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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 殲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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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女子要辦大賽
蒼南鎮要舉辦「k歌之王」大賽,獲勝者不僅獎勵十萬元,更富有噱頭的是,他將有機會跟大賽組織者——蒼南鎮美女謝安萍單獨約會一個小時。
這個消息傳出後,在蒼南鎮掀起了巨浪,連鎮長都驚動了——現在都講究豐富群眾文化生活,舉辦k歌大賽這樣大的事,政府不參與怎麼行?
蒼南鎮雖說是「鎮」,但其繁華程度可抵得上內地的一個地級市。它號稱「五金城」,不大的地方,卻聚集了數百家五金廠。這些廠有的做外貿,有的做品牌,生意都不錯。
蒼南鎮三分之二的人都是外來人口,號稱十萬打工仔。土著們家家都是富翁。謝安萍家是蒼南鎮上的「土著」,父親謝東升和大哥謝安明各開了一個五金廠,二哥謝安傑在一著名家電企業做副董,謝安萍是老小,是謝家的掌上明珠。
她從小就是美人胚子,長大後更是肌膚如雪明眸皓齒,開著跑車在街上一晃,連街邊算命的瞎子都摘下墨鏡一睹美人風姿。
謝安萍愛好唱歌,從高中時就愛跟好友泡ktv。她學習成績很差,但她一點也不在乎。後來在一所三流大學混到畢業後,她不願找工作,更不願到父親的廠裡幹,而是要創業。
她愛唱歌,就想開了個ktv。父母不支持她,她就找哥哥要錢,哥哥也不支持,但象徵性地給了她十萬塊錢讓她折騰,並且約好了,這十萬塊錢揮霍完了趕緊回頭,找個正經事做。
鎮長的兒子秦國豪跟謝安萍是同學,他大學畢業後,被父親安排到鎮政府裡工作。但他非常膩歪這份差事,聽說了謝安萍要創業,連忙奔到她那裡,表示自己願意入股合作。
他把平時攢的壓歲錢拿了出來,有六七萬的樣子,這筆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對於缺乏資金的謝安萍來說,蛤蟆腿也是肉。只是,秦國豪入股動機不純,謝安萍思索一番後說:「算了,我還是自己創業吧。如果接受你的幫助,我即便成功了,父母跟哥哥也會覺得我勝之不武。」
秦國豪急了,他從初中時就追求謝安萍,但不知道怎麼回事,謝安萍對他不來電。他長相還是不錯的,個高,家庭優越,喜歡他的女孩子很多。他在謝安萍面前碰壁,便賭氣似的跟一個又一個女孩子拍拖。
她們個個都很漂亮,有精緻的面孔,有驚濤拍岸的胸,然而謝安萍一點也不生氣,讓秦國豪非常沮喪。這次,他接近謝安萍又失敗了,便又賭氣說:「你做ktv,我也做ktv,跟你做鄰居。」
謝安萍的十萬塊錢,做ktv根本不夠用。而且,鎮上各種檔次的ktv非常多,有耗資千萬裝飾得金碧輝煌的「帝都」ktv,有在豪華地段中等消費的「錢櫃」,還有檔次稍低面向低收入階層的大小ktv。
這種檔次的ktv受市場影響最大,開開關關是很正常的事。
