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住在鄉政府家屬院裡,家屬們自發在附近的空地上墾荒,家家都弄了塊十來平米的小菜地,到了秋末,父親便開始盤算著入冬之後吃火鍋的涮菜了。
綠葉類的蔬菜最不易儲存,菜市上能賣出肉價來,他便把這一小塊菜地全撒上了菠菜籽和芫荽籽。我討厭吃芫荽,問他為什麼不種小青菜,小青菜涮火鍋也好吃的。他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告訴我說,菠菜、芫荽扛凍,下大雪都凍不死,扒開雪層,下面照樣綠油油一片。若是嬌氣的小青菜,早就凍爛了。
果然冬至前後就開始下雪,小時候的雪,下完了溼嗒嗒的,捏在手裡也很鬆軟。農村全是泥地,一化雪,就到處溼嗒嗒一片。這時,下地去弄菜,就成了一件苦差事,深一腳淺一腳的泥濘不說,扒開雪層,挖出來的菠菜、芫荽上也全沾完了泥水,清洗起來簡直麻煩極了。我至今還記得母親洗完菜那雙紅通通,手指凍得像紅蘿蔔一樣的手。
可是,下過嚴霜,或被雪埋過的菠菜味道真是好極了,菠菜葉又肥厚又墨綠,菠菜的根莖嚼起來也甜絲絲的,用來解正月裡的油膩再好不過。有時,父親還會心血來潮涼拌上一盤,那真是宴席上的搶手菜。
於是,鄉政府裡來我家喝過酒的叔叔們就會囑咐他們的家屬,來年也種點菠菜。至於做法,父親也從不吝指教,幾乎手把手教會了才放人家回去,於是我打小耳濡目染,也學會了各式各樣的涼拌菠菜。
一般的做法,菠菜拌香乾、菠菜拌花生米。稍講究一點的,菠蘿拌蛋皮、拌豆腐皮。再興師動眾一些的做法就是菠菜拌什錦,除了菠菜,還得放龍口粉絲,黑木耳,胡蘿蔔絲,黃花菜乾,蛋皮,千張絲……總之是奼紫嫣紅的一大碗,隆重放在桌子正中央,一頓酒能喝上一整個晚上。
這段時間,合肥也冷得厲害,門口的生鮮超市裡,菠菜竟然也沾滿了泥點子,看起來頗不起眼。我買了一把回來,細細洗了好幾遍,雖然不再用冷水洗,但也挺麻煩,我就更體恤起從前母親操持家務的不易來。
洗完了菠菜,起鍋燒熱水,焯水前放一小勺食鹽,父親說菠菜富含草酸,放點鹽進去,一則去除菠菜的澀味兒,一則能讓葉子保持翠綠,品相更好些。水一開,菠菜掉進去就立刻關火,利用熱水的餘熱來燙熟菠菜。然後再撈出來衝涼水,再切碎了擠幹,也不須太碎。
我家冰箱還有一塊雞蛋幹,權當香乾使用了,切薄片放到菠菜裡,加一小瓷勺蠔油,少許生抽拌勻,鹽也不用放了。以前沒有蠔油,父親就用糖,鹽,老抽兌上開水充當調味汁,味道也差不多。
最後的靈魂工序是切蒜末放到油鍋裡炒黃,一起淋到菠菜上,使勁拌勻,菠菜的清香就立刻撲鼻而出,再滴兩滴香油,色香味俱佳的涼拌菠菜就做完了。
我忍不住拍照發了朋友圈,有人留言說這是下酒的好菜,我略感遺憾,我家會喝酒的那個男人已經不在了,為他熬著嚴寒洗菜的妻子也許此時正與他相守在另一個世界裡,笑著注視著我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