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像是一個從高處落下的果實,一旦落地,不能返回。
當年,楊千嬅剛進入娛樂圈,就遭到了父親的強烈反對。
那時,她還沒有紅,還沒有人為她一首一首的寫情歌,甚至連她的名字都被淹沒在芸芸眾生之中的時候,父親就對她說,「藝人是一個很浮躁的行業,不穩定,看上去多姿多彩,實際上是一個染色缸。」
為了較真,父親連續半年的時間對楊千嬅不理不睬。
但楊千嬅沒有放棄。
她對父親說,「你給我三年的時間,如果沒有什麼機會的話,大不了我可以跑回去當護士。」
她只是說著玩兒的,參加比賽的時候,她已經入圍,並且認識了一大批好友,她怎麼可能退縮。
為了能夠在娛樂圈殺出一片天,她什麼活都幹。
在夜總會當過駐唱,洗盤子,在高級餐廳給人當背景牆。
那時候,她不僅缺錢,還多了無數的焦慮感。
她說,「正所謂手停口停,二千元酬勞的活動都會做。」
當然,楊千嬅是幸運的。
因為工作不順,說話太直太悲觀,都被其他更有才華的人完全包容了。
這些人裡就有香港歌壇兩大才子林夕與黃偉文,當然,還有陳奕迅。
林夕曾寫信給她,說:「他們說我偏心你,其實我們誰不疼你呢?誰不喜歡有話直說、大開大合的性情中人?你愛憎分明的個性,在這個真作假時假亦真的世界,可是要好好保護珍惜的稀有品種。」
他寫《再見二丁目》,整首歌裡,林夕把自己給寫了進去。
楊千嬅唱了,並沒有唱到最好,但唱出林夕的心聲,從此以後,林夕把最真,最好的東西都給了她。
楊千嬅唱了十年的歌,就像與林夕一起經歷了十年的感情生活。
1995年,楊千嬅入行,一年後發行第一張粵語專輯,裡面便有林夕的《陌生人》和《我錯過了什麼》,而黃偉文的《認錯人》更是將整個專輯推上了白金銷量,連同期出道的陳奕迅都自嘆不如。
黃偉文對楊千嬅的好,是全方位。
他不僅幫她作詞作曲,私下裡也一起約著逛街,喝茶,吃飯。
千禧年,楊千嬅轉戰電影圈,黃偉文也願奉陪。
於是,我們看到在《玉女添丁》裡,他死心塌地的追求著女主角。
而在《新紮師妹》與《乾柴烈火》中,也是這樣的套路,既是死黨,也是忠誠的追求者。
《新紮師妹》
《乾柴烈火》
黃偉文曾說,「只要是楊千嬅的電影,就算沒有片酬他也願意出演。」
2001年,她發行專輯《Miriam》,其中林夕寫的《姐妹》是主打歌,而黃偉文寫的《野孩子》也是其中的熱門。
都說,林夕的《姐妹》是把自己投射到了楊千嬅身上,而《野孩子》則是黃偉文全力以赴將楊千嬅自己給挖掘了出來。
《野孩子》是在鼓勵楊千嬅自己走出去,做獨立的女人,與其在花心男身上花時間,還不如讓他來牽掛。
然而,兩人的關係在親密合作之後卻急轉直下。
2005年,楊千嬅出了專輯《單身》,其中有林夕寫的五首歌,黃偉文寫的4首歌。
其中《超齡》是黃偉文付出心血最多的一首,他希望這首歌能符合當時楊千嬅的心情,因為她剛失戀,事業也受了很多挫折。
楊千嬅呢,也覺得這首歌應該是主打歌。
然而,當時的唱片公司老闆覺得《超齡》紅不起來,甚至連紅的潛質都不具備。
它就是一首私人的歌曲,作用僅限於抒發心情,慰藉朋友。
於是這位老闆把《長信不如短訊》和《烈女》排在了第一位,這兩首歌正巧是林夕填的詞。
黃偉文的《超齡》排在了第三,本來就沒有充分宣傳的歌曲,一下子成了籠中的金絲雀,華美但不為人知。
黃偉文覺得不公平。
他回想到了以前幫楊千嬅寫《可惜我是水瓶座》時的心情。
他寫的頭一句就是「原來你這樣珍惜我,從前在熱戀中都未聽講過。」
但他也說:「其實我一直都懷疑楊小姐從來都不喜歡我為她寫的歌詞,那些道謝,直覺上都是客套話,但一直不太喜歡卻一直採用,也許才是種更偉大的包容。
而我,真的,都盡了力了。」
林夕筆下的楊千嬅與黃偉文筆下的楊千嬅總是相反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仿佛一個靈魂的兩種分身,一個深愛而無可救藥,恨不得將自己燃燒,任憑眼淚淹沒。