這不,在一個偏僻地段的非常破舊的「海豚ktv」就關門了,謝安萍用很低的價錢接收了過來,老闆苦著臉勸道:「你最好別幹這個了,這裡人工廠多,都是打工仔,他們根本沒有上ktv唱歌的習慣。」
謝安萍卻很有信心。她跟老闆談好,前期付給他五萬塊錢資金,剩下的15萬資金半年後再付。謝家的富裕程度老闆是清楚的,所以他很放心地在協議上簽字。
謝安萍接收了他的全部設施,招聘服務員,打掃衛生,一番簡單的收拾後,「海豚」重新開張了。
第二天,謝安萍就拋出了「k歌之王」大賽的創意。十萬獎金,跟美女約會,這兩個噱頭讓這個消息半天裡就傳遍了大大小小的工廠。然而,他們不會知道,除了美女是真,那十萬塊錢目前一點影子都沒有。
謝安萍一點都不擔心,反正當天下午報名電話就響個不停,到了晚上,謝安萍命員工將三臺設備搬到店外的空地上。反正店面在郊區,門前空地大,員工們放好了塑料椅子,就等著顧客上門了。
參賽者無需繳納報名費,只需要在外面ktv上唱一首歌就行,由電腦評分系統評分,歌曲自選,90分以上者入圍。
規則簡單明了,當天晚上,就有膽大的打工仔手持麥克風吼起了刀郎的《衝動的懲罰》。這個19歲的青年嗓音渾厚,雖然調子不太準,但唱得非常投入。
「那夜我喝醉了拉著你的手,胡亂的說話,只顧著自己心中壓抑的想法,狂亂的表達……」
他的聲音吸引了更多人,年輕的小夥子們躍躍欲試,姑娘們也都樂呵呵地,為朋友鼓掌喝彩。陸續有人坐在了塑料凳子上,謝安萍一陣激動:坐凳子上要付五元錢,唱只歌要付兩元錢,這一顆顆晃動的人頭,都是錢啊。
秦國豪在旁邊不屑一顧:「這些民工,淨唱些俗不可耐的歌。你聽聽,《衝動的懲罰》《一萬個理由》《愛情買賣》,哪個俗他們唱哪個。」
謝安萍瞪了他一眼,說:「就你高雅。有本事你去唱一曲啊。」
秦國豪也不示弱,他聳聳肩說:「唱就唱。不過,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要在自己家唱。」
秦國豪也開了家KTV,跟「海豚」一條街。而且,那家規模更大一點。雖然秦國豪手裡沒幾個錢,但是他老子在後面,各路神仙都給他面子,允許他欠錢,有人甚至巴不得他欠錢。
總之,存心要刺激謝安萍的秦國豪也成了老闆,他回到自己店後,也讓服務員將設備搬出來幾套,調出自己最拿手的一首歌,周杰倫的《煙花易冷》。
「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又幾本……」
帥氣的外表,動聽的歌聲,頓時吸引了幾個女孩子過去。謝安萍聽了微笑,這邊,電腦評分系統已經給幾名歌唱者打出了評分,入圍者竟然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
他唱的《說句心裡話》,電腦評分97分。朋友們祝賀他入圍時,大叔笑嘻嘻地說:「有那十萬塊錢就不錯了,至於跟美女約會,咱根本沒打那主意。」
大家鬨笑起來。那邊,秦國豪一曲唱完,幾個小姑娘激動地拍手。秦國豪讓她們唱歌,她們卻不敢上前,秦國豪大方地說:「來吧,不要錢。」
她們幾個擺擺手說:「不會唱,咱們還是去那邊吧。」
她們到了謝安萍那裡,卻拿著麥克風唱起來——很俗很俗的《香水有毒》,「我曾經愛過這樣一個男人……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謝安萍微微皺眉,其實她也不太喜歡這樣的歌曲。但她看到秦國豪的嘴都撇到爪哇國了,就抿嘴一笑,拼命鼓掌。觀眾們也紛紛叫好,圍觀人群更多了。
