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更可怕的是什麼？
文 | 金融八卦女特約作者：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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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這樣子？是不是我做人真的很差？公司是不是可能要掛了？」
在2020年9月接受採訪時，遊族網絡董事長林奇坦陳2019年創始團隊「撕破臉」後的離開與爭吵對他產生「很大打擊」，甚至讓他開始 「懷疑自己、否定自己」。
1.
/ 突如其來的「投毒」/
12月22日深夜，有網友在社交平臺爆料稱，「林奇因公司內鬥被高管投毒，現已被送入ICU搶救」。網傳的聊天記錄顯示，已有警方入駐遊族調查該案，並取消了一位高管監控和門禁權限。
儘管遊族網絡很快闢謠稱「這是謠言，已安排律師函」。公司聯席總裁陳芳也在朋友圈發文稱：「沒內鬥，人都在。流言才是毒藥。」
緊接著，遊族網絡當晚就發布自願性信息披露公告坦言，稱林奇確實日前因身體不適入院，經治療目前身體狀況穩定並在持續好轉，上述事項並未對公司正常運行產生影響。
當晚，A股上市的遊族網絡（002174.SZ）公告稱，「近期接到董事長兼總經理林奇先生家屬的通知，林奇先生日前因身體不適入院，經治療目前身體狀況穩定並在持續好轉。」從公告中可以看出來，遊族網絡並未正面回應投毒傳聞。
不過，警方隨後迅速發布的警情通報，被輿論解讀為「打臉」。微博「@警民直通車-上海發布」通報：「某醫院在診療時發現病患林某（男，39歲）疑似中毒」。警方在調查近一周後認為，「林某的同事許某（男，39歲）有重大作案嫌疑」。
之後，遊族網絡官網才再次回應：
回應中，針對林奇「腦死亡」傳聞，遊族網絡稱「目前正在住院恢復治療，各項體徵穩定」，最後，公司還用括號再次強調「畢竟作惡者並未得逞」。
總結下來，遊族網絡重點回應了兩點：
1.針對林奇「腦死亡」傳聞，遊族回應顯示：林奇確實身體異常。但非普通病症，原因正在調查；2.針對警方披露的嫌疑人許某，遊族卻模糊回應：其就職於某個人投資的影視公司；而警方則稱許某是林某的同事，這個許某是誰呢？多家媒體認為，正是2019年1月提出離職的遊族網絡董事、三體宇宙公司（林奇控股超65%）CEO許垚。
如今，惡性事件還有待警方審查，才能找到真相。「一把手」出事，卻讓相關方都始料未及。
儘管遊族網絡聲稱，上述事項並未對公司正常運行產生影響。但在官微回應中，公司用「過去一周事出突然，但當公司管理層已從上周的應急狀態中恢復」來開頭，足見事態之嚴重。
而來自不同層面的不同回應和雜音，也沒能讓大眾看到管理層的鐵板一塊。
資本市場首先做了表態。遊族網絡12月23日股價下跌2.83%，最新收盤價創今年內新低，與年內高點相比，已累計回調56.32%。
更為巧合的是14.07元的收盤價，讓網友演繹出了更有想像力的傳聞版本。
12月24日一開盤，遊族網絡股價急挫6.8%，下探至13元左右。
2.