而另一個則豁達開朗,歷經磨難卻沒有丁點願賭服輸。
一氣之下,黃偉文寫了《最佳損友》,給了陳奕迅。曾經熱愛楊千嬅的才華,如今他不想消耗自己了。
當然這並不是惡交的唯一版本,還有很多故事可以說明楊千嬅與黃偉文的關係冷淡了下來。
不過,他確實寫了《最佳損友》,而這首歌立刻紅透半邊天。
從1995年選秀那天開始,楊千嬅與陳奕迅就認識。
兩人在主辦方拿表格填資料的時候,遇到了。
陳奕迅一臉熱情的介紹自己,「我的名叫Eason,剛從英國返來,我是學建築的。」
楊千嬅也趕緊接了話,把自己給介紹了一遍。
陳奕迅獲得了新秀歌唱大賽的冠軍,楊千嬅則獲得了季軍,儘管排名前後不同,但兩人還是進入了同一家公司華星唱片公司。
成為同門師兄妹的兩人每天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很快就從初見時新鮮融化成了對彼此的好感,只是兩個人都沒有說破。
可就在即將捅破窗戶紙的時候,楊千嬅被公司派往國外進修音樂去了。
就在這個期間,何超儀把無線的女星徐濠縈介紹給了陳奕迅。
等楊千嬅回國後,突然發現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那個有好感的男孩已經成了大明星的男友,兩個人看起來還非常合得來。
從此她與陳奕迅的關係變成了知己。
1998年,楊千嬅獲得了香港商業電臺「叱吒樂壇女歌手銅獎」,上臺演唱時,她哭了,因為激動。她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這樣的成績。
那個當年冷落自己的父親也開始接納她了。而到了她入行第5年,父親才用實際行動表示了支持——他第一次出現在了女兒的演唱會上。
當時,陳奕迅就坐在觀眾席上,一邊聽一邊感動,不久眼眶都紅了。
千禧年,楊千嬅憑著動情的演唱,拿下「叱吒樂壇女歌手金獎」時,陳奕迅也紅了眼眶。
此時的他還沒有真正紅遍大江南北,《K歌之王》會在那年的9月發行,而他的代表作《十年》還沒有真正出現。看到好友的成功,既是對自己的鞭策,也是鼓勵。
而到了2005年,楊千嬅與鄭中基分手,正陷在失戀的痛苦中難以自拔,歌唱事業也沒什麼新氣色,陳奕迅迎頭趕上,用一曲《夕陽無限好》拿下了叱吒樂壇我最喜愛的歌曲大獎。
他走上臺去領獎並演唱了這首歌,當他唱「愛侶愛到一個地步,便另覓安慰」這句歌詞時,作為臺下的知己,楊千嬅早就哭了。
此時,與黃偉文的關係陷入了僵局。
儘管她正在全力以赴地挽回,但始終沒有及時修復。
那一刻給了她喘息的空間。她可以脫離現實,進入歌曲中,進入歌曲裡那個精神戀愛大於一切的單純世界。
後來,楊千嬅上《志雲飯局》,主持人問他當時為什麼沒與陳奕迅在一起,她說,都忘記了。
不久前,陳奕迅也上了《志雲飯局》,面對主持人的提問,他只說,「她是水瓶座,跟我這個獅子座的好像合不來。」
可是,就算合不來,當陳奕迅說,「別笑了,楊千嬅,我難得這麼認真」的時候,她還是笑了,而且大笑不止。
他們是歌曲中的好友,一生用歌曲傳情。
當陳奕迅唱《明年今日》,歌詞推進到「或在伴新婚的盛宴」時,楊千嬅突然大哭起來,當時她就站在他身邊,於是她飛快地奪過麥克風,唱起了《少女的祈禱》;
「祈求天地入過一雙戀人,怕發生的永遠別發生,從來未順利遇上好景降臨。」
而到了楊千嬅在臺上感謝他這麼多年的幫助與支持時,陳奕迅又說,「有的事不用在電視上講,那樣肉麻,外人不會明白的,我們自己明白就好。」
楊千嬅始終是幸運的人,她長得不算漂亮,剛入行時是按照鄭秀文的套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現在還有人說她與鄭秀文感覺很相似,有時感覺像是一個人,而其他時候,就是一種氣質。
可她自己,卻一直是獨特的存在。對於她拿的那些獎項,尤其是歌曲方面的獎項,或許一半是她的功勞,而另一半要歸功於林夕與黃偉文。
到了2009年,楊千嬅結婚了,嫁給了交往3年的丁子高.