服務員將「海豚」的價格牌擺放到燈下,一個房間每小時25塊錢,允許自帶酒水,「海豚」裡的酒水價格跟旁邊超市的一樣……這些人一算,四五個人一個房間,每人一個小時五塊錢,真是不貴。
不少人進「海豚」裡面「練歌」,當天晚上,「海豚」的18個房間爆滿,這種熱鬧的境況一直持續到凌晨兩點,「海豚」才安靜下來。
然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個星期過去,「k歌之王」大賽成了蒼南鎮人人見面聊天的話題,直到引起了鎮長的注意。
謝安萍原想是利用大賽製造點人氣,但她沒想到,這個個人行動,將會成為政府行為。
2.整出大動靜
這天,謝安萍正在算帳,一輛轎車停在店前。車上下來幾個人,謝安萍一看愣了:鎮長、父親和大哥,三個人有說有笑地過來了。
謝東升雖說是老闆,但在鎮長面前卻不敢擺譜,一臉的笑容,謝安明緊隨在鎮長後面。謝安萍很自然地接待,鎮長談起了「k歌之王」大賽,笑著說:「年輕人自主創業,好事嘛,謝老闆,你該支持喲。」
謝東升趕緊說:「原本想讓她來我身邊做事的,她非要整這個ktv,我以為她小打小鬧,沒想到,她整出大動靜來了。」
謝安明也說:「看來,我給她十萬塊錢是對了。多了,她想不出這招,少了,她又整不成事。」
說了十多分鐘,謝安萍才算知道他們的來意了。鎮上想把這個事搞大,讓更多的人參與。想想看,土著居民跟打工仔同臺飆歌,老闆經理跟普通職員共同亮嗓,那場面多和諧啊。
謝安明說:「小萍,你上次問我要錢我沒給你,這次,我贊助你五十萬元。也不白給你錢,用我們廠的名字做冠名吧,也算給我們做個廣告。」
謝安萍有點為難,她期期艾艾地說:「這事,如果您參與進來,就不好玩了。」
鎮長知道她的意思,來之前他就知道性格倔強的謝安萍不會願意,所以把她爸和哥帶來了。他笑笑說:「你現在純粹是小打小鬧,那麼小個地方,能成多大個事兒?
「我們可以在鎮政府前面的廣場上搭個大舞臺,這樣場地更大,參與的人更多。決賽時把禮堂借給你,更隆重。電視臺免費宣傳,政府給予最大的便利。小萍啊,你想想,如果我們不給予方便的話,你那大賽能辦成?」
說到這一步,再看看老爸和大哥那殷勤的樣子,謝安萍已經掂量出這事的重大了。鎮長其實很有頭腦,他建議謝安萍按市場化運作,也搞個像「超級女聲」形式的層層選拔機制,每個環節都有大小不等的獎勵。
鎮長說:「打工者是咱們蒼南鎮的生力軍,沒有他們,就沒有蒼南鎮的繁榮。只要他們參與,咱們就要給予獎勵。比如,入圍就給200元獎勵,再往前進一階就獎1000元,再往上就五千……最後得主獎三十萬!」
看來,鎮長真把這個事當事了。謝安萍硬著頭皮接了下來,成立了大賽組,「k歌之王」的形式越來越興旺了。
謝安萍基本上無暇顧及「海豚」的生意了,好在秦國豪經常給她打電話,告訴她生意狀況。他們兩家的生意都不錯,包房利用率很高。
廣場的舞臺搭建好之前,謝安萍在全鎮設了十六個點,等於是十六個分會場。有警察維持治安,秩序井然,越來越多的人晚上不再呆在電視機前看肥皂劇,而是走出來一展歌喉。
