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穀縣東街有一不知名小巷,陰暗潮溼,汙穢不堪,曲曲折折,宛若迷宮,常有路人迷失方向。
在小巷的最深處,一間破舊的小木房,住著一婦人,約摸四旬,彎腰駝背,丈夫早逝,獨居於此,僅有一兒子,寄讀在城外書院,婦人引以為豪,常常向鄰裡炫耀誇讚,頗感自傲。
婦人每日為他人洗衣,賺得些微薄銅子,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留給讀書的兒子,生活雖是艱苦,但一想到兒子是讀書人,以後是要做大官的,心就如沾了蜜一般,甜甜的,一切的苦都是值得的。
婦人家中有隻老母雞,橘黃色,羽毛光鮮,且每日都能下一個蛋,婦人甚是愛惜,一到夜間,便將老母雞關進雞籠,放到屋內。
一日夜間,婦人在內房酣睡,夢到兒子金榜題名,做了高官,正要接她去京城享福,忽的傳來一聲悽厲的雞鳴,婦人一驚,陡然驚醒,惱怒這雞鳴驚醒好夢,罵了一句,便欲再續好夢,頭剛沾枕,又豁然坐起,這雞怎么半夜鳴叫,難道出了什麼事?這雞可是家中唯一值錢的,可不能出了意外。這時外房又傳來一陣撲騰之聲,隨即又是不知何物倒塌翻滾,婦人急忙披衣起身,來到外房,點亮油燈一瞧,頓時面目猙獰,心如刀絞,哀怒交加。
只見雞籠倒在地上,老母雞滿身鮮血,鮮亮的羽毛此時也黯淡無光,散落了一地,雙眼緊閉,無進氣,也無出氣,已是死了。一隻油光鋥亮的黃鼠狼,正在雞籠中左奔右竄,尋不到出口,被困在籠中,驚慌失措。
原來昨夜,婦人忘記關上雞籠門,虛掩著,那黃鼠狼聰明異常,趁機鑽進雞籠,咬死了老母雞,那老母雞掙扎之下,弄翻了雞籠,倒在地上,此時雞籠門正好被壓在下面,這黃鼠狼又如何出的來?
婦人瞠目欲裂,滿眼血紅,怒火攻心,轉身來到灶房,抄起一把菜刀,捉住那黃鼠狼,當頭就是一刀,黃鼠狼連慘叫聲尚未發出,便已屍首分離,又把這黃鼠狼剝了皮,掛在了屋外簷下,風吹日曬,仍難消心頭之恨。
婦人含著淚將老母雞拔了毛,做了一鍋老母雞湯,天明之時,送到城外的書院,看著兒子狼吞虎咽的吃著老母雞肉,心中的哀痛才稍減幾分。
過了幾日,兒子被幾名學生抬回家中,說是走路時,不小心磕到石頭,摔斷了腿,看著兒子血淋淋的左腿,婦人哀痛悲傷,淚如雨下。婦人想留下幾人吃飯,以作感謝,那幾人連連搖頭,慌忙的拒絕,放下婦人兒子,便慌慌忙忙地走了,很是匆忙。
婦人安頓好兒子,便到街上請郎中,邊走邊想到:這好好的走路,怎麼會把腿摔斷?看那幾人走得匆忙,難道……?
