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76歲的美國著名記者哈裡森·索爾茲伯裡(Harrison Salisbury)懷揣著心臟起搏器,從江西到陝北,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沿著當年紅軍長徵的路線進行了實地採訪,隨後寫下了《長徵:前所未聞的故事》這本後來引起廣泛關注的書。
鮮為人知的是,與他一同出發的還有他的妻子,70歲的夏洛特·索爾茲伯裡(Charlotte Salisbury),她以日記的形式詳盡記錄了重走紅軍長徵路時的經歷和遭遇,寫下了《長徵日記:中國史詩》一書。正如哈裡森·索爾茲伯裡所說,夏洛特是用女性特有的觀察事物的眼睛來觀察世界的。在書中,她寫道:「長徵的意義,我是深刻地領會到了」,「參加長徵的婦女們是尤其令人感動的。」
據相關統計,紅一方面軍參加長徵的女同志有蔡暢、鄧穎超、康克清、賀子珍等30人。紅二方面軍參加長徵的女同志有李貞、陳琮英、馬憶湘、蹇先任、蹇先佛等20多人。參加紅軍長徵的婦女,以紅四方面軍最多,有2000多名,曾編成婦女獨立師。參加紅25軍長徵的有周東屏、戴覺敏等7名女性,人們稱之為「七仙女」。長徵途中,物質極度匱乏,甚至連基本的生存條件都不具備,女紅軍以常人無法想像的意志和毅力,不僅克服了種種艱難險阻,還在籌糧、宣傳、擴紅、照顧傷病員等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籌糧的能手
在中國共產黨成立60周年前夕,鄧穎超接受了中國人民的老朋友愛潑斯坦(Israel Epstein)的採訪。在交談中,鄧穎超說到長徵中除了作戰外,最大的困難是糧食問題,「在我們到達之前,家家跑光,躲到山上去了。他們把糧食帶走,就連做飯的鍋、舂米的石碓也搬走了。」糧食是部隊的命根子,女同志們發揮自身優勢,成為解決這個困難的能手,為了籌糧,女紅軍們採取了多種方式。
沒收土豪劣紳的財物,是其中一種重要方式。紅四方面軍來到四川旺蒼縣的一個村寨時,得知該地有個橫行鄉裡的惡霸土豪,經過多次偵察,都沒有發現他的藏糧地點。女戰士郭長春是當地人,為了籌糧,她扮作這個土豪表弟的女兒,另一位女同志扮作丫環,前去探親。在郭長春的計謀下,把藏糧地點摸得一清二楚,最後與埋伏在外的同志裡應外合,收繳了這個土豪的糧倉,將多餘糧食分給了窮苦百姓。
耐心細緻做好群眾工作,是籌措糧食的另外一個重要方法。進入茂縣後,老百姓幾乎跑光了,家家戶戶關著門,偶爾碰到幾個人,也是見面就躲。針對這種情況,女紅軍劉堅後來回憶說,她們將七八個女戰士分為一組,分頭到深山裡去喊話,宣傳紅軍的政策,請他們放心回家,「有時一天做不通,就接連做幾天。搞不到糧食時,兩三天吃不上一口飯,餓極了就喝口冷水,工作還得照樣做。」後來有的老百姓被她們這種工作作風所感動,或者是把自己的糧食賣一點,或者是偷偷跑來告訴她們哪個山洞裡有藏糧。為了不使他們受到牽連,劉堅她們通常是繞道而行。
籌糧的工作常常是充滿危險的,一個叫吳順英的女同志籌糧時被地主家綁了起來,地主準備將她殺害,幸虧這家的長工跑來報信,才被及時救出。長徵時在總醫院二所當糧秣員的李蘭香後來回憶時,也講到一些女同志為了籌糧付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十二三歲的小同志張某某背糧過河,走到獨木橋中間,因身體衰弱,眼一花失足落下河裡犧牲了。董某某同志也才十二歲,在背糧時被敵機炸死。」
