢協和的威望。
在此次抗疫鏖戰中,武漢協和從院領導到感染科、醫務部的幹部、大夫們,用生命丈量著每個高風險的科室與區域:急診室、發熱門診、隔離病房、普通病房隔離間、CT室、檢驗科、被服收集與存放處……及至醫療垃圾處置與存放處等;臨床醫務人員用生命戰鬥在臨時改建的江漢方艙醫院,除了治療,同時清掃、隔斷、放置床位、被褥……還現場培訓各醫療隊員、保潔、警察,現場指導工作人員穿脫防護用品……經過幾十天的奮戰,搶救了數百名重症患者,治癒了數千名輕症患者,彰顯了武漢協和的中流砥柱作用。
三家協和,2020年交集在抗疫第一線。疫情黑雲壓城,雪打雨摧,白衣天使,力挽狂瀾,捨生忘死地撐出了武漢三鎮的朗朗晴天!事實證明,協和,到底是協和。當代協和人依然是中國醫學界翹楚。因為他們的到來,不但病人們心裡踏實了,就連整個兒荊楚大地都安穩了不少,江城更有了戰勝疫魔的信心與實力。
協和,百年不倒的協和,令人心懷崇敬的協和,它的實力究竟是怎樣建立起來的呢?原因有很多,我個人認為最重要的有兩條:一是「病人至上」的崇高醫德,二是頂尖的人才集聚庫。大醫者,心懷大愛。
患者至上
儘管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我還十分清晰地記得,上世紀60年代去北京協和醫院看病,那時還有好些診室在地窨子裡。當時我們小孩子一點兒都不害怕,因為在我們的小心眼兒裡,都很相信「醫生像媽媽」這句話。真的,這句話不虛,她們(還有他們)都是和藹可親的,笑眯眯,不板著臉,踐行的是大愛的醫者仁心。
大神級醫師吳階平大夫曾說過:「我認為做一個好醫生要不斷從三方面努力。一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有高尚的醫德;二是有精湛的醫術,能解除病者的疾苦;三是有服務的藝術,取得患者的信任。關於第三點一般人並不很重視,不認為其中大有學問。我感到有經驗醫生的突出之處就在這第三點上。」
這三點,從吳階平、林巧稚所代表的醫生教授們,到聶毓禪、王琇瑛為代表的護士們,基本都做到了,這是協和百年不倒的不二法門。
林巧稚大夫有幾個不太被人知道的「習慣」:她看門診時,總要看完當天掛號的所有病人才下班。如果她看到哪個病人表情痛苦,就會丟下手裡的事去直接詢問。有時護士提醒她說,待診室裡來了「特殊病人」,林大夫總是嚴肅地回答:「病情重才是真正的特殊……」
著名外科學家、中國現代基本外科奠基人之一的曾憲九教授,也有讓後輩終身銘記的一件事。協和醫院原外科主任鍾守先回憶說:
有一次,我們正在查房,一位護士跑過來說,隔壁病房有一病人突然不行了。曾主任帶著我們迅速趕過去,這時病人已經停止了呼吸,曾主任一個箭步衝上前,毫不猶豫地為病人做口對口的人工呼吸,這一動作激勵了周圍所有的人,大家爭相上前交替參加搶救,最終使病人脫離危險。原來這是一位肝硬化門脈高壓行分流術後的病人,因肺動脈栓塞而突發呼吸驟停……
在著名內科專家、醫學教育家、中國消化病學奠基人,長期擔任協和內科主任的張孝騫大夫身上,也發生過很多故事。他從1921年7月開始看病,到1986年7月看完最後一個病人,在整整65年的臨床診斷中,顯示出極為高超的技術,拯救了無數危重病人,甚至有的病例在世界上只發現過幾例。1977年10月,張大夫確診了一例間葉瘤合併抗維生素D的低血磷軟骨病,這種病在世界上極為罕見,此例是全球第8例。這個男性患者多次發生病理性骨折,站立困難,被診斷為腰肌勞損、風溼性關節炎,服用大量維生素D和鈣劑均無效,長期醫治不愈。張大夫仔細研究臨床記錄,又檢查到病人右側腹股溝有一個小腫物,立即想到這腫物可能分泌某種激素物質導致鈣磷代謝異常。手術切除後,患者的症狀很快消失,一年後隨診無復發……
類似這樣的事,在協和老教授們身上,多多矣!面對這樣崇高的「協和精神」,誰能不為之動容!可幸的是,這些令人心懷崇敬的老協和傳統,被薪火相傳到了今天——在今天的北京協和醫院裡,不僅仍然集聚著一大批醫術頂尖的名醫、專家、教授、權威,也還仍然保持著醫者仁心的大愛。