老人們唱《邊疆的泉水清又清》,中年人唱《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婦女們則喜歡點個《枉凝眉》,有做生意的年輕人則會一臉悲壯地唱《在路上》……總之,鎮長的目的達到了,蒼南鎮上各個階層的人都參與了這場大賽。
這天,謝安萍到第六場巡查。一個身上滿是泥漿的小夥子正投入地唱張國榮的《風繼續吹》,調子非常準,更難得的是,他的粵語說得非常好。
正以為他是南方人時,他忽然又唱起了張信哲的《從開始到現在》,聲音一下子清亮起來,跟張信哲的嗓音居然非常相似。這首歌讓謝安萍一下子想起了大學時代熬夜在網吧裡看韓劇《冬日戀歌》的時光。
這部憂傷的韓劇不知賺了她多少眼淚,她正在回憶,小夥子曲風又變,變成了阿寶的《山丹丹花開紅豔豔》。陝西民歌如秦腔一樣高亢響亮,不用麥克風,就吼得半裡外都能聽得見。觀眾們都聽得發狂了,一個勁地叫好。
小夥子自然入圍,拿著200塊錢鈔票喜不自禁。謝安萍走過去,問他是哪裡人,他說他叫萬永強,陝西綏德人,今年21歲,在建築隊打工。
他從小就喜歡唱歌,中學時,他騎輛自行車走街串巷賣了一暑假冰棍,掙的錢全買了磁帶。他經常參加學校舉辦的聯歡會,大家叫他「歌神」。
唱歌不能當飯吃,他中學畢業後,就出來打工。輾轉到了蒼南鎮,如今還是每月掙3800元的建築小工。
謝安萍開玩笑說:「你是託生錯人家了。要是生在城市,你可以到音樂學院深造,保不準將來就是歌星呢。」
萬永強靦腆地說:「我就愛好模仿,其實沒什麼特色。就跟山寨手機似的,看著功能多,價錢卻永遠比正牌貨差。」
謝安萍心裡一動,說:「我一個朋友也很會唱歌,待會兒你再唱一首吧。你會唱周杰倫的歌嗎?」
萬永強點頭,謝安萍馬上打電話給秦國豪,秦國豪一聽美人邀約唱歌,連忙奔了過來。看到萬永強,他愣住了。
謝安萍把萬永強介紹給他,秦國豪一聽炸了:「什麼,讓我跟一個農民工比歌?他們唱的歌都俗不可耐……」
謝安萍撇嘴說:「你不就會唱個周杰倫嗎?人家也會唱。」
秦國豪再一次看看萬永強,萬永強低著頭,沒吭聲。秦國豪笑了起來,跳上臺,唱了首《超人不會飛》。秦國豪的裝扮就是仿周杰倫的,時尚的「回力鞋」,張揚的帽子,紅黃相間夾克衣,肥大的咔嘰褲,再加上神似的嗓音,秦國豪不愧是周杰倫的忠實fans。
一曲唱完,很多人鼓掌。秦國豪挑釁似的看著萬永強,萬永強低聲說:「我就唱首《東風破》吧。」
一身工裝連鞋子上都滿是泥漿的萬永強唱起了頗有點陽春白雪的《東風破》,景象滑稽,但是卻沒人笑,因為萬永強一張嘴,連秦國豪都愣了。
「一盞離愁孤燈佇立在窗口,我在門後假裝你人還沒有走……」假如不看臺上的人,悠揚的旋律下,竟像是聽周杰倫現場演唱會似的。
唱完後,謝安萍對萬永強說:「不錯,你有實力衝擊冠軍,希望你能拿到那三十萬獎金,還有,我們一起吃飯的機會。」
萬永強樂呵呵地走了。謝安萍轉頭對秦國豪說:「歌曲的雅和俗,從來不是判斷人雅和俗的標準。你唱周杰倫的歌就高雅嗎?人家也會唱,而且唱得比你好。
「你買了多少周杰倫的CD?坐飛機去看周杰倫的演唱會,人家在周杰倫身上投的錢,也許只是花兩塊錢到網吧裡上一個小時的網,下載他幾首歌,但是人家唱得比你如何?」
一番話,說得秦國豪低下了頭。
謝安萍又說:「我為什麼總是拒絕你?就是因為你太自以為是。」說罷,她轉身就走了。秦國豪沮喪極了,今天晚上他失敗了,以最慘的姿態失敗。
