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鄰居的小夥子背著我去看她的時候,她正艱難地呼吸著。別人告訴我,她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我那個生病的兒子,還有那個還未成年的女兒……」又是秋天了,我姐姐推我去北海看菊花。黃花飄逸,白花高潔、紫紅色溫潤深邃,秋風中正盛開。我知道我媽媽沒做完什麼,我妹妹也知道。我們在一起、好好生活……-史鐵生《秋天的懷念》
看到這樣的一段話,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把眼睛打溼了,這就是為什麼很多人不讀史鐵生書的原因,他們不想讀,也不敢讀。他的作品表現了生命的沉重與莊重,生活的苦難與艱辛,常常讓人不自覺地沉浸其中,直至淚流滿面。
史鐵生從來都不是痛苦的複製品,也從來沒有因為他不完整的寫作而贏得同情,在他沉重而憂鬱的寫作中,他總是充滿著對生活的讚美,對希望的渴望,對生活的思考和關懷。
他的《命若琴弦》就是這樣一個充滿人生哲理的寓言:
一對盲人翻山越嶺,靠玩三仙故事謀生,這位老盲人天天彈鋼琴,就是為了每天多斷一根弦。原來,在這位老盲人的師傅去世之前,告訴他,只要他真誠地掰開一千根琴弦,打開鋼琴盒,他就能為自己的康復開出處方。
當他花了時間,經過千辛萬苦的努力,終於斷了千絲萬縷,他拿著處方去抓藥,別人告訴他,處方其實只是一張白紙。瞬間,世界崩潰了,生命似乎失去了意義。
然而70歲那年,想到徒弟的未來,他悄悄地把「藥方」放進小盲人的鋼琴盒,告訴他彈得很好,當他斷了1200根繩子,他就能拿到處方,重見光明
傑克·凱魯亞克在《達摩流浪者》結尾寫道:永遠年輕,眼裡總是充滿淚水。如果有人問我關於我的生活該怎樣,我想告訴他:永遠年輕,眼淚永遠在我的眼裡。
人生悖論
實際上,《命若琴弦》講述了三代人的故事,當那個老盲人二十歲時,他的主人斷了800根繩子,他知道處方是白紙,所以他告訴那個老盲人,他犯了一個錯誤,必須斷1000根繩子。
當老盲人斷了1000根弦,知道藥方是白紙時,他意識到師父當年的良苦用心和師父的悲痛,於是他告訴小瞎子,只要折斷1200根繩子,就足以重見光明。
因為希望而不斷彈鋼琴,為了生活而不懈奮鬥,歷經種種磨難,親手觸摸希望,我們發現希望是空的,世界是如此荒謬,這就是人生的悖論。
老盲人就像真實版的西西弗斯,不斷地把巨石推到山坡,當他最終把巨石推到山頂時,剎那間,巨石滾到山腳下,於是他重複了這個過程很多年。
也許每個人的一生都有這樣一個悖論,我們總是習慣於接受偉大的教育,從小樹立遠大理想,某某一定要努力成為某某。看來只有朝氣蓬勃才算是生命,另外,這叫混日子。
於是,一批志存高遠的人滿懷獻身於自己的理想,誓要打破了自己的「一千根琴弦」,以建立不朽的成就,過上一種生活。
然而人生的道路總是充滿坎坷,當我們最終得到「藥方」時,回頭看,我們發現除了「鬢髮各已蒼」,一無所有之外,所有的東西都是空的。
來自「小瞎子「變成了「老瞎子」的所有人。我一直在思考詩歌和距離,我努力了半輩子,但我已經變成了普通人。
就像《月亮與六便士》,追逐夢想,卻中的斯特裡克蘭似乎也為自己贏得了厄運。
生命的意義位於進程中
在《命若琴弦》中,這位老盲人知道,的心血換來的是一張白紙,絕望中,他想到了他的師傅,他無法想像師傅如何帶著巨大的悲痛將「藥方」放入他的鋼琴盒。
他的耳朵迴響著師傅平靜安寧的聲音:「記住,人的命就像這琴弦,拉緊了才能彈好,彈好了就夠了。」
盲人終於意識到「不錯,那意思就是說:目的本來沒有。」史鐵生通過之口這個角色告訴我們:生命的意義就在這個過程中。
如果每個人都還在母親的子宮裡,看到自己將為虛幻的希望奮鬥一輩子,恐怕人類將不可避免地消亡,因為幾乎沒有人都想要這樣的生活。然而為虛假的希望而戰並不是浪費生命,人不能決定如何生活,卻可以決定如何生活。