此時正好路過一卦攤,四周圍著一群婦人,正中坐著一乾癟的老道士,口若懸河的說著那些鬼祟如何附身害人,取人性命。婦人停下腳步,也不禁圍了上去。
此時算命先生正說鄰縣一人,被妖物附身,吃飯時,竟被噎死了。婦人忽而想到兒子,難道也被妖物附身?不然走路怎會摔斷腿?正猶豫不決間,想起兒子正躺在家中哀嚎,差點忘了正事,急忙來到藥店,請了一郎中,包紮診治,說是未傷及筋骨,並無大礙,留下副藥方,郎中便離去。郎中雖說無事,但心中仍是擔憂,而這老道士的話,也總是浮現在心頭。
第二日,婦人又來到這卦攤前,此時卦攤冷冷清清,那老道士正盤腿而坐,閉目養神,乾乾瘦瘦,身著破舊道袍,一把山羊鬍子隨風飄動。
婦人躊躇地來到卦攤前,正不知如何開口,那算命先生忽然說道「貧道早知你會來此,有何事就請說罷。」這才睜開雙眼,上下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婦人。頭髮花白,滿眼血絲,溝壑般的臉上仍有殘餘的淚痕,眼神閃避,嘴唇微動而又止,可見家中定有禍事,又猶豫不決,老道心中已明了七八分。
婦人聞聽此話,陡然一驚,立刻將這老道奉為神人,上前跪在地上,將兒子如何摔斷腿的事,一一告訴了老道士。
老道士聽罷,扶須沉吟半晌,伸手掐指算了一算,微微一點頭道「此事因果,貧道已然明了,你兒子的確是被一妖物所害,且那妖物還未離去,仍舊附在你兒子身上!」
婦人聞此語,驚恐萬狀,磕頭如搗蒜,請求老道士就她兒子一命,掏出懷中的上百個銅子,恭恭敬敬地捧到老道士面前。
老道士眼睛微眯,嘴角含笑,收下了這上百個銅子,沉聲道「你放心,貧道定會幫你除那妖物,還你一個健康的兒子,但你最近可做過什麼惡事?或殺害過什麼動物?」
婦人剛想說「我一生本分,從不害人」,忽然想到屋外簷下,仍舊掛著的已成乾屍的黃鼠狼屍體,登時愣住,話語凝結在嘴邊,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老道士一看,有戲!大喝一聲道「說!」
婦人一個激靈,斷斷續續地將如何殺死黃鼠狼,扒皮,掛在屋簷的事說了一遍,並不停重複道「它要是不吃老母雞,我也不會害它啊」
「這黃鼠狼乃是世間一靈物,屬於妖物,萬萬殺害不得,你不僅將它殺害,還扒皮,掛在屋簷下風乾,這黃鼠狼怨氣衝天,鬼魂又豈會饒你?它是先害了你的老母雞,再接著害你的兒子呀,最後就輪到你了。」老道士搖頭嘆息,隨後又道「當然,此事並非沒有解決之法。」
婦人跪在地上,連連懇求,並許諾眾多好處,老道士這才從身側的包袱中拿出一醜陋的木頭神像和一黑色的方形盒子,告訴婦人,回到家中將神像供奉,每日祭拜,切記不可中斷,並把那黃鼠狼乾屍,裝進黑盒子中,放在神像底下,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她兒子便能痊癒。最後又說道「這錢嘛……」婦人連忙說,等下回到家,就給道長送來,老道士不怕老婦人不回,婦人懷抱神像與盒子,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二十日後,婦人兒子已然痊癒,婦人更加覺得老道士神異,對神像的祭拜越加頻繁。
婦人兒子斷腿幾日後,便被書院開除,理由行為不矩,走路摔斷腿怎麼就行為不矩了?婦人雖是氣憤,卻也無可奈何,她一婦道人家,目不識丁,又能和誰去講理呢?只能忍氣吞聲。
婦人兒子痊癒後,每日與街上無賴廝混,賭博打架,拿著婦人辛苦積攢下來的銅子,與無賴花天酒地,家裡無錢,在無賴的唆使下,便去偷盜,起初只是偷些平常人家,幾次得手後,漸漸喜歡上了偷竊的感覺,平常人家的銅子也越來越難以滿足他的胃口。
一次,婦人兒子趁著夜色,偷摸進了縣中的一大戶人家,想偷些金銀玉器,不料卻被巡夜的家僕發現,放出惡犬撕咬,更將兩條腿打斷,其中一個家僕朝他吐了口濃痰,惡狠狠道「一個月前,在城外你尾隨我家小姐,口出調戲之言,惹的小姐羞憤難當,被我打斷了一條腿。今天你又來我李府偷盜,真當我李府是你的後花園?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接著又是一頓拳打腳踢,婦人兒子幾乎奄奄一息,被扔出門外。
天明之時,眾無賴架著婦人兒子來到婦人家中,說是走在路上,無故被惡犬撕咬,倉皇逃跑之時,一個不慎,摔倒了兩條腿,婦人心痛不已,心中暗暗自責,定是自己這幾日對神像少了祭拜,黃鼠狼仙發怒,才讓兒子遭此橫禍,此後對神像祭拜更加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