/「溫州創二代」靠網遊5年上市 /
以前，林奇或許從不會反問自己：「是不是我做人真的很差？」
長期以來，他一直追求「分享簡單的快樂」。從林奇目前可查信息來看，這位80後企業家人生軌跡並不複雜，甚至沒有太多波折。
1981年，林奇出生於浙江溫州，從小就跟著身為溫州商業的父母全國各地經商。2000年，考入南京郵電大學後，林奇如同所有普通大學生一樣，喜歡踢足球、把法國球星齊達內當偶像、愛打遊戲。四年後從管理學畢業的他，靠著自學編程，做了一名軟體工程師。
但林奇「受不了」太過清閒的打工生活。2005年，迎著創業狂潮，林奇開始第一次創業，到上海成立一家開發物業管理軟體的公司，但僅半年就失敗了，現金也被財務捲走。失敗並未讓林奇止步，返回杭州他又開了一家軟體外包公司，一年賺了一兩百萬。此後2007年，林奇做了悠易互通（北京）廣告有限公司的合伙人，但兩年後就離開了；而該公司曾在2015年獲得過王思聰的普思資本1000萬美元D輪投資。
遊族網絡是林奇的第三次創業。作為「資深遊戲玩家」+「務實的溫州商人」，林奇靠著骨子裡「溫州商人」的敏銳嗅覺， 「踩」對網路遊戲的「風口」，最終大獲成功。
從2009年成立，遊族網絡先後推出頁遊《三十六計》、《盜墓筆記》，手遊《少年三國志》、《少年西遊記》《荒野亂鬥》等40多款遊戲產品。成立第二年（2010年），公司就開始全球化布局。2011年，遊族網絡擴大規模，搬到了上海虹橋總部1號。
遊族網絡的快速成功，讓林奇走進人生的「高光時刻」。在2012年前八月收入近200億元後，他數次獲央視採訪報導；甚至在2014年，與袁隆平、柳傳志、許家印等「大佬」並肩參加媒體激勵夢想的新年活動。
成立第五年，遊族網絡在2014年6月5日成功借殼上市，成為深交所上市公司。彼時的林奇身價超過50億元，位列當年胡潤百富榜中80後富豪第3名。2015 年，在中國遊戲市場規模超過美國並躍居世界第一時，遊族網絡的市值更飆升到 400 億元頂峰。
林奇的成功，讓分眾傳媒董事長江南春驚嘆：「在2008年之後中國遊戲就進入了頁遊時代，在頁遊時代中最優秀的上海遊戲公司，就屬林奇先生所創辦的遊族網絡是最強勁的公司！」早年曾壟斷臺灣遊戲市場的智冠科技董事長王俊博感嘆，「我花三十年做到的事情，他五年就做到了，林奇，我很羨慕你！」
不過，對於林奇而言，上市的成功只是一個開始。在2014年6月上市答謝會上，林奇發表題為《新遊族 U夢想》的主題演講說，「在過去的十年裡面，我們的父輩依靠『生產和製造』把中國勞動力產品輸出到全世界各個國家、地區；在未來的中國十年裡面，我們80後中國新一代的產業工人和知識工人，將把中國的智慧和創意文化的產業、產品輸出到這個世界更多的國家和地區。」
然而，由此開始，林奇的路不「順」了。
3.
/《三體》引爆千億IP夢 /
2015 年 8 月 22 日，劉慈欣的科幻小說《三體》在出版十多年後終於斬獲第 73 屆雨果獎。至今，《三體》仍是最重磅的流量之一。
《三體》的火爆，讓林奇和遊族網絡更為大家所知。因為，這此前一年、也就是遊族網絡上市當年，林奇宣布要投入12億元拍《三體》電影。
來自晚點LatePost採訪顯示，2014年，林奇了解到「Star War 全生命周期裡共賣出近千億美元」，很受刺激。隨後，他就買了《三體》的影視改編權。按照林奇的話，「我要是弄這麼一個東西，就可能在幾十年裡面弄出千億美元來。」顯然，在他來看，《三體》讓他看到創造一家千億美元規模大娛樂IP公司的可能。
2014年8月，林奇創辦遊族影業，帶領80後核心管理團隊。成立第三天，他就宣布，以單部2億元參與電影《三體》的拍攝，共計劃拍攝六部。同時，遊族網絡計劃推出《三體》改編的5-6款遊戲產品。
用林奇後來的話來說，遊族這次進入影業的動作 「並不溫和」。當時，他還提出「F3模式」——「Film」（網際網路電影）、「Free」（免費模式）和「Fans」（粉絲經濟），號稱要「為中國電影產業開創全新發展方向」。
林奇的動作確實很大，一點都不溫和。不曾想，《三體》電影的拍攝也十分「溫吞」，至今《三體》第一部仍未面世。不過，據說，電影是拍出來了的，但質量堪憂。