比如僅就給我看過病的、我了解到的,有兩位「老協和人」行醫一輩子了還在出門診,一位是口腔科的賴欽聲大夫,87歲了,給患者治牙,一站就是一上午,年輕人都覺得吃不消,你說老爺子能不累?另一位是神經科的郭玉璞大夫,92歲了,還不肯讓自己歇在家裡頤養天年。中年醫生中,婦科的潘凌亞大夫在病人們的口口相傳中,被稱作「潘菩薩」,看她出診真是感動:下午半天門診,每次都要看五六十名病人,經常要看到晚上八九點,即使這樣,她也要求自己保持態度上的和藹耐心,寧願自己累得說不出話來,也要對一個個病人交代清楚;特別是對來自農村邊遠地區的弱勢病人,更是格外和善,細緻周到。某一年我膝蓋疼,在協和App上掛骨科號,誰也不認識,看到有馮賓副教授的號就掛了,初診時見到這是一位青年大夫,看病很認真。回家遵醫囑吃藥,過兩個月又去複診,一件令我完全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當馮大夫聽說我膝蓋已經不疼了時,竟然一臉燦爛地笑了,就好像我是他的親人一般發自內心地高興。當時我都有點傻了,特別想對他說:「馮大夫,你笑起來真好看!」我的意思是說,醫愛就是藥,病人能遇到這樣真心大愛的好大夫,真是一種幸福呀……
在醫院裡是這樣,走到天涯海角也不含糊。還要說今年在援鄂前線,北京協和醫療隊收治的都是生命垂危的病人,在初期對新冠肺炎認識不太清楚和沒有特效藥物的情況下,醫療隊員們把所有醫護手段全部關口前移,各級醫生包括查房教授,保證每天進病房,到床邊到病人身邊去,在第一時間裡發現病人的病情變化和對治療的反應;並按照醫院的傳統做法,堅持早上進行早交班和大查房,晚上雷打不動核心組交班;堅持把病人一個一個拿出來進行討論,前後方聯動、多學科協作,形成每人一個治療方案。在全隊上下的共同努力下,很多病人轉危為安——百年來高舉大愛精神的協和人,創造了新時代的奇蹟。
頂尖的人才集聚庫
都知道協和的醫療水平高,都信任協和的診斷和治療,為什麼?協和有全國頂尖的大醫生唄。前面說到單是住在我們協和大院的名醫,總共16棟小洋樓裡,每棟都有可在中國醫學史上濃墨重彩的大醫、專家和教授。本文限於篇幅,只能擇幾位簡單一說:
張鋆(1890—1977)教授住在36號樓,在大院裡被稱為「老爺子」。說來在我們大院裡地位最高的,既不是著名的林巧稚大夫,也不是黃家駟院長,而是這位老爺子,過去年年五一勞動節和十一國慶節,都會有小轎車接他上天安門去觀禮,當年小姑娘的我,曾好幾次看見老爺子穿著筆挺的西裝,像一塊直上直下的木板一樣,筆挺地站在大院門口等車,臉上永遠是他那一副肅穆的表情。
這位不苟言笑的大解剖學家,在我的小心眼兒裡,似乎就是堂吉訶德的化身,身材瘦長,臉型瘦長,不怎麼出現在大院裡,出現了也不與別人搭腔,兀自走自己的路。我那時不明白他的地位為什麼那麼高,及至成年以後才了解到,上世紀40年代,他曾以「中國人腦溝回模式等同於歐美白人」的醫學事實,回擊了帝國主義分子污衊中國人種低劣的謬論。新中國成立以後,他出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官至中國醫學科學院副院長,但他本質上永遠都是一位大醫學家。他是協和醫學院解剖學系的第一位中國籍系主任,都說只要上過一次他的課,會終生不忘:老爺子上課時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容,不怒自威,令人生畏,不但學生怕他,就連助教們也都諾諾。他的語言邏輯嚴謹,沒有廢話,又精通中、日、德、英四國語言,講課時不僅表達自如,而且旁徵博引,深入淺出,把十分枯燥的解剖學等課程講得妙不可言。最驚倒學生的是他授課時從不帶掛圖,講到什麼地方需要圖像演示時,馬上就在黑板上畫,有時兩手各持一根粉筆,同時發力,左右開弓,幾秒鐘就畫出來,真是大神啊!
