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為 無 用 之 事 · 何 以 遣 有 涯 之 生
中式
君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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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瑩叔先生在《茶花賦》中這樣寫道:「不見茶花,你是不容易懂得「春深似海」這句詩的妙處的,茶花的花期從十月底到翌年五月,這時節已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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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花的種類極多,由淺紅以至深紅,無一不備。其淺也,如粉如脂,如美人之腮,如酒客之面;其深也,如朱如火,如猩猩之血,如鶴頂之珠。
《二如亭群芳譜》中有載一種,名曰「醉楊妃」,可謂極淺深濃淡之致,開向雪中,更自可愛,而無一毫遺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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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花開繁複,豔麗而優美,花開碩大飽滿,雖然香氣不足,而在凜冽的寒冬及清寒的早春,山茶十分可賞。
明人顧養謙的《滇雲紀勝》,生動描繪了山茶開花時的場景:「凡數十樹,樹可二丈。花簇其下,數以萬計,有『十丈錦屏開綠野,兩行紅粉擁朱樓』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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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對它的一個評價叫做「山茶十絕」,明代馮時可有言:
「一望若火齊雲錦,爍日蒸霞;
一壽經三四百年;
一枝幹高疏四五丈,大可合抱;
一膚紋蒼潤,黯若雲氣樽壘;
一枝條黝糾,狀如塵尾龍形;
一蟠根輪囷離奇;
一豐葉森沉如幄;
一性耐霜雪,四時常青;
一次第開放,歷二三月;
一水養瓶中,十餘日顏色不變。」
這十絕俱全的花木,確實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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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花時間最短,一開就謝的是桂花和玉蘭;開花時間最長、越開越旺盛的是山茶花和石榴花。然而石榴之久,猶不及山茶;榴葉經霜即脫,山茶戴雪而榮。如此看來,山茶既有松柏的骨氣,又有桃李的風姿,經過春夏秋冬卻始終如一。
古人在《花經》中把山茶列為「七品三命」,封作花中貴族。貴族當是要自矜的,但山茶卻未必傲氣外露。
它是那種外圓內方的人:不會把自己端著藏著,總是坦然地參與進人間的花事裡。眾人熱鬧,他添一分喜慶;筵席散去,他在尾聲中怡然自處。他與至傲的梅和至豔的牡丹都處得來,冰雪和陽光都安之若素。
清 陳書 歲朝吉祥如意圖
古畫之中,山茶入畫多為清供圖,清代女畫家陳南樓,號上元弟子,善畫花鳥蟲草,筆力老健,風神簡古,其繪孔雀藍釉行龍長頸瓶,瓶中插有紅梅、茶花,旁邊擺放了柿子、石榴、桃子、靈芝、佛手等(廣告亂入,中式精緻生活的佛手還在出售),寓意歲朝大吉、事事如意!
喜歡山茶的人很多,這裡挑一個有趣的來說,唐人盧肇,進士及第之前,猶獨住「柴門」之中,雖家境貧寒,卻是極愛茶花。
盧肇一日「偶出」,茶花被人移走,於是「以詩索之」。詩曰:最恨柴門一樹花,便隨香遠逐香車。花如解語猶應道:欺我郎君不在家。
有趣的是把茶花寫成女性之人,說這花如能言語,將其移走是欺負丈夫不在家。詩人以茶花的口氣稱自己為「郎君」,實則詩人視茶花為愛妻。
失去茶花猶如失去愛妻,真摯的愛花之情動人心魄。至於雜著《古事比》和《花裡活》中記載的唐人張籍將愛妾與人換茶花的所謂愛花故事,與盧郎純真聖潔的愛茶花之情,看來不能同日而語了。
有名無名的茶花照舊按季節開放,奼紫嫣紅,構築著一個萬紫千紅總是春的花花世界,招惹著行人的眼。雖是豔麗,卻不影響詩人們對它的熱愛與衷情。唐人李嘉佑的海榴詩曰:「江上年年小雪遲,年光獨報海榴知。」
溫庭筠的詩也寫了花期:「海榴紅似火,先解報春風。」方幹的詩則云:「滿枝猶待春風力,數朵先欺臘雪寒。」由此可見,當時被稱為「海石榴」的茶花,說石榴花就有失偏頗了。
花期自「凌霜」、「犯雪」的秋冬一直到「猶待春風力」的春天。雖與梅花一樣出現在冬天,卻沒在人們心目中留下凌寒獨自開的孤傲與不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