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曾經想過給《半生緣》改一個小團圓結局。
文 | 不小可
《情深緣起》終於播完了。從開播時的四點幾跌到了現在了3.2分。
撐到最後一集(48),終於念了那句核心臺詞「我們回不去了」。
然後好像突然開了16倍速——曼楨(才?)被祝鴻才強姦,曼璐知道以後,一口老血噴在鏡子上、地上、相框上,噴得哪兒哪兒都是:這麼大的出血量估計是不行了。
然後曼楨幾秒鐘就把祝鴻才捆綁起來(有這個力氣剛才為什麼不使?),他驚恐的眼神也暗示了結局:
再然後曼楨一把火把房子燒了:「一場意外大火,燒掉了舊日的枷鎖,埋葬了製造悲劇的舊世界,也讓我浴火重生……我自由了。」
最後,第108次響起李叔同的《送別》……劇終。
真是,想過會在結尾受到暴擊,沒想到還是個加農炮。
不過說它爛尾並不準確,畢竟這部「情深緣起」是「從頭爛起」的。
我看劇時的表情
現在大家不太討論「劉嘉玲54歲能不能唱《茉莉花》」「郭曉冬打不打得過蔣欣」這種話題了,因為但凡看了超過兩集的人都能發現——這爛片的鍋可不能全甩給演員的年紀與身材。
故事一開頭就給顧曼璐顧曼楨這對姐妹花立好了頑強的(跑偏)人設,掰都掰不回來那種——
曼璐是上海灘頭牌花魁,有著一個舞女的充分自覺,打算在上海灘裡摸爬滾打練就一身鋼筋鐵骨:
曼楨是自力更生的進步青年,家有勢利老母與失足家姐仍不忘上進賺錢補貼家用,妥妥一個民國樊勝美:
這姐妹倆的生存邏輯彼此矛盾又纏鬥不休:姐姐爭當花魁樂此不疲,妹妹卻一心一意勸她從良,內心潛臺詞就是這句:姐姐,拉緊我的手,我們一起走向光明的未來!
張愛玲如果泉下有知,一定會送這位曼楨小姐五個大字:天真得可恥。
可怕的一段情節:曼璐懷孕的消息傳到她金主爸爸的耳朵裡,把這個黑社會老大一樣的人物激動得差點沒從樓梯上滾下來:終於有兒子繼承香火了!——一個正當盛年的大佬居然沒有三妻四妾排著隊搶著替他生猴子,而要靠一個人老珠黃的臨過氣舞女來傳宗接代——看到這裡又不免想把「天真得可恥」五個大字裱起來送給編劇。
不過更可怕的還在後面——當大佬趕去醫院看望曼璐,對她又是體貼又是允諾照顧她一輩子的時候,曼璐一開始還挺感動的,但是當她得知大佬是為了她的肚子才這麼做,作為一個身世多舛多番漂泊不是岸的舞小姐,她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終於靠孩子有了避風港」,而是好一通捶胸頓足:你居然是為了孩子才對我好!我怎麼就這麼賤!你給我滾!妹妹也來補刀:為什么女人生下來的孩子要別人養,我來養!
這對從1920年代直接穿越百年來到2020價值觀的倔強姐妹花,真讓人看得腦仁疼。她倆並肩走在街上,觀眾只見左邊一朵紅牡丹,右邊一朵白蓮花,這不是新版《半生緣》,分明是《紅牡丹與白蓮花》。
既然都這樣魔改了,幹嗎還要花錢買版權呢?拍出來自己也知道跟《半生緣》八竿子打不著,臨播才心虛地改名《情深緣起》。
要麼,是為了張愛玲小說裡那些金句可以隨便用是吧?
「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也是桃花扇,撞破了頭,血濺到扇子上,就在這上面略加點染成一枝桃花。」(《紅玫瑰與白玫瑰》)
還有還有:
「你如果認識從前的我,也許你會原諒現在的我。」(《傾城之戀》)
「時代的車轟轟地往前開……」(《燼餘錄》
合著《半生緣》裡這麼些金句還不夠,張愛玲十八卷大全集都得搬過來摘了又抄是吧?