老盲人在70歲時突然意識到,毅然把這個「虛設的希望」傳給了年輕的盲人,因為他知道自己今生再也見不到光明了那一天,但他感到充實安寧。
他「知道以往那些奔奔忙忙興致勃勃的翻山、趕路、彈琴,乃至心焦、憂慮都是多麼歡樂!那時有個東西把心弦扯緊,雖然那東西原是虛設。」
一個老盲人得到的是東西,他比失去和恢復的眼睛更珍貴,那是充滿奮鬥與堅韌的人生歷程,是豐富多彩的人生體驗。
雖然他的眼睛看不見世界,但他的心臟能比任何眼睛正常的人看得更清楚。這樣一種為虛幻的希望而奮鬥的生活是平淡的,但他蘊含著平原生活的堅韌和不屈,他迸發出來的力量足以讓整個世界到心顫無窮無盡。
每次彈鋼琴,我們都要做一千根弦,這是人生的悖論。
只要我們真誠地玩永不放棄,驀然回首,我們也會為我們沒有浪費生命而感到高興。
正如史鐵生自己所說:「無限的坦途與無限的絕路都只說明人要至死方休地行走, 所有的行走加在一起便是生命之途。」
史鐵生和三島由紀夫的不同姿勢:生命之花
無論是史鐵生還是三島由紀夫在人生經歷和寫作上都有一些相似之處,但卻呈現出一種完全不同的命運,無論是作者本人的結局,還是作者所描繪人物的結局,就像同根所生的花朵,有著兩種不同的綻放姿態。
史鐵生和三島的主體是不完整的。
在延安排隊的史鐵生因嚴重疾病癱瘓,在他21歲生日那天,那一天,他住進了醫院,再也沒有站起來。生命的殘酷不是追求,不是失去,而是得失,使一個健康的人成為殘疾人是最大的痛苦。
三島由紀夫出生於日本一個沒落的貴族,他生來虛弱,被剝奪監護權,他只能在病態的教育中成長,他患有「自我中毒症」和扁桃體肥大,虛弱得連一袋米都拿不動,他在徵兵體檢中只被列為B型,遭到嘲笑,這成了他生活中的「恥辱」。
史鐵生的一個重要主題是「殘缺」,例如《山頂上的傳說》中的殘疾青年和《足球》中的輪椅青年。就像《命若琴弦》中的盲人一樣,這些字符是不完整的,由於作者自身的畸形,他將自己對生命的終極感悟傾注於這些人物身上,從而探尋生命和生命的真諦。
三島由紀夫也有這種文學傾向,他筆下的人物不僅是身體的畸形,更是身體所造成的靈魂的畸形,甚至是扭曲和病態。
在《金閣寺》中,他描述了一個口吃的年輕人溝口,整天沉浸在金閣寺的美麗中,最後放火燒了金閣寺並和他一起死去的故事。他以極端而絕望的方式揭示了這種零碎的人生悲劇。
對生活的不同理解。
史鐵生描寫殘缺的人物,是為了向讚美展示誰對生活的執著,用人物的堅韌和不屈戰勝了生活的苦難,所以他的寫作充滿了陽光溫情的基調。就是告誡人們要像老盲人、小盲人一樣勇敢地生活,在奮鬥的過程中體現生命的意義。
三島由紀夫描繪的殘缺字符顯示了一種美麗的死亡,殘缺的人物成為一個人生命的負擔,壓迫著人物無限接近死亡,字裡行間充滿了美麗,卻充滿了悲傷。就像溝口一樣,扭曲中失去人性的溫度不能再活在人間,而只能反映在死亡的儀式生命的意義。
如果說史鐵生人生哲學是從死裡活出來的,那麼三島由紀夫人生哲學就是從死裡活出來的,這是他們人生結局的反映。
史鐵生死於突發性腦出血,享年59歲。三島由紀夫領導私人武裝的「盾牌協會,佔領自衛隊東部門,並試圖發動政變。演講失敗後,他自殺了。
也許在三島由紀夫的世界中,花只有在凋謝時才是最美麗,而生命只有在死亡時才是最有價值。
因此我只對三島由紀夫生命感到遺憾和哀嘆,而我真誠地敬佩和尊重史鐵生,一朵花要經得起風雨,展現出向陽而生解析度的美。人只有在與苦難的鬥爭中才能顯示自己的價值,任何逃避或人為終止這一過程都是對生命的蔑視。
不要在所謂的人生悖論中沮喪,就像史鐵生,「扶輪問路」一樣,你應該在生命的每一刻收緊琴弦,演奏對生命的讚美。即使生活給了我無盡的痛苦,我還是要堅持讓晴天回到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