根據晚點LatePost的文章，《三體》爆紅後的當年 11 月，有關部門領導到公司參觀時，曾觀看了那版電影。據傳，領導們看完的評價實在不怎麼樣。有曾參與項目的前遊族網絡員工直言「有點像 PPT，看了以後我感覺不好」。
從相關消息來看，這一版《三體》電影的拍攝，實在是「不專業的人亂衝行家」。負責遊族影業的孔祥照(筆名「孔二狗」)沒有完整操盤製作一部電影的經驗，一定要自己拍《三體》的張番番夫婦也沒有。加上特效技術差等客觀情況，該版《三體》「雷」得遊族都不敢拿出來上映，儘管這一版裡面有360創始人、「紅衣教主」周鴻禕的客串。
2016 年，原計劃暑期上映的《三體》電影遲遲沒有動靜，質疑聲不斷。當年6 月 17 日，有人在社交媒體爆料稱：「紙包不住火，電影《三體》上映將無限期推遲，影片監製、出品方遊族 CEO 孔二狗已離職，特效團隊被更換，導演張番番拍攝的素材被廢棄，幹得漂亮！」
另有報導顯示，《三體》開拍後，2015年5月，入職半年左右的遊族副總裁肖飛離職；11月，另一位副總裁楊璐離職並創立元力影業。在那段時間裡，半年內4位高管離職，CEO換了兩個人，曾經擁有120多名員工的遊族影業剩下了30多個人，連官方帳號也無人管理。
即便如此，林奇仍放不了《三體》這個大IP。2018 年 1 月 ，他耗資上億元將《三體》影視版權從張番番夫婦手中買斷。同年12月林奇創辦三體宇宙公司，專門開發三體IP；股權名單顯示：林奇持股 65.69%，B 站佔總股比 5%，劉慈欣持有其控股公司 5% 的股份。
新的《三體》開發方案出臺了：三部電影、兩部國產電視劇、一部六季英文劇集、三季以上的動畫、兩部舞臺劇、三款遊戲、有聲書、廣播劇、天貓旗艦店；與中國銀行等合作聯名產品；線下體驗展、青少年科普活動、主題樂園、城市秀……據媒體統計，已經開發的產品與授權，讓遊族收回了至少 2 億元，籤下協議中的收益也約有 6 億。
2020年的4月，光線傳媒財報透露，新的《三體》電影已經進入了前期開發階段。9月1日，遊族與全球最大付費流媒體平臺奈飛（Netflix）共同宣布，將聯合開發製作《三體》系列英文系列劇集。《權力的遊戲》的主創大衛貝尼奧夫等將加盟。12月14日，三體宇宙與騰訊聯合投拍的《三體》電視劇殺青。
眼瞅著，林奇通過打造《三體》IP創造千億全球娛樂公司的目標「越來越有戲」了。然而，這看起來像是成功信號的背後，卻潛伏著林奇和遊族網絡的大危機。
4.
/ 潛伏的危機 /
在《三體》項目遲遲難以落地的幾年時間裡，遊族網絡的淨利率、毛利率分別從2014年上市時的48.33%、69.63%一路下降至2019年的7.96%和30.86%。
再加上創始團隊的出走與紛爭，讓林奇生出了「公司是不是可能要掛了」 的疑問。
由此帶來的負面影響直接從遊族網絡的財務情況反映出來。2019年，遊族網絡拿出上市以來的最差業績。遊族網絡最初披露業績快報稱，公司2019年營收35.16億元，同比降1.82%；歸母淨利潤5.50億元，同比跌45.47%。
讓股東預料不及的是，這還不是遊族網絡最差的成績。今年4月29日，正式披露年報前夕，遊族網絡突然稱，繼續下調業績，將營業收入下修至32.21億元，同比下降10.07%；將歸母淨利潤下修至2.56億元，同比下降74.58%。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後，公司虧損1.7億元！
公告一發，遊族網絡股價當日跌停。儘管公司聲稱是疫情因素影響年報統計信息有差錯，但在發布修正業績公告前，林奇已經進行大筆套現；數據顯示，僅2020年前4個月，林奇已經數次減持，合計套現約2.7億元。這直接被投資者質疑「控股股東存在內幕交易」。
更過分的是，自2019年7月26日至2020年6月15日，林奇累計減持27次，持股比例從2019年7月25日的34.84%降至目前的23.99%，累計減持股數約3578.12萬股，Choice數據估計這部分減持的市值約6.85億元。