總結來說,這部劇通篇的情緒都像曼璐噴血或者曼璐自扇耳光一樣濃烈:
這不是《半生緣》,這完全是《半生緣》的反面,因為,《半生緣》通篇其實就是四個字:
含蓄,克制。
《半生緣》裡有張愛玲自己
含蓄,克制——這也是張愛玲本人的信條。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半生緣》裡有張愛玲自己的愛情故事的影子。
張愛玲說自己是「竹節運」,好一節壞一節:「幼年四年一期,全憑我母親的去來分界。」1948年,母親再度出國,她和姑姑一起搬到黃河路上的卡爾登公寓。那會兒她的日子不好過——母親又一次離她而去,歸期未有期;第一段婚姻結束,只為她留下一堆汙名,她很難以真名在雜誌上繼續發表文章,為謀生計,只好以「梁京」作筆名,開始創作新的長篇小說《十八春》,也就是《半生緣》的前身。
書名來自「算得你年交十八春」——是算命的常用的批命詞,張愛玲信命書,她自己在《怨女》裡也寫過一個穿著件舊熟羅長衫的算命瞎子,批命道:「算得你年交十四春,堂前定必喪慈親。算得你年交十五春,無端又動紅鸞星……」
在那個前路已斷後路未明的1948年,張愛玲開始動筆寫這個她以往小說中罕見的溫情故事。從前落筆時對主角毫不留情的刻薄諧謔退場,代之以溫柔敦厚的輕撫——《十八春》是張愛玲首次嘗試寫通俗小說,也是一次對她喜歡的作家張恨水的靠近。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從前沒有,以後也不再有。
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張愛玲在顧曼楨身上,代入了自己。
「曼楨有這麼個脾氣,一樣東西一旦屬於她了,她總是越看越好,以為它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他知道,因為他曾經是屬於她的。」這是《十八春》裡,世鈞漏夜替曼楨去樹林,找回她的紅絨線手套。在曼楨眼裡,手套是自己用慣的最好,人也是屬於自己的最好——她的「這麼個脾氣」的原型不是別人,正是張愛玲自己。(參看張愛玲與宋淇夫婦的通信有提到)
長達1000頁的書信集《紙短情長》《書不盡言》
張愛玲曾在信中反問好友:「我寫過的嚴肅的作品的主角有幾個正面人物?」巧了,《十八春》裡的曼楨就是這鳳毛麟角——明知自己最可能的出路不過是和當時的大部分女孩子一樣,做個「女結婚員」,她卻非要自立自強,打著一份工,夜裡還要出去替學生補習,擠電車擠得絲襪都破了。這份強韌的反叛命運的個性,也有張愛玲自己的影子——她母親從小給她的教育,留下一個根深蒂固的印象:遺產不可靠,教育才可靠。
1937年,張愛玲虛歲18,年交十八春,正站在「出嫁」還是「升學」的十字路口。常年消失的母親專程回國,就是怕她爹為了省學費匆匆將她嫁人了事(因為父母離婚時附帶了一個條款是父親必須承擔女兒將來的留學費用)。回國後,母親為她報名參加倫敦大學在上海的考試,花大價錢請外國補習老師。
1937年8月14日,淞滬會戰的第二天,張愛玲剛剛參加完初試,回家路上遇到大世界轟炸已經很恐怖了,誰知到家後還被父親直接找藉口軟禁半年(忤逆繼母是藉口,不想讓她跟母親出國讀書才是真正目的)。《十八春》裡曼楨被祝鴻才強姦後囚禁到生產,也有張愛玲這段被父親軟禁半年、中間還得了瘧疾差點死掉的影子。
