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燕 子 花 粑 粑
冬天去了,燕子來了,燕子花開滿崀山燕子寨的田野山崗。
到底是燕子寨因燕子花而揚名,還是燕子花因燕子寨而流芳,我已無從考證。
燕子花的葉兒柳條形綠中透出白色,毛茸茸的,它的花開在莖杆上分出五、六朵,又組成一團極像了向日葵的花盤。在青草嫩葉間越發鶴立雞群般亮出它花的金黃,如果有露水,那幾朵花邊總會垂著幾滴清淚似的珠子欲落未落,更顯嬌媚,叫人發自心底生出濃濃的憐愛。看著這鮮嫰水靈的花骨朵,你可以想像用它做成的粑粑:該是怎樣柔柔軟軟的消魂了。
街上最常見的卻是將燕子花粑粑壓扁壓薄,然後放在鋁板上用油烤黃。薄得像是一層紙,兩面透光;圓得像是一枚硬幣,隱約著燕子花葉的青暈,表面像是打過蠟一般光滑,用手一捏綿綿軟軟的像花團,用牙一咬啊脆香卻不生硬,細膩又不滑溜,油香花香葉香匯成一股巨大的暖流直往你的肺腑裡鑽。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歲月裡,儘管燕子花大搖大擺爭奇鬥豔開滿燕子寨的田疇土丘,而用來拌和的糯米卻是十分罕見少有,平常吃的飯裡不是拌著紅蘿蔔絲就是和著紅薯片,哪裡還有純粹的糯米用來做孩子們最愛吃的燕子花粑粑喲。常常的,我們貪婪的目光總是一遍又一遍掃過黃澄澄的燕子花,用我們的嚮往與憧憬伴隨著它飄落又生長。在一季又一季的陪伴中,燕子花一春又綠一春,而我已從懵懂的少年褪變成了中年之人。
在山村的生活裡,好不容易吃上一頓燕子花粑粑。吃燕子花粑粑就像打牙祭或者過大節一般,是沒有家庭概念的,只要哪家做,大家都會趕過去,不在乎吃的多少,而男人們可以互相戲謔著說說渾話,對著女人討些嘴皮子上的便宜,聚在一起也好討論討論下一步生活的打算,暢談一下對未來的規劃;女人們一邊認真地幫助人家揉著粑粑,一邊誇張地尖叫著放鬆一下心情,有的在親眤地說著夫妻生活的悄悄話滿臉緋紅,春光蕩漾;我們這群孩子才不管大小們的事咧,在房前屋後嘻嘻打鬧著,村子裡面一片沸騰,最後又盡著自己的肚子脹,媽媽說:你看看自己的蛤蟆肚。我們不好意思,只得扮著鬼臉哄堂大笑。做燕子花粑粑的人家也樂意大家去,顯示出主人家的人緣與好客,漫長的人生中誰不需要互相的援助和幫襯呢?在吃燕子花粑粑的熱鬧場面裡,最讓人體味到村民與村民之間其樂融融的友情和關愛。那是多麼純粹的鄉村生活啊像壇老酒,歷久彌香。
現在,街上一年四季都有我們少年時夢寐以求的燕子花粑粑賣,只是我們再也嚼不出當初的那一份香甜和美味了。
二、蕨 粑 粉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峎山「天下第一巷」一帶挖蕨粑是出了名的。
實在揭不開鍋了,山裡的男子漢只得扛一把鋤頭選個好地方,先將叢叢的蕨柴放倒,然後揮起鋤頭動土挖起蕨根來。挖蕨根要挖得很深,越往下它的根系越發達,澱粉也越多,漂洗出來的蕨粑格外白淨吸引人。有的蕨根生長在地下一、兩米深的地方,人站在挖起的坑裡露不出頭來,挖蕨根跟挖煤一樣在地洞裡打撈清湯寡水的生活,家鄉有句俗語說:未死已先埋。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時雙腿發軟、顫抖,走不穩也走不動,只好艱難地一步半步地往下挪動,背上的背簍像座山,榨盡最後的一點點力氣。
將挖回來的蕨根用木錘搗爛搗碎,用大木桶盛裝著,再一遍又一遍在黃桶裡沉澱,一次又一次的淘淨。往往一斤溼蕨粑粉要幹上半天,而乾粉只有溼粉的兩成。乾粉可以用開水衝泡著吃,邊衝水邊要不停地攪拌,不可以太快,加水太快了那粉化不開就成了坨,喝起來就有硬心,口味大敗。只得慢慢來,一步一個程序來,才能調製出最佳的粉液,稠稠的淡黃色。你慢哉悠哉的喝進嘴裡好像是瓊漿玉液,帶著泥土的芳香夾裹著歲月的甘甜。這種吃法簡單又快捷,還能治得好腹瀉。小時候,我們一旦吃壞東西瀉肚子了,父母會調製一茶杯粉液讓我們一個勁喝下去。在那個貧窮的年代,蕨粑成為了人們的主食,填飽飢餓生長力量。真感謝造物主的恩寵,讓蕨粑和我們相遇相伴挨過那段苦苦澀澀的時光,留下記憶。
直到今天,蕨粑粉依然存在,只是它的作用淡化了,不再是充飢的主食,變成調劑生活的佐科。據說蕨粑粉還有去毒養顏預防癌症的作用,有解熱利尿的功效,買一斤幹蕨粑粉要兩百塊錢,就算在街頭巷尾吃一碗蕨粑粉,還需要配齊十來種佐料,比如乳白的醋蒜泥星星點點,鮮豔的麻辣油誘人迷醉,切得米粒似的蔥花薑末,還有炸得油汪水亮的花生米、豆腐絲,香氣四溢的崀山花椒,熬得鮮豔的油湯⋯⋯在一小碟的蕨粑粉絲上覆蓋著這麼一大堆五顏六色饞人的配料,把它打扮得新娘一般花枝招展,你可以猜想到它的美味是何等的上乘。別說了,我都流出口水來了。原湖南省省長陳邦柱吃過峎山天下第一巷景區劉大媽特色蕨粑粉後,豎起大拇指極力讚賞,並與劉大媽合影留念。省長說:我還要再來天下第一巷,還要再來吃你的蕨粑粉。省長走後,劉大媽靈機一動,將自己與省長的合影放大裝裱起來,立在攤位前成了一塊不二的金字招牌。
自此之後,劉大媽的生意如虎添翼長盛不衰。幾年後,省長諧夫人故地重遊,特意又來吃蕨粑粉時,發現自己成為了招牌,風趣地對劉大媽說:未經我本人同意,用我為你蕨粑粉打廣告,得好好罰你!罰你賠我3碗蕨粑粉!