類似的情況常有發生,但不論怎樣的困難和危險,大家從來不叫苦、不畏難,總是滿腔熱情地去完成。劉堅說:「大家心裡想的是,只要能完成黨交給的工作,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吃點苦,受點累算得了什麼。」
宣傳的明星
1935年12月27日,中央紅軍長徵剛結束不久,在陝北瓦窯堡黨的活動分子會議上,毛澤東向臺下的聽眾說:「長徵是歷史紀錄上的第一次,長徵是宣言書,長徵是宣傳隊,長徵是播種機。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於今,歷史上曾經有過我們這樣的長徵麼?」「它向十一個省內大約兩萬萬人民宣布,只有紅軍的道路,才是解放他們的道路。」「它散布了許多種子在十一個省內,發芽、長葉、開花、結果,將來是會有收穫的。」在長徵途中的宣傳工作方面,女紅軍同樣發揮了重要作用,做出了重要貢獻。
女紅軍們通過刷寫標語、張貼布告、演說演講等多種形式,宣傳黨的主張和政策,雖然形式簡單,但卻產生了極大的作用。在遵義休整期間,她們走上街頭,教唱革命歌曲,演出街頭劇,發放傳單等,在她們的影響和帶動下,許多人踴躍參加紅軍,其中不少就是以女紅軍為榜樣來投身革命的。紅一方面軍婦女隊隊長、博古夫人劉群先後來講道:「就因為我們竭力給各地民眾以良好的印象,所以老百姓喜歡我們,整個的長徵變成了一個驚人的宣傳巡行。」
軍內宣傳,是女紅軍們宣傳工作的另一項重要內容。無論是行軍途中,還是戰鬥前,都可以看到女紅軍們進行宣傳的身影。劉堅回憶說,在長徵中進行宣傳鼓動工作就可以稱之為「藝術」了,而從事這門「藝術」活動的大都是女同志,「每次部隊行軍前,我們通常派出一二支婦女宣傳隊先期出發,趕在部隊即將經過的大路旁或山腰上,做一些簡單的準備,待部隊路過的時候,就起勁地唱蓮花落,數快板,當拉拉隊,想方設法地活躍氣氛,給部隊戰士鼓勁。」尤其是宿營休息時,她們卻不能休息,她們不顧自身的疲勞,通過說唱等靈活多樣的形式,幫助大家消解疲勞、鼓舞士氣。
在紅軍中,康克清、劉英等是做宣傳工作的模範,蔡暢經常高唱《馬賽曲》等激勵大家的鬥志。楊尚昆的夫人李伯釗,能歌善舞,更是被譽為「赤色明星」。她不僅會作詞,長徵中與陸定一一起創作了《打騎兵歌》《兩大主力會合歌》等,還帶出了一批文藝隊伍。後來,她創作了著名歌劇《長徵》、話劇《北上》等。
長徵中曾任紅3軍團宣傳部長、紅四方面軍宣傳部長等職的劉志堅後來撰文寫道:「做好行軍途中的宣傳工作,目的是使紅軍指戰員在行軍途中振作精神,不怕苦,不怕累,不開小差,不掉隊。」「做好戰前和戰鬥中的宣傳鼓動工作,使部隊明確每次戰鬥任務和意義,在戰鬥中發揚不怕流血犧牲的精神,保證每次戰鬥的勝利。」女紅軍們生動活潑的宣傳,就是很好地起到了這樣的效果。
傷病員的天使
參加紅25軍長徵的女同志只有7名,都是護士,照顧傷病員是她們最重要的工作。長徵途中,醫護條件極為困難,但她們千方百計,因陋就簡,用土辦法救護傷病員。用過的敷料消毒後繼續用,直到破損得拿不起為止;藥棉沒有了,就拆掉棉衣給傷員包紮;藥品不足,就上山採草藥。她們以女同志特有的細心和耐心照顧著傷病員,幫助他們擦洗傷口、換藥、餵飯。
