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聊齋系列288篇《書痴》)
話說彭城有個叫郎玉柱的書生,父親曾經官至太守,所得俸祿全部用來買書,積攢了滿滿一屋子。到了郎玉柱這一代,對書更加痴迷,家裡窮得能賣的東西都賣光了,唯獨一本書也不肯賣。
郎玉柱讀書,不是為了當官,而是篤信書中自有「顏如玉」「千鍾粟」「黃金屋」,因此沒日沒夜地苦讀。他只知道讀書,不知道娶妻,二十多歲了還是光棍。他也不知道人情世故,親朋好友來拜訪,他打聲招呼,便又旁如無人地讀起書來。客人臉上無光,只好告辭走了。漸漸地,很少有人登門。但是,郎玉柱書讀得多,卻都沒有多大用處,去參加科舉考試,總是落榜。
這一天,郎玉柱正在讀書,忽然刮來一陣大風,把書吹跑了。他追趕書的時候,一腳踏空,掉進一個小坑裡,往下一挖,出現一個糧倉。糧倉年代久遠,糧食腐爛不堪,已經不能吃了,但是卻讓郎玉柱相信了「書中自有千鍾粟」的說法。
又一天,郎玉柱爬梯子到書架上找書,在一堆雜亂的書中,找到一個一尺多長的小金車,滿心歡喜,高喊道:「原來書中真的有黃金屋!」可是,他把小金車拿出來供大家觀賞,大家都說是鍍金的,郎玉柱心中不快,嘀咕道:「古人怎麼會欺騙我呢?」
有人勸他把小金車獻給本道的觀察使,當做佛龕。觀察使信佛,見了小金車大為高興,賞賜給他三百兩銀子和兩匹馬。郎玉柱大喜,「書中車馬多如簇、書中自有黃金屋」又應驗了,因此更加勤奮讀書。
一晃郎玉柱到了三十多歲,大家都勸他該娶妻了,他卻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我何患無妻?」又過了幾年,書中仍然沒有出現美女,大家忍不住譏諷他。當時,民間謠傳織女星私自下凡,大家開玩笑說:「織女下凡,該不會是來找你的吧!」
一天晚上,郎玉柱讀到《漢書》第八卷,忽然在書頁中發現一個紗剪的美人,栩栩如生,背上隱隱約約有「織女」兩個字。郎玉柱非常驚訝,心想,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書中「顏如玉」?
這一天,他凝視著紗剪美人,忽然看見美人坐起來對他微笑,嚇得趕緊跪拜。美人從書中站起來,變成一尺多高。郎玉柱接著跪拜,美人走下來,已經是一個亭亭玉立的美女了。郎玉柱驚問:「你是何方神仙?」
美人笑著說:「我叫顏如玉,我如果再不來,恐怕以後就沒有人相信古人的話了。」郎玉柱高興極了,和顏如玉睡在一起,卻不懂男女之事,只是閒聊。
顏如玉勸他不要死讀書了,如果不聽,她就離開。郎玉柱只得聽她的。可是,過了一會,忘了她的話,又不由自主地捧起書本讀起來。等他醒悟過來,顏如玉已經不見了。他急得跪下禱告,顏如玉沒有出現。他想起顏如玉藏身的地方,趕緊拿出《漢書》,翻到第八卷,果然找到了她,便跪下哀求。
顏如玉走下來說道:「你如再不聽我的話,便和你永別了!」郎玉柱忙不迭地答應下來。顏如玉讓郎玉柱買來棋盤、紙牌,天天和他下棋玩遊戲。但是郎玉柱心不在焉,只要顏如玉不在身邊,他就偷偷看書。為了防止顏如玉走了,他把《漢書》第八卷藏了起來。
這一天,郎玉柱偷看書,被顏如玉發現,她瞬間消失不見。郎玉柱還是在《漢書》第八卷找到她,頁數沒有變。他跪下發誓,顏如玉才從書中走下來。
顏如玉限他三天內學會下棋,否則離開。到了第三天,兩人下棋時,郎玉柱竟然贏了兩字,顏如玉才高興起來。她又讓郎玉柱買來琴,限他五天內學會。郎玉柱學得很專注,四天後竟然能彈奏一支曲子了。顏如玉天天陪他喝酒玩樂,他竟然忘了讀書這件事。顏如玉又讓他走出家門,廣交朋友。從此後,郎玉柱多才多藝風流瀟灑的名聲傳播開來。
一天晚上,顏如玉教導郎玉柱男女之事,兩人才真正做了夫妻。後來,顏如玉生下一個男孩。顏如玉說道:「你終於變成正常人了,不再是書痴了,你可以參加科舉考試,謀取功名了。」但是,郎玉柱似乎對功名並不上心。
這一天,顏如玉突然說道:「我們在一起已經兩年了,再不走,恐怕會招來災禍。」郎玉柱不肯,哭著跪地哀求。顏如玉說道:「你如果一定要留下我,必須把所有的藏書銷毀。」郎玉柱拒絕說:「書是你的故鄉,書是我的生命,怎麼能銷毀呢?萬萬不可!」顏如玉悽慘地說道:「唉,看來都是運數,逃脫不掉!」
郎玉柱家中私藏女子的消息傳開,被福建人史縣令知曉,動起了心思,想看看書中的顏如玉到底長得什麼樣?派差役捉拿兩人。顏如玉逃得無影無蹤,郎玉柱被抓到大堂上。史縣令嚴刑逼供,要他招出顏如玉的行蹤,郎玉柱咬緊牙關不說。
史縣令便騎著馬到郎玉柱的家裡搜查,看見滿屋子都是書,無法搜查,便下令一把火燒了藏書。然後將郎玉柱革去功名,釋放了他。
郎玉柱出來後,找尋不到顏如玉,因為《漢書》第八卷也被燒掉了,那個紗剪美人自然也毀掉了。他萬分傷心,發誓要為顏如玉報仇。他父親的門生在遠方為官,郎玉柱便找到他,讓他幫忙,恢復了功名。然後去參加鄉試,一舉中了舉人。
第二年,郎玉柱又考中進士。他立了顏如玉的牌位,天天禱告說:「你要是有靈,保佑我分配到福建做官。」
後來,郎玉柱果然被朝廷任命為八府巡按,巡查福建。郎玉柱訪查到史縣令在老家的劣跡,便抄了他的家,上表彈劾他,最終罷了他的官。郎玉柱的表兄送來一個女子,逼著他納為小妾。史縣令的案子一結束,郎玉柱便辭官,帶著小妾回到了老家,過起了逍遙自在的田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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