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芙蓉山,世人定會想到湖南寧鄉,唐代詩人劉長卿貶任隋州刺史時,途經寧鄉芙蓉山突遇風雪,寫下《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其中「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膾炙人口;唐代詩人譚用之在《秋宿湘江遇雨》一句「秋風萬裡芙蓉國,暮雨千家薜荔村」,把湖南直譽為芙蓉國;1961年秋,毛澤東同志為答謝周世釗、李達、樂天宇所贈禮物和詩,寫下詠嘆湖南風物的《七律·答友人》,其中,「我欲因之夢寥廓,芙蓉國裡盡朝暉」,更是名揚天下。
而在離錫城十餘裡的北鄉東北塘境內,亦也有一座與之同名的芙蓉山。每年農曆三月十八,是十裡八鄉熱熱鬧鬧遊芙蓉山的日子,節場遍及八士、長安、東北塘地區。錫地素有節場大如年之說,新年裡親戚上門三三兩兩,逢到節場,所有親戚傾家而出集中來到,吃究(午:無錫方言)飯要擺上好多桌,那場面絕不亞於平常辦喜事。
尤其是,像三月三遊西高山(堰橋)、清明節遊鬥山(江陰文林),節場不過僅一天;三月十八遊芙蓉山,八士、長安節場可以十八、十九、二十擺上三天。一到三月十八,那整個就像是以芙蓉山為軸心,一由西向東、由北向南人口短時大遷徙。以長安為例,像那時我家,八士有大姑母,長安東街有小姑母,堰橋有老親。西邊堰橋老親來我家趕節場作客,我家往東面八士大姑母家和南面長安街東小姑母家作客。要麼十八當日一分為二,母親留家招待西邊客人,奶奶和我們兄弟幾個出門趕節;要麼就是岔開日子,招待西邊親戚後第二天再趕節場。
民間流傳「西高山、鬥山(也叫清明山)、芙蓉山,三個山總要篤落一個山(指下雨)」的說法,雖不是鐵律,如今年就三個山都為晴天,但多少年卻也十之有七八,實際上是概率較大,春雨時節嘛,就像所謂「乾淨冬至邋遢年,邋遢冬至乾淨年」,是一樣的道理,卻是千百年來勞動人民生活經驗的總結。
那時三月十八過長安太平橋去八士孫巷上大姑母家,一路全是曲曲彎彎的田梗小道,稍一分心往往還會走錯道。沿途麥苗青青,河水淙淙,油菜花芬芳,蠶豆結翠嫩,正是春日出遊的好時光。照例是上午一到,向大姑母大姑父問好,與孩子們嬉戲,在姑母家屋後的小河旁玩水。大姑父家舊社會開一磨麵作坊,屬較富裕的殷實人家,包括兩已成家分出的表哥,房屋都很亮堂氣派,大表哥所居住的老宅更是進深古樸,屋前的磚場也整齊講究。一頓豐盛的究飯後,一幫孩子雀躍著你追我趕,沿村東的大河邊向南去八士老街進發,在高高的八士老橋兩邊街上轉悠。
記不得是哪一年,反正是在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小學高年級左右,有一次在街上轉了一會,突然起了個念頭,心想:一直說遊芙蓉山,但芙蓉山從沒去過,就攛掇著一起上街的表姐還是哪個,鬧著要上芙蓉山。