大院裡還曾住有一位「奇人」,即30號樓的王善源(1907—1981)教授。他是1956年攜荷蘭籍夫人回國定居的,帶回來40餘箱精密儀器,周恩來總理都在百忙之中接見了他,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也多次宴請這位大神。中國醫學科學院流行病學微生物學研究所聘他為一級研究員,中國科學院增聘他為學部委員(中科院院士)。
他怎麼有這麼大的「範兒」?原來他真的是一個厲害角色:精通美、法、德、日、荷蘭、義大利、西班牙、馬來亞等8國語言;分別畢業於荷蘭萊登大學醫療系、法國巴黎大學物理數學系、英國倫敦電子與音樂工業公司學院電子儀器系,先後獲醫學博士、物理學博士、電子工程學學士學位;精通醫學、物理學、數學、電子學、化學等,研究工作涉及很多學科領域(讓我聯想到多學科巨神達·文西)!從1948年至1956年歸國前,他先後受聘擔任過荷蘭生物物理試驗所所長、荷蘭結核病門診部主任、荷蘭生物物理學會委員、萬國生物氣象學協會委員等;在全世界發表有關醫學微生物學、生物物理學、膠體化學、統計學等方面的著作和論文70餘部(篇),成就非一般科學家可企及。
回國後,王善源研究員確定了「流行性感冒、肺結核及腫瘤的發病機制、防治對策及有關基礎理論的研究」等科研課題,對各項實驗都親自參加配液、實際操作、記錄整理和論文撰寫的全過程,始終把握著第一手材料,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他還在國內較早建立起小白鼠腫瘤模型,發現了腫瘤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產生,亦可消除,不是「不治之症」,從而為進一步深入研究打下了基礎……這麼介紹著,倒讓我模模糊糊想起,當年似乎見過這位大神。但更有印象的是他的荷蘭籍太太,像蘇聯老大媽一樣胖胖的,金黃色頭髮,穿寬大的長裙子,基本不獨自出門。還有就是他們家經常來一大幫外國客人,女的比較多,也都是穿長裙,也都是金黃色頭髮,那時候北京的外國人還非常少,老外都屬於可堪遠觀的「西洋景」。
我沒見過頂著內科學、傳染病學、微生物學、病毒學專家4個專家頭銜的張學德(1916—1981)教授,上世紀50年代他居住在33號樓。據說在上學期間,他還有一個讓同學「羨慕嫉妒恨」的頭銜,就是年年的各科狀元,只要他不畢業,別人就甭想拿第一,這學霸當的,真讓人絕望啊。難能可貴的是,他自幼家境貧寒,靠慈善金和獎學金一路讀書,1936年考入北平協和醫學院,在全國尖子生中繼續當狀元,每年都以各科成績第一而獲得學費全免的獎勵。1942年任北平協和醫學院住院醫師。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協和醫院停辦,張學德拒絕與日寇及汪偽政權合作,離開協和,出走北平,表現出中國知識分子的民族傲骨。1950年張學德返回北京協和醫院,後組建傳染病專業組兼任主任。1956年作為專家,參與對包括731細菌部隊在內的日本戰犯的審判工作。1957年奉命入伍,組建全軍第一所傳染病專科醫院(解放軍302醫院)並任第一任院長。在上世紀60年代,張學德對鳥疫進行了病原分離和血清學調查研究,研究鳥疫在我國的流行和存在的隱性感染;又指導全國及全軍防治痢疾、傳染性肝炎、鉤端螺旋體等傳染病的工作。