當晚,秦國豪在自家ktv前,吼起了刀郎的《情人》,「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讓我在午夜裡無盡的銷魂;你是我的愛人,像百合花一樣的清純,用你那淡淡的體溫,撫平我心中那多情的傷痕……」
秦國豪邊流淚邊唱,發現自己一直鄙薄的刀郎的歌唱起來居然蠻有味道,很能切合蒼茫的心情。而且,他的歌並不好唱,高亢的嗓音潑辣的情緒才能將那漢子般熾熱的情感揮灑出來。
唱完後,他就跑到「海豚」前面,站在門前,他對著三樓謝安萍的辦公室,用張藝謀式的陝西話叫:「安萍,我愛你。」
好幾個窗戶裡探出了頭,有人大叫:「叫什麼叫,鬼哭狼嚎似的,別耽誤我們唱歌。」
秦國豪不管,因為一個美麗的面孔從三樓伸了出來,她對自己招手,他趕緊上去了……
3.扭曲的比賽
謝安萍看著秦國豪,點點頭說:「不錯,你終於有男子漢的風格了。」
秦國豪看著她說:「安萍,我以後一定擺正心態,不會看不起別人了,也不會自以為是覺得老子天下第一了。」
謝安萍看著他,說:「以前,你跟那些女孩子在一起時,我總是到ktv裡唱歌。你知道是哪首歌嗎?」
秦國豪搖搖頭。
謝安萍拉開門走了出去,秦國豪緊緊地跟著她。走到外面,謝安萍拿起麥克風,觀眾們鼓起掌來。美麗的女老闆開口唱歌了,大家自然非常矚目。音樂響起,秦國豪的眼睛溼了。
「天黑了,孤獨又慢慢割著,有人的心又開始慢慢疼了;愛很遠了,很久沒再見了,就這樣竟然也能活著。你聽寂寞在唱歌,輕輕的,狠狠的,歌聲是這麼殘忍,讓人忍不住淚流成河。」
阿桑的《寂寞在唱歌》被謝安萍演繹得如泣如訴。謝安萍唱歌很挑,但卻辦起了「k歌之王」大賽,每天都聽著無數自己不喜歡的歌。她在做事業,而自己只是一味地玩。
想到這裡,秦國豪對謝安萍說:「大賽的事,我幫你。咱們倆一起做,一定能成功。」
謝安萍笑了起來,點點頭。
秦國豪開始認真做事,他開著車頻繁串場,維修機器,調整音色,更新曲庫。半個月下來,蒼南鎮的大街小巷都能聽到歌聲。
有意思的是,離老居民區近的會場演變成了「紅歌會」,離工廠近的會場則成了「最新流行歌會」,而離新小區近的會場則又成了「傷感女人曲會」……
而入複賽的選手,則都是這幾個會的代表。
複賽則不能依賴電腦評分系統了,而是請專業人士做評判。複賽中,鎮電視臺將現場直播。
第一天,一個六十七歲的老頭兒上臺,大家都愣了。因為他居然穿著綠軍裝,而且是那種老式的綠軍裝。看樣子他是個老兵,果然,他唱的是《血染的風採》。
「如果要告別,將不再回來,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經典老歌的熟悉旋律響起,無數人心中一動。
這首歌為二十多年前那場邊疆戰爭而寫,無數英靈血灑邊疆,面前這個耳鬢花白的老頭一定參加過那場戰事,不然,他的歌聲不會如此動情……
老人唱完後,大家紛紛鼓掌。評委給他的分不低,至少比前面幾個打工者選手的分數高。那幾個打工者唱的都是街頭最流行的歌,雖然唱得很好,但是評委們大多為學院派,自然對這些歌看不入眼。
謝安萍覺得評委的局限使得大賽很不公正,但是她卻無能為力,因為評委的人選是鎮政府辦公室定的,她最多安排兩三個自己人。