向南走了好幾裡地,第一次來到了芙蓉山腳下,只見北山削了一大片在採石,整個不高不大的山包,植被碧綠,長滿了青草,樹木稀少,很快就從西坡爬上了山頂。放眼環顧四周,成片的麥隴,彎彎的河流,疏疏的樹枒,錯落的農舍,嫋嫋的炊煙,西邊西高山,北邊鬥山、夾山,東邊膠山、吼山,南邊無錫城的惠山,峰巒疊嶂,一幅美妙的春在江南水鄉的秀麗畫卷……。小學高年級孩子已有朦朧的審美意識,心裡在隱隱約約遺憾,這麼美的山,怎麼在開山採石,弄得光禿禿的,以後趕節再也沒去芙蓉山,成年外出工作後更是連節場也再不涉足了。
本世紀初回到無錫工作,自然與原長安高中同學接觸緊密了。一次受一同窗好友宋同學相邀,參觀其座落在芙蓉山南麓的企業「東舟船舶設備公司」,餘間繞過廠後重登上了芙蓉山,第一次看到了元末明初大畫家倪瓚之墓,很普通簡陋。左看右看這山有異樣,一問誰知以前秀色絕佳的芙蓉山從上世紀六十年代至九十年代,歷經三十多年的採礦已夷為平地,現在高起的所謂山峰是後來不知那裡堆來的建築垃圾土堆,我不禁失聲嘆息……。
歷史上的芙蓉山,可曾是一座「水寬山遠煙嵐洞,柳岸縈迴在碧流」、「小湖香豔戰芙蓉,碧葉田田擁鉤蓬」的美麗之山,有聞名遐邇的「龍泉、繡球墩、一壺泉、倒砌牆、萬笏朝天」等十八景。昔日的芙蓉山高44米,連綿8華裡。登臨芙蓉山巔,西可極目西高山,北可遙望鬥山、夾山,東可眺見膠山、吼山。一到春天,滿目蒼翠。
以前的芙蓉山,最高峰上有龍井峰廟群,以玉皇殿、三茅殿為主體,下山有太乙峰廟群,以偃王廟、顯濟寺為主體;山麓以延福寺為主體。芙蓉寺是古顯濟寺、古延福寺的延續。寺前廣場上有參天的古銀杏,山上有靈泉,常年不溢不涸,泉水甚甘,還有石公石婆,倒砌牆頭環翠樓,元代大畫家倪瓚曾居佳其中。
兒時常聽老人描說,舊時每年春耕前夕「三月十八」芙蓉山節場和廟會,這一天十裡八鄉的四方百姓都會趕去軋鬧猛,看大老爺出會。民間數支出會的壯士,抬著「老爺」敲著大鑼,雄壯地直奔芙蓉山頂寺廟,為了爭第一到達,經常發生打鬥流血事件,故此格外吸引鄉民圍觀,當時的廟會盛極一時,遠比現在的惠山廟會精彩得多。
芙蓉山之所以稱之為芙蓉山,因坐落於芙蓉湖中而得名。芙蓉湖又名無錫湖、射貴湖,因湖中生長芙蓉而得名。五、六千年前,芙蓉湖是太湖平原上除太湖外的第二大湖。水面一萬五千多頃,面積接近半個太湖。因梅雨季節經常泛濫成災,故古時無錫治水,必涉芙蓉湖。隨著漫長的治理與開發,芙蓉湖逐漸被築圩田所湮沒。
清代著名詩人秦琦曾有詩作盛讚「芙蓉山勝會」:「桃花楊柳豔春容,三日遊人興更濃,上過膠山同堠嶺,真須十八上芙蓉。」
昨日三月十七,稍得餘暇,下午獨自一人又來到芙蓉山地,闊別十餘年,又是一番景象,山(土)西麓雙剎賢寺金碧輝煌,宋同學捐建的龍雲樓上,其全家敬獻的「龍雲」匾額高高懸頂。
原先孤零零的倪瓚墓已建繕一新,牌坊、紀念館、甬道、墓碑、墓冢,肅穆潔雅,一如高士之風韻,不枉古時芙蓉山十八景「繡球墩」之風騷,只是左墓碑歪斜、右階石塌陷,稍煞風景。沿著魚背土路重上山(土)頂,山上長滿的成片油菜已結青籽,極目四望,一片高樓的世界,天氣晴朗,能見度高,北鬥山、東膠山吼山還羞澀地露出個頭,而西邊西高山卻因惠山開發區成群高樓相阻而無緣得見了。
芙蓉山,芙蓉從此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