33號樓位於8棟聯排小洋樓的中央位置,這樓裡還住過中國核醫學之父王世真(1916—2016)院士一家,除了他的夫人兒女,還有他母親林劍言老人,大院人皆稱為「王奶奶」——說來這是屬於市井小民的稱呼,對於她老人家實在是太不合適了,這老太太可是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她是民族英雄林則徐的曾孫女,其詩詞、書畫、酒量俱佳,說話直率爽利,很有「女俠」劍氣;老夫人還好客,她的一大堆朋友說出來也嚇人,比如梅蘭芳大師、齊白石老人、何香凝、廖夢醒等,這些大名人以前曾多次到33號樓造訪,令我們大院蓬蓽生輝。
王院士是生命科學家,中等個兒,戴一副細邊的金絲眼鏡,文文弱弱,一副書生模樣,卻是世界上最早參與研究放射性核素的科學家之一,是中國核醫學事業的創始人和掌舵人,被尊稱為「中國核醫學之父」。他在甲狀腺素的研究中開拓了結構和功能關係的研究新領域;在國內合成撲瘧母星;研究、合成並生產了多種標記化合物,比如早年廣泛應用的殺蟲劑DDT,還有用於抗肺結核的特效藥「雷米封」。王院士的兩位弟弟也都不是凡人,說起來如雷貫耳:一位是著名文物專家、文物鑑賞家、收藏家、文化學者王世襄先生,文化圈內沒有不知道、不敬仰這位大神的;另一位是公路工程專家王世銳先生,曾主持參加中國及境外多條公路和一些永久式橋梁的測設施工,並開闢了中國對外公路工程承包事業,也是「中國XX之父」式的大神——瞧這一家子,令人高山仰止啊!
協和大院除了16棟美式小洋樓之外,還有一座風格迥然不同的英式灰樓,胡懋華(1912—1997)大夫生前居住在該樓西側。這位了不起的女大夫是中國第一代放射學專家,中國臨床放射學奠基人之一。1953年起就擔任了協和醫院放射科主任,創造性地將放射科的診斷工作,按解剖醫學劃分為神經、骨骼、胸部、胃腸等專業組;還首創了「臨床放射討論會」。這些模式的建立,對中國放射學的發展起到了示範作用。
每次與胡大夫路遇時,我都會停住腳步,恭恭敬敬地喚一聲「胡阿姨」。我很早就聽到過關於她的兩則「神話」:一是她出身名校,當年還是燕京大學女子排球隊隊長。二是多年後已做了放射科大夫,某次會診,一屋子協和名醫,只有她一位女性,所有人皆認為那是一例惡性腫瘤,最後,一向低調的胡大夫慢悠悠表態,卻語出驚人,否定惡性腫瘤的判斷,事後證明了她的判斷是正確的。
從我孩提時代到後來我長成青年、中年的幾十年間,胡阿姨給我的印象一直是6個字:樸實,低調,慈和。除非參加重大外事活動,她的衣飾從不華麗,日常穿著就像一位中學老師,整潔端莊大方就好了。她的語速一貫徐緩,聲音不高,像茉莉花一樣暗自吐芬芳,從不出風頭和喧譁炫耀。她待人平易和氣,對我們這些不相干的小小晚輩,也從來都是專注和善,認真傾聽。很晚了我才知道,這麼樸實無華的胡阿姨,卻原來是一個「官二代」呢,她父親曾任職江蘇省教育廳長,但她和哥哥胡懋廉都沒有躺在家世上聲色犬馬或是風花雪月,而是發奮讀書,終於雙雙成就學業,哥哥亦成為中國耳鼻喉科的一代宗師。
百年協和史,滾滾長江水。前浪帶後浪,後輩逐前賢。浪花騰飛處,代代盡英傑。
(作者:韓小蕙,系本報原領銜編輯,中國散文學會副會長。近著有《協和大院》,人民文學出版社2019年12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