但是,不管是什麼出身的評委,都有一份共同的情感,這份情感讓他們對老人肅然起敬。主持人採訪老人,老人介紹說,他來自黑龍江,在蒼南鎮打工好幾年了。
主持人非常驚訝:「你不是蒼南鎮人啊,你這個年紀的人,應該頤養天年了。你怎麼還在打工呢?」
老人淡淡地說,孫女有病,他要給孫女籌看病的錢。這次豁出老臉唱歌,不敢奢望得到一等獎金,能多掙點錢就多掙點,只要孫女的病能好,他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有觀眾打進熱線電話,說曾經看過這位老人在街頭賣唱。老人解釋說,白天他在廠裡打工,晚上在天橋那裡賣唱,收入還不錯……
老人的臉上滿是皺紋,場外觀眾紛紛發簡訊支持這位老人晉級,秦國豪也非常感動,掏出手機發簡訊支持。一時間,老人的場外支持率直線上升,成功晉級。
誰知,這時候,鎮長打來電話,批評了謝安萍一通。原來,鎮長也看了這個節目,要求以後的節目必須審查選手資格。
謝安萍莫名其妙,鎮長惱怒地說:「堂堂一個退伍老兵,卻在街頭乞討,這不恰恰說明我們的工作不到位嗎?」
謝安萍覺得好笑,人家也沒控訴誰啊,只是平淡地說了自己的際遇而已。秦國豪也據理力爭,鎮長最後說:「事已至此,就讓他晉級吧,但是在下一場,一定要把他拿下來。」
謝安萍很氣憤地說:「你爸真是個乏味的官僚,我以前還覺得他挺開明的呢,沒想到他思想居然這麼古板。」
秦國豪替老爸說話:「這幾年蒼南鎮發展迅速,GDP每年都是10%以上增長,我老爸的能力有目共睹。」
謝安萍卻冷笑說:「有目共睹?那為什麼佔蒼南鎮70%人口的打工人群連咱們這次檔次的ktv都消費不起,還逼得我又是降價又是想出這麼個招數刺激他們。」
秦國豪不吭聲了。謝安萍真想撂挑子不幹了,但又害怕老爸和大哥被人家穿小鞋,只好繼續。接下來,鎮長辦公室又打來電話,召開大賽組委會。
鎮長親自出席會議,說「k歌之王」大賽是蒼南鎮今年的一大文化盛事,一定要體現出各條戰線的風採。眼下的大賽,打工人群多了點,其他行業的如醫生、公務員、教師、法律工作者等,人數偏少……
鎮長的意思是,明面上還是按照原來的規則進行,但實際上,要考慮社會和諧,要確保每個行業的勞動者的均衡。
學院派的評委沒有異議,一個搞美聲唱法的女老師近乎諂媚地說:「領導看問題真準,咱們的大賽固然是群眾活動,但是也要體現文化的先進性,不能讓咱們的大賽變成惡俗歌曲的大雜燴。」
謝安萍忍不住說:「從行業上來說,打工者選手的人數是多了點,但問題是他們的人數多啊,咱們有十萬打工仔,醫生能有多少?教師能有多少?公交車司機能有多少?如果按行業來,那咱這大賽豈不跟奧運聖火傳遞那樣成了精英們的節目……」
鎮長只是笑,沒做聲,但旁人卻反駁起來,謝安萍獨木難支,只好說:「你們想怎麼來就怎麼來吧,這事我不管了。真搞笑,大賽是我辦的,末了我什麼主都做不了。」
鎮長卻開口說:「這事組織者還是你,沒辦法,那個約會一小時的噱頭實在太是深入人心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會議室裡充滿歡樂的氣氛。謝安萍暗自祈禱:「這場大賽趕緊結束吧。」
4.k歌之王
第二場晉級賽時,那個老兵選手被淘汰了。不久,電視臺曝光了他的真實身份。原來,他並不是真正的老兵,而只是一名普通的老頭兒。為了掙去高額獎金,他買來舊軍裝,偽裝成老兵,騙取同情……