其實,在長徵途中,各方面軍的女同志都是醫護工作的主力,她們精心照顧著傷病員。正如曾任紅四方面軍婦女獨立團政治處主任的華全雙所回憶的:「傷病員鋪著我們的被子,蓋著我們的衣服。路上沒有護士護理,洗傷口、滌血衣、飲水、餵飯,都由我們承擔。為了不讓傷病員餓肚子,就用褲子裝滿糧食,掛在脖子上,扛著糧食,抬著傷病員走。休息時,給傷病員演唱自編的小節目,解除他們的痛苦。」
照顧傷病員的女同志們,在傷員多或是沒有其他勞力時,還要抬擔架。長徵途中,女同志們有著「三大員」的稱呼:衛生員、擔架員、給養員。董必武后來回憶了長徵途中女同志抬擔架的故事:「值得講述的,還是那些工作的女同志們。她們到衛生部是擔任照料抬擔架的民工和看護病員的工作,初出發時差不多有六十副擔架,途中一個人要管理三四副……照料民工的女同志跟著擔架走,跟得著前面一副,又怕後面的掉隊,跟著後一副,前面又沒有人照管……有幾次民工把擔架從肩上放下來,躺在地下不動,無論如何都不肯走,她們中體力健強的,就只好代民工扛肩。這樣幹的有四個女同志。她們是那樣的不怕困難,那樣去完成她們所負的任務,是許多男子所望塵莫及的!」
「這樣幹的有四個女同志」,其中之一就是鄧六金。在一次行軍途中,遇到敵人襲擊,抬擔架的一個民夫中彈,其他民夫扔下擔架就四處逃散了,鄧六金抬起擔架就走,膝蓋磕破,肩膀磨爛了,累得吐血。有的傷病員看見抬擔架的女同志肩膀滲血,腳底板滿是血泡,就要求把他們放下,但女同志聽了,掉著眼淚回答道:「只要有我們在,就決不會丟下一個傷員。」劉堅在回憶文章中寫道:「我們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我們克服一個又一個困難,始終沒有丟失一個傷病員。」
時任紅軍總政治部宣傳部長的陸定一稱讚女同志們英勇得很,「時時處處在慰問和幫助傷病員,總是不知疲倦」。長徵途中,正是有了女同志們認真負責、精心細緻的照顧,許多傷病員才得以恢復身體、走完長徵,她們既是部隊後勤的重要保障,也贏得了戰士們的高度稱讚。
艾格妮絲·史沫特萊(Agnes Smedley)在《偉大的道路》中寫道:「事實、數字和一路上千山萬水的名稱,都不足以說明紅軍長徵的歷史性意義,它們更不能描繪出幾十萬參加長徵的部隊的不屈不撓的奮鬥精神,以及他們所遭受的苦難。」長徵對女同志來說是一種超負荷的艱難跋涉,她們付出了青春、健康,甚至鮮血和生命;但是,她們又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教育和考驗,正如劉堅回憶所說:「在這場教育和考驗中,我們深深地感受到紅軍這支革命隊伍,充滿了溫暖和階級友愛,從而更加自覺地將自己的命運同紅軍和革命緊緊結合在一起。」
二萬五千裡長徵是以我們的勝利、敵人的失敗而告終的。長徵不僅創造了可歌可泣的戰爭史詩,而且譜寫了豪情萬丈的精神史詩,鑄就了偉大的長徵精神,正如哈裡森·索爾茲伯裡所說:「這種傳奇式的犧牲和堅韌不拔的精神是中國革命賴以成功的基礎。中國革命將從這些奮鬥犧牲的傳奇故事中汲取無盡的力量。」這種精神,是不怕任何艱難險阻的紅軍將士寫就的,在這當中,女紅軍是不可或缺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