三、血醬鴨
血鴨醬是崀山一帶傳統名菜,香、脆、辣可口,由於醋血的作用,不僅鴨骨酥而脆連骨頭都吃完,就是姜和辣椒也變得微辣而爽口。
據縣誌記載一位巡視的楚太子,來到該地,地方官廚也不知道做什麼,只能就當地材料來製作,在炒制過程中,打翻了灶臺盛放的鴨血碗,慌張而急迫的廚師只好將錯就錯,一頓亂炒,最後卻獲好評,得以流傳後世。當地較為講究的吃法就是:鴨子最好是3斤多點的嫩鴨為最佳,有適當的成熟得金黃色的新鮮花椒,香菜,辣椒肯定是少不了的。如果有新鮮茄子,切片或切成肉丁一起炒制,那更是味美之極。其營養豐富,吃起來香甜、酸辣、嫩脆、鮮美,佐料易尋,炒法簡單。
血醬鴨在新寧歷史上發揮過重大作用,1852年6月人稱「湘軍之父的江忠源」在湘桂邊界蓑衣渡,以一千人之眾用鐵釘、松樹堵塞河道,重創順水而下直取長沙的萬人太平軍,打死太平天國核心人物之一的南王馮雲山。據說,戰鬥前夜江忠源炒了血醬鴨慰勞新寧來的「楚勇」,激發眾人鬥志,讓他們覺得保衛家鄉責無旁貸。另一次,是江忠源在北京用血醬鴨招待曾國藩,餐罷,曾國藩回頭對郭嵩燾說:「吾生平未見如此人。當立名天下,然終以節烈死。」
炒制「血醬鴨」的方法是:先備好子姜二三兩、大蒜一兩,鮮紅辣椒三至四兩(青椒亦可),米醋一兩(醋精配清水或用酸水亦可),高度白酒一兩等作配料。殺鴨時,先將鴨血流入醋加清水的酸水菜碗裡,使其血漿不致凝固,然後將子姜、甜醬拌入血漿中攪勻,再將鴨子分檔切成小塊,用肥肉三兩煎溶,將鴨放入鐵鍋中爆炒,炒至最好不要有水分,再入辣椒(有2~3個白辣椒最好)、蒜拌、茄子、高度白酒等炒悶熟,把血漿用鍋鏟絞碎倒入鍋中,邊倒邊炒,待血漿成熟後,即可出鍋上席食用,仔鴨的骨頭都能嚼碎鮮嫩可口,味道真是妙不可言。
我們在外地旅遊時也點過血醬鴨吃,北京的血醬鴨不辣,舌尖的味蕾沒有激活,嚼不出翻江倒海的猛烈;長沙的血醬鴨沒有醬好,水分太多,裡面的辣椒就生辣,常常辣得你將嘴嘟成雞屁股狀一個勁地吹辣;就是隔壁的武岡血醬鴨,也因為少了一種佐料「花辣」,沒有麻辣味沒有陽光味寡淡了許多。
記得我第一次去女方家相親時,嶽母娘就炒起正宗的血鴨醬招待我。近日,一個由在外的崀人組成的一個群裡,有人招呼一聲:今晚上某人有血醬鴨吃。應者群集,紅包就泛起來,報名者的簡訊聲此起彼伏像五黃六月的麻怪(青蛙)叫。
有個故事:爺爺哄孫子吃飯時說:「豬肉是我的命,你不呷我呷完了。」有一次家裡來了客人,祖母炒了兩個菜:一個是血醬鴨,一個是青椒炒豬肉。爺爺拋棄青椒炒豬肉的菜只挾血醬鴨吃。孫子不解,問「青椒炒豬肉是你的命嗎,怎麼不吃了?」
老人答:「看到血醬鴨,我命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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