秦國豪看了,感嘆地說:「這老頭兒真會演戲,為了錢,這人什麼都敢幹啊。」
謝安萍白了他一眼,說:「他是假的又如何?孫女有病無錢治是真的吧?在咱這裡街頭賣唱四五年是真的吧?人家歌唱的確實不錯,撇開假冒身份不講,就他那特殊的年齡,不凡的唱功,再晉一級不成問題吧?」
秦國豪明白了,原來這老頭兒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如果他不搞什麼「悲慘老兵」,興許不會這麼快就被淘汰了呢。謝國萍看著場上的選手,那是一個漂亮女醫生,激情澎湃地唱著《天使之歌》。
這首歌特請省裡一位教授譜曲,歌頌白衣天使的。歌頌醫生沒什麼問題,但這種歌在「k歌大賽」上出現,就顯得頗為滑稽。
好在,萬永強作為打工者選手,成功地闖到了這一關。謝安萍非常希望他能有出色表現,讓那些歧視打工者的評委們閉嘴。事實上,萬永強在臺上一直唱著高難度的民歌,比如《青藏高原》《天路》等,都是主旋律歌曲,很考驗唱功,他都演繹得不錯。
這次,他要唱一首周杰倫的《蝸牛》。當他上臺時,大家驚奇地發現,他左手拿麥克風,右手纏滿了繃帶,唱歌的過程中,邊唱邊流淚。
他唱的確實很好,唱完後,主持人採訪他,問他手怎麼了,他說:「操作工具機時,被工具機咬了一下,右手斷了三根指頭。」
主持人大吃一驚,問:「那你帶著傷參賽啊?應該在醫院休養身體。」
萬永強一臉淡然地說:「做五金行業的,斷指是最平常的事,這種事甚至都不能算是工傷了。我的很多朋友,昨天斷了一根指頭,在醫院裡包紮一下,第二天照樣上班。掙錢要緊麼!」
主持人接不住話了,只好說:「那你有什麼願望嗎?」
萬永強說:「我想當冠軍,拿三十萬獎金,然後就回老家,永遠不來這裡了。」
謝安萍跺腳:這傢伙,心眼怎麼這麼實誠啊?
這一場,他又一次晉級。下場後,謝安萍問他:「你不是在建築隊幹嗎?怎麼去五金廠了?」
萬永強撓撓頭說:「五金廠比較掙錢!」
謝安萍嘆息一聲說:「恐怕你拿不到冠軍了——你那張嘴,把不該說的話都說了。」
萬永強一陣茫然:「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果然,鎮長辦公室打來電話的,要求在「五進三」中將萬永強淘汰掉,原因不言自明。秦國豪很鬱悶,如果萬永強拿到冠軍了,他跟謝安萍約會一小時也沒什麼。
但他被淘汰了,那晉級的就有可能是那兩個年輕男醫生了外加兩個檢察院的女法官了。
他對謝安萍說:「到時候讓萬永強挑個好歌,讓他高水平發揮,我就不信,現場直播,百萬雙眼睛盯著,評委們能瞎搞將他搞掉。」
謝安萍很感興趣。如果能讓萬永強闖到最後一關,那這場大賽也還算有個不壞的結果。想到此,她在秦國豪耳邊說了幾句話,秦國豪點點頭。
之後,全市的低檔ktv裡的電視屏幕上便反覆出現一行小字:「請你支持打工選手萬永強,付出一毛錢,出咱一口氣,蒼南鎮打工者團結起來。」
當天晚上,萬永強在歡呼聲中上臺,無數人聚首在電視機前看直播。萬永強上臺,但大家都愣了,他的左手,居然也纏滿了繃帶。他用兩個手掌捧著麥克風,像手捧一束聖火。
他唱了一首很老的歌《水手》,這是殘疾人歌手鄭智化的代表曲,而此時的演唱者,上次右手斷了三個指頭,隔了兩天,左手又斷了兩個指頭,成了名副其實的殘疾人了。