同臺接受採訪時,他全程黑臉,後來是楊千嬅趕緊解圍,對記者說,「他是第一個恭喜我的,真是好朋友,二話不說。」
當年的金曲獎上,楊千嬅為陳奕迅頒獎,他依然不依不饒,不承認她已經嫁人,有另一個更正式的名字丁太太,只說,「謝謝你,楊小姐。」
在他眼裡,楊千嬅是朋友,那種真正的朋友。
不是OK的朋友,是見過家長的才算朋友。
到了2011年,楊千嬅回憶自己出道以來的15年的三段戀情,她才鬆口說,自己確實與陳奕迅有過感情,但那只是一種好感,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當時兩人的感情如同中學生,有曖昧情愫,超越了普通朋友,但又沒有正式在一起。
沒有在一起,一生只能退步做好友。
如今,陳奕迅有了自己的女兒,而楊千嬅也有了自己的歸屬,生了孩子之後,她更成了典型的媽媽。
她會焦慮,會痛苦,但始終是個好母親。
時光流轉,十年一個間隔,一切都濃縮進了青春這個淡綠色的玻璃罐裡,再也無法移動一步。
從2012年開始,楊千嬅接到了《春嬌與志明》系列電影。
當然一開始也並非想把它拍成了系列。本想著她不會火起來了,結果又火了一把。
這次不是以楊千嬅這個名字,而是以春嬌這個角色。
仿佛,春嬌就是她本人,多年的感情傷痛,不同的遭遇,都成了平淡無奇。
那年,香港金像獎評選,她成了影后。
她說,自己沒想過要拿獎。
多年前,她與黃偉文鬧翻,如今也和解了。
峰迴路轉,風氣又停,現在的她先是實現了所有夢想的幸運兒,本想著在成長路上,總會丟掉一些人,總會與一些人永遠不見,哪怕是最好的朋友。
楊千嬅挺著孕肚與黃偉文和解,結束了8年多的形同陌路
如今楊千嬅的歌,如同那個時代一樣成為特定人的最愛,並不是大眾最熱門的快餐消費品。
因為那樣的歌太深情,太透徹,被擊中的人總覺得五味雜陳,心緒難安,尤其是無法在這硬邦邦的世界上存活,所以他們選擇不去聽。
而懂的人,始終都懂。
他們說,「千萬不要聽楊千嬅的歌,因為只要聽一遍,就會心疼到讓人不敢再聽第二遍。」
因為歌詞總在質問;
到底什麼樣的個性的我,會被你無止盡的珍惜下去。到底什麼樣的外表的我,會被你無怨無悔的維護下去。到底什麼樣的才華的我,會被你不顧一切的記在心頭。
這些問題,在現實生活中永遠尋不到答案。
只有在歌裡,當矯情,執拗,懷舊開始吱吱作響時,才敢面對。
楊千嬅有一首歌叫做《剛剛好》,林夕填詞,陳奕迅作曲,依舊是傷感,可以陷進去,但可望不可即。
「剛好彼此得不到,各有各要跳的舞,我們已剛剛好。」
分分合合多少年,穿越時間,又相守相聚了。
仿佛同一片海的朋友,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最初。
林夕說,「我當千嬅是我身上的一塊肉。我把最後的都給她。」
黃偉文說,「我抱住最好友人,點上幸福香薰,大家都不缺席,已經感激到震。」
陳奕迅說,「只要千嬅開口,好事壞事都會過來支持。」
誰能一輩子受人喜愛,只不過努力過了頭,看不出辛苦烙下的疤。
作者:香蕉魚(周衝工作室撰稿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