這期間，他還因為違規減持，在2019年8月遭深交所下發監管函。
截至目前，林奇仍有近1.72億遊族網絡股份處於質押狀態，佔其持股數量的78.18%，佔公司總股本的比例為18.76%，對應融資金額116,694.39萬元，即林奇目前股權質押對應全部融資金額。
儘管遊族多次聲稱「林奇資信狀況良好，有足夠的資金償付能力，其還款資金來源包括個人薪酬、上市公司股票分紅、對外投資收益及其它現金收入等。」但在今年回復監管層質疑時，遊族網絡坦言，林奇的減持目的是「為了償還股票質押的債務」。
當時公告坦言，2019年11月至2020年3月期間，林奇股票質押融資集中處於到期還款、展期及付息的時間窗口，因此林奇減持公司股份的目的主要系償還股票質押相關債務本息，降低存量股票質押規模，以響應監管號召進一步降低化解質押風險。
為難的是，進入2020年，遊族網絡業績繼續走低。財報顯示，今年前三季度，公司實現營收37.24億元，同比增長41%；實現歸母淨利潤5.62億元，同比下降20.6%。此外，公司還面臨著短期償債壓力，截至2020年前三季度的貨幣資金14.61億元，而短期借款高達19.01億元。
財務情況堪憂，人心自然浮動。據了解，遊族網絡上市以來，已換了四任財務總監。2015年6月4日，李坦穩辭任，由副總經理、董事會秘書劉應坤代理職責；2016年4月28日，熊巍被聘，兩年後的2018年6月辭職，並於6月22日由魯俊接任。
另從可查的管理層信息來看，2019年1月24日，遊族網絡非獨立董事許垚、內部審計部門負責人高慧穎離職，其中許垚曾被任命為三體宇宙CEO，著手搭建了三體宇宙的內容團隊。12月28日，非獨立董事王鵬飛、非獨立董事兼副總經理崔榮辭職。2020年2月28日，財務總監魯俊離職；8月董事、副總經理陳禮標也宣布離職。
高管頻繁變動、上市6年內換了四任——難怪，林奇都被打擊的懷疑「公司是不是可能要掛了？」
如今，這場公司人事「紛爭」甚至導致犯罪事件。多家媒體指出，從2020年12月23日，警方和遊族網絡的信息來看，此次「投毒」傳聞的嫌疑人許某，或許是去年1月離職的三體宇宙公司CEO許垚。
公開信息顯示，許垚出生於1981年，符合警方通報的39歲的年齡。這位畢業於美國密西根大學（安娜堡）法學院的高材生，先後在美國杜威路博律師事務所、復星集團從事法律工作。2017年5月，他起任職於遊族網絡；2018年2月至2019年1月期間擔任遊族網絡董事。
據微信公眾號「智合」，在許垚加入遊族之前，收購《三體》全版權的談判已經展開，但是進展緩慢，被暫時擱置。而許垚加入後，接手《三體》全版權的收購事宜，開始了為期大半年的談判歷程。
完成版權收購後，2018年12月，之前一直從事法律工作的許垚卻受命創立三體宇宙公司，並全權負責《三體》IP的開發工作，進行了一系列項目推進與落地動作。可以說，這完全是一個「外行」的大「跨界」試驗。這場試驗最終告敗：一個月後，許垚於2019年1月23日提出書面辭職。
在今年11月的晚點LatePost重點關於《三體》電影動作的採訪文章中，許垚並未被提及。採訪中，林奇落寞地說：「反正最先開局的人也都走了，那就從零開始。白紙一張，沒有包袱了。以前做不好《三體》還有各種客觀因素，今天我要一個人面對這個問題，我要一個人承擔這個責任。」
如今，回頭再看，《三體》的出現，恰是林奇和遊族網絡的轉折點。這不僅讓林奇有了新的事業目標，讓遊族形成了「用科技傳頌文明」新價值體系，卻也讓林奇和遊族在千億IP迷夢中面臨著潛伏的重重危機。
5.
/ 結語 /
在12月23日回應中，遊族網絡提及「最後一點希望」稱：「希望極端的人和事，都不會改變我們對這個世界的善意，更不會改變我們要去的目的地」。
這，或許是遊族網絡的股東們最希望的。然而，這終究要看：林奇病情到底如何，他將把遊族的故事導向何方。
此外，這一魔幻傳聞的事實到底是什麼？人心，真的會比黑暗森林更黑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