聽著他沙啞的聲音,現場觀眾一個勁地鼓掌,電視機前的觀眾眼睛也都溼潤了。
流淚的還有更多的打工者,在這個五金之城裡,斷指的打工者有一些了,看到萬永強,無數人心中的心酸浮上心頭,他們唯一的行動,就是拿起手機,編輯簡訊支持。
評委中不少人動了惻隱之心,他們沒有給萬永強打高分,但也沒人打低分。
而場外觀眾則一邊倒地支持萬永強,他得到了13萬名觀眾的支持,也就是說,蒼南鎮老百姓也把票投給了他,而和他同臺的醫生和女法官支持率低得可憐,他們幾乎都羞愧得要下臺了。
結果,萬永強成功晉級決賽。謝安萍的手機又響了,看到那個熟悉的號碼,謝安萍苦笑,將電話給了秦國豪。
秦國豪接了,說:「爸,拜託你別說了好不好,這事你本來就不該參與,那麼多事都需要你操心。這事跟安萍無關,拉票的事是我幹的……」
謝安萍朝他豎起了大拇指。在爸爸面前,秦國豪從來都是像老鼠見貓一樣,這次難得一次反叛。
謝安萍非常希望萬永強能獲獎,在幾個選手中,他唱功最好,而且,他最需要那筆獎金。萬永強也表示一定好好唱,拿到獎金,以後的生活費用就有著落了。
最後一場比賽,市電視臺也派來了轉播車。蒼南鎮的大小工廠當天晚上都不再加班,工人們拿著手機,編輯好簡訊,支持萬永強。然而,萬永強沒有上臺。
謝安萍打他的電話,卻關機。謝安萍很失望,大家很失望,連最後比賽的兩名選手也掩飾不住失望的情緒,他們唱歌心不在焉,評委們情緒也很低落。
來現場觀看的副市長對鎮長說:「沒那個打工者選手參加,決賽不好看。」
鎮長非常後悔。上午,鎮裡派車將萬永強送離了蒼南鎮。鎮裡給了他十萬塊錢,並對他說:「你參加,也不會得冠軍,不參加,這十萬塊錢就是你的……」想來想去,萬永強答應了。
就在大家都很失望之際,沒想到,主持人突然上臺,很激動地說:「選手萬永強趕了過來,他的參賽曲目是秦腔《綏德漢子》。」
鎮長愣了。誰也沒想到,萬永強在廣州火車站裡逡巡了一圈又一圈,想來想去,他又坐火車回來了。備選伴奏中沒有秦腔,萬永強拜拜手,白色的繃帶刺人眼球。
沒有伴奏,連麥克風都不用。一聲吼唱:「啊呀呀,八百裡秦川,走出我綏德的漢。娶米脂的婆姨,掙乾淨的錢。汗水摔進黃土,凝成頂天立地的男……」
聲音高亢豪邁,最後一排的觀眾都能聽見。沒有悲愴,沒有可憐,只有豪邁和不凡。
無數人情不自禁地站起來,大聲地跟著吼,不知道吼什麼詞,但大家只管把心中想到的詞吼喊出來。一曲秦腔吼完,儘管呼呼喘氣,但每個人心中都激動難抑。
秦國豪也吼了一陣,他翻來覆去地喊一個詞:「安萍,我愛你。」
……
三天後,在一個餐廳裡,萬永強跟謝安萍相對而坐,謝安萍伸出白潤如玉的小手,說:「祝賀你,k歌之王。」
萬永強羞赧地笑,說:「算了,不握了。」
謝安萍笑著問:「怕什麼?」
萬永強看了看旁邊的侍者,侍者彬彬有禮地問:「先生,要什麼服務嗎?」
謝安萍白了他一眼:「秦國豪,別插嘴,好好服務。」
這家餐廳是秦國豪開的,中間有個舞臺,每天都有人在上面唱歌。
他請萬永強做專職歌者,今天,老闆在一旁伺候著,萬永強有十萬個膽子,也不敢跟老闆的女人握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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