饒是阻力如此大,張愛玲後來還是逃出家門,再次參加招生考試,以遠東區第一名考進倫敦大學,因為戰事出不了國才改入香港大學。
曼楨這份韌勁,是張愛玲自己給的。
不但如此,曼楨和世鈞的這段初戀,也有張愛玲本人的影子。1948年的她,經濟拮据,前途未卜,眾叛親離,但是總算,還有一段新的愛情滋潤——他就是後來出現在《小團圓》裡的「燕山」。燕山的部分原型是導演桑弧,這個大家早就對號入座過了,但往往只聯想到《小團圓》,沒有想到,《半生緣》裡也有桑弧的影子。
第一個提出沈世鈞的個性來自桑弧的,是臺灣張學研究者符立中。他說:「張愛玲在書信中對桑弧的描寫,相守之情溢於紙面。她在創作《十八春》時用的『梁京』這個筆名都還是桑弧取的,不問緣由就用——她向來以文才自負,居然肯用桑弧取名天天見報——而且桑弧黝黑,並無燕山令人側目的美貌。她所愛他的,當然是相知相惜。加上桑弧電影所顯現出來的性情,友人對他的評語,都以誠摯低調為底色。我個人相信:桑弧的性情行為,受想行識,早已灌輸進沈世鈞的文學生命。」
寫《十八春》時所用的筆名「梁京」來自桑弧提議,這一點毫無疑問,張愛玲在與友人通信中寫得清清楚楚:「梁京筆名是桑弧代取的,沒加解釋,我想就是梁朝京城,有『西風殘照,漢家陵闕』的情調,指我的家庭背景。」果然如符立中所言,是「不問緣由就用」,而且從頭到尾張愛玲本人官方蓋章認定的筆名也只有「梁京」一個。
至於「張愛玲在書信中對桑弧的描寫,相守之情溢於紙面」——我相信為了避免對他人的影響,這部分描寫在書信集出版時已被盡數刪去——1000頁的書信集裡提到桑弧的只有兩三處,對外人只說公事(討論《哀樂中年》的創作),不言其他。1980年代張愛玲在大陸再度紅極一時,桑弧被問及她時也只說「並無交情」,這是兩人的心照,都不想拿對方來標榜自己,也都不願給對方惹麻煩。但我相信張愛玲曾在私人信件裡有更多提及桑弧的地方,因為看到宋淇寫了這一句:「此信內容,關於……和桑弧事都不足為外人道。當然你也沒有別人可說。」
即使書信集中不見,畢竟《小團圓》裡還留下了對「燕山」的深情:「她覺得她是找補了初戀,從前錯過了的一個男孩子。」「燕山的事,她從來沒懊悔過,因為那時候幸虧有他。」
更重要的是,《小團圓》裡還有一段,提到了邵之雍(胡蘭成原型)讀到《十八春》時的反應:「她戰後陸續寫的一個長篇小說的片段都堆在桌面上……『這裡面簡直沒有我嚜!』之雍睜大了眼睛,又是氣又是笑的說。但是當然又補了一句:『你寫自己寫得非常好。』」
《十八春》裡已經沒有胡蘭成,但是卻有張愛玲全新的愛情底色:溫柔敦厚,誠摯低調。
桑弧鏡頭下的張愛玲(1947)
1947年底張愛玲編劇、桑弧導演的《太太萬歲》公映
胡蘭成從張愛玲桌上的稿子堆裡讀到了《十八春》的故事,那麼桑弧有沒有讀到呢?顯然也是肯定的。張愛玲在通信中提到:「平淡而近自然一直是我的一個標準,寫《半生緣》的時候桑弧就說我現在寫的淡得使人沒有印象。」可見,是讀到了的。
1950年,《十八春》在《亦報》上連載結束,出版了單行本。
1952年,張愛玲離開上海去香港,從此再未回滬。
1950年的《亦報》
張愛玲曾想給《半生緣》改一個小團圓結局
1967年,遠在美國的張愛玲將《十八春》改寫為《半生緣》。當年改稿子不比現在,打開個文檔就能著手修訂——張只能將自己手頭僅有的一本舊版《十八春》拆散了,插入添寫的稿紙,寄給《皇冠》出版社老闆平鑫濤,先在《皇冠》雜誌連載,1969年出版單行本。
2020百年誕辰紀念本
改動最大的是結尾,這個大家都看到了。有意思的是,張愛玲在信中把當年的《十八春》自貶為「本來是賺稿費用的作品」,而改寫,是因為「此後不忍讓他淹沒了」。可見她對這個通俗小說裡的故事始終有情。
《十八春》改寫後本來想起名叫《惘然記》——意思昭然若揭: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最後沒有用《惘然記》而是用《半生緣》,則主要出於銷路考慮,「半生緣」終究比較俗氣一點。但「惘然記」這個名字也沒有丟掉,1983年又被她用來命名自己全新的文集。
好玩的是,張愛玲改寫《半生緣》的時候還有意識地跟自己撇清關係。她在信中說:「寫《半生緣》的時候,我總叫他們吃麵。因為我最不喜歡吃麵,等於說明,我不是這樣想。當然這不是說我不喜歡《半生緣》,不過對它的態度與對別的作品始終不同。」
現在再去翻翻《半生緣》,果然主角們吃了好多面:
「三個人一同出去吃飯,因為要節省時間,一人叫了一碗麵,草草地吃完了,便向郊外走去。」
「許太太到他房門外搬取她的一隻煤球爐子,順便叫了他一聲:『世鈞!許伯伯要做黃魚羹面呢,你也來吃!』」
「世鈞在父親的病榻旁吃著那油膩膩的炒麵,心裡卻有一種異樣的悽梗的感覺。」
……
而張愛玲自己不喜歡吃麵也是有官宣的,她在《談吃與畫餅充飢》裡寫到離開上海前在西湖樓外樓吃螃蟹面:「他家的螃蟹面的確是美昧,但是我也還是吃掉澆頭,把湯潷幹了就放下筷子,自己也覺得在大陸的情形下還這樣暴殄天物,有點造孽。」
刻意撇清小說角色和自己的關係,可能是不希望讀者附會吧。祖師奶奶有靈,見到我在這裡附會她大概也要生氣,不過我仍然相信《半生緣》於她本人也是一個重要的存在。在下半生與友人的通信中,她很少提到早期「傳奇」時代的作品,提及最多的只有《傾城之戀》和《半生緣》。
將《十八春》改寫成《半生緣》的時候她著重修改了世鈞曼楨重逢的場面,因為「以前就不滿意」。又提到,世鈞與曼楨那句著名的對白「我們回不去了」,來自於美國作家託馬斯·沃爾夫(Thomas Wolfe)的名著《無處還鄉》(You can’t go home again)。另外,張愛玲自己說過《半生緣》裡兩對男女的感情糾葛模板來自於另一位美國著名作家馬昆(Marquand)的小說《普漢先生》(H.M. Pulham)。後來有學者專門對照了兩本書來讀,結果發現兩者竟然沒有什麼相似之處。
張赴美後還見到了馬昆,兩人關係不錯,馬昆主動幫張介紹出版社。轉眼2012年中國出版社翻譯出版《普漢先生》,倒還特意印上張愛玲的頭像來作推廣,也是蠻好笑的。
中文版《普漢先生》
但即使是在給《半生緣》寫了全新的結尾之後,張愛玲也沒有完全滿意。在她的計劃中,她還準備給《半生緣》寫一個「重圓」的結局:「《半生緣》我直到最後都極希望要改為重圓,唯一的可能是叔惠翠芝結合,世鈞回來人已不在。因為小說裡一向的慣用手法,誰都知道絕對不會離婚,要吊人胃口非常難,只有完全翻案,來個出其不意。」
讀書信集讀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整個人震驚——這麼些年了,這麼多讀者都對世鈞曼楨的「回不去」耿耿於懷,何曾想得到作家本人也在暗中謀劃著讓他們「小團圓」——多少年的日子就這麼浪費了,但是至少……真是——多少年不見了?
震驚的還在於,這不就是1997年版電影《半生緣》的結局?世鈞出門去接叔惠,翠芝一個人留在家裡等,沒想到卻把叔惠給等來了,那邊廂,錯過了叔惠的世鈞倒在他家遇見了多年未見的曼楨……叔惠翠芝坐在家裡的沙發上劈情操,小飯館裡,世鈞和曼楨又在說著些一生一世的話,影片到此戛然而止。當年我看電影時,何嘗不是在心裡默認世鈞曼楨重修舊好,叔惠翠芝也破鏡重圓?就當他們是各自撇下家屬私奔了罷!
照理說,1996年籌拍此片時的導演許鞍華完全沒有可能看到張愛玲這封「希望要改為重圓」的私信——她雖然是張愛玲文學繼承人宋以朗的姐姐的同學,但宋以朗也要在父母(也就是和張愛玲通信了40多年的宋淇夫婦)去世後許久才開始整理她的來信,1995年絕對沒有可能展示給許鞍華看。
只能解釋為心靈相通了。
迄今為止最好的《半生緣》改編
張愛玲如果看了《情深緣起》會氣死嗎?
知道有這個「重圓」結局的存在,我整個人都好了,再也不計較《情深緣起》帶給我的傷害。
回答標題裡的那個問題:張愛玲如果看了《情深緣起》會氣死嗎?——我想不會的,因為她對於自己的作品被改編成電視劇這件事,從來就不抱什麼希望。
上世紀70年代,香港RTV(麗的電視臺,亞視前身)是第一個出面買《半生緣》電視劇改編權的,出價美金500(後來提高到港幣4000成交)。張愛玲本來對自己作品影視改編的意見是更傾向於拍電影,因為電視劇製作成本低的關係很難拍出好東西來。不過那一次,RTV剛從TVB挖了個節目主任過去,他屬意要拍《半生緣》,張愛玲聽宋淇介紹說此人是耶魯大學戲劇學院的畢業生,又很有誠意,也就同意了——此人正是圈內鼎鼎大名的鐘景輝。(1976年3月份《半生緣》在RTV開播,一共25集。如今已經看不到。)
後來別的電視臺再來談《半生緣》電視版權,宋淇就直接婉拒,說「張女士原則上不願作品改編成電視」,不知道為什麼,「總之是原則問題」。據宋淇分析,因為電視劇不比電影,通常粗製濫造,常有趕拍性質。「《半生緣》的上海味道,40年代的布景、服裝如不像樣,這麼溫吞吞的故事說不定也因收視率不佳而停演,豈不掃興?看了電視的人不用花錢,程度較低,多半不會為了電視節目而去買原作看。」再者,「《半生緣》絕非情節戲,寫的是細膩的感情。觀眾心目中的標準文藝片,但原則上不能更動情節,加油加醬編劇者,非此道高手不可……」看起來,這道理《情深緣起》一定不懂。
生前,張愛玲還曾在給夏志清的信中提到,假如《半生緣》拍電影,她覺得,「可由一人兼飾姊妹倆」。
「我也覺得我跟姐姐長得不像。反而外人一看就知道我們是姐妹。」
即使是拍成電影,張愛玲也不輕易將《半生緣》假手於人。1995年7月她寫給宋淇的最後一封信中提到,有個叫王家衛的導演寄了錄影帶過來(《阿飛正傳》)給她看,但張沒有放映機看不了,「無從評價」,王說想拍《半生緣》(後來又據說是譚家明導演想拍,請王家衛代問),而張愛玲對此的反應是:「半生緣我不急於拍片,全看對方過去從影的績效。……不知道你們可聽見過(王家衛)這名字?」
她要是知道自己珍視的作品最終交到了平庸創作者的手裡被搓扁揉圓變得面目全非,會說什麼呢?我猜,她只會說:「我自己無能為力的事全都置之度外。」畢竟她這一生,早已見過太多自己小說改編的爛片了。時代的車轟轟地往前開,碾碎的是爛片,留下的是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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