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以為書法天賦在於遺傳。經常看到有人不怎麼練字,字卻寫得很好,有人孜孜矻矻練了一輩子卻是怎麼也不入流。歷史上也確實出了許多父子、祖孫書法家。最著名的莫過於二王(王羲之、王獻之)、二歐(歐陽詢、歐陽通)、二米(米芾、米友仁)、三趙(趙孟頫、趙雍、趙麟)等等。看看這些父子、家族相傳的例子,更讓人容易相信書畫基因的遺傳說。
不過,也有更多書法家,他們的子孫並不能成為書法家。比如網上流傳很廣的毛新宇將軍的書法就雄辯地說明書法並不能像官位一樣世襲。應該說書法天賦是有的,但並不是每個人的優秀基因都會遺傳給下一代。要想成為一個書法家,除了遺傳天賦之外,還有幾個重要條件,那就是環境、方法和自身努力。
譚澤闓就是一個在這幾方面的集大成者:
——曾任兩廣總督的父親譚鍾麟受過嚴格的儒家文化訓練,書法取法二王,作品端莊秀美,雖然不以書名世,其書作依然為一時翹楚,這樣的基因遺傳,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從小就讀於長沙明德學堂,後又師從清末大儒王闓運,和文人雅士經常詩書唱和。詩書浸淫的文化氛圍是寫好書法的基礎。
——和其兄譚延闓都師法錢南園、顏真卿一路,追求正大氣象。這和兄弟倆書寫特點相統一,學習方法對路。加上名師指點,自然書藝精進。
——儘管是出身名門的「官二代」,還有一個任國民政府主席的哥哥,但並沒有「擁官自重」。為在自己喜歡的書法事業上有所建樹,絕意仕途,隱居上海,寫字為生。購藏錢南園、劉墉、何紹基、翁同和四家書法真跡數千件,精心研讀,在吸收的基礎上揉進自己的特點,形成了自己雄渾博大,清雅腴美的書法風格。
譚澤闓,字祖同,別號瓶齋,生於光緒十五年(1889)正月十三日,茶陵高隴人。父譚鍾麟,胞兄譚延闓,五兄弟,澤闓最小。
與其兄譚延闓一樣,譚澤闓也受「庶出」影響,從小被人瞧不起,「澤闓少孤,能自振拔,早年就讀於長沙明德學堂,曾書明德中學『樂誠堂』額。清末授巡守道,分發湖北,剛剛上任,即逢武昌起義爆發,遂折返長沙。從此絕意仕進。」轉而潛心書法,受其兄影響,取法顏真卿,兼工漢隸。善詩能畫。民國時南京「國民政府」牌匾即為其所書。上海、香港兩家《文匯報》的報頭也是他所書,沿用至今。他的「書法自成一家,風格近翁同龢,雄渾腴美,尤工『擘窠書(大字)』,較其兄譚延闓更加偉勁開張。」後遷居上海,一直以賣字謀生。
「澤闓作書,取潤低廉,求者甚眾,但仍不訂高潤例;有求書市招,亦不自高身價,樂意應之,為藝林所推崇。」「喜集藏,搜集清代書家真跡甚豐,尤以錢灃、劉墉、何紹基、翁同龢四家書法最富。善作詩,平素以詩書會友,不與權貴交。」與其兄譚延闓熱衷政事形成鮮明對照。有《止義齋集》行世。
不然看出,譚澤闓幼承庭訓,不但會讀書,而且有突出的書法天才。他不受高官厚祿,而以治書習字為樂。青年時代,他寓住上海,閉門謝客,不聞政事,一心一意習字。數十年如一日,練字精益求精。他寫的字,在顏真卿、付澧的骨架上,發揮了獨具神韻的風格,落筆圓潤,沉雄古樸,其鐵畫銀鉤,大有力可扛鼎之勢。從修養、氣質論,真是字如其人。
他因為「取潤低廉」而求者甚眾,寫過許多景點招牌,受到世人敬重。1936年5月25日寧波靈橋建成,鋼梁單孔,如長虹般橫跨在奉化江上。當時建造如此規模和氣勢的跨江大橋,實屬不易,寧波和上海兩地的寧波人同聲慶賀。為讓靈橋增添光彩,上海的「寧波同鄉會」便出面邀請譚澤闓題寫橋名。不知譚澤闓當時的心情是否與寧波人同樣地激動,至今只知道他畢恭畢敬楷書完「靈橋」二字後,僅收了20塊銀圓,就他的赫赫名聲來講,這純屬象徵性的收費。
湖南長沙的八角亭,上世紀30年代是省會鬧市的中心。有個資本家在八角亭開店,為裝飾門面,以每字20塊銀元的高價,託人請譚澤闓書寫「盛大綢緞莊」五個大字的招牌,因字寫得挺拔蒼勁,字體冠蓋全部,甚得時人稱讚,店家老闆為求其署名落款,又加100銀元。譚澤闓蟄居上海,以賣字為生,歷時30載。當時,各書店有署名「瓶齋」的字貼問世,即其手墨,曾暢銷一時。
譚澤闓為茶陵歷史上名宦望族的一員。其書法造詣,堪稱一代國手,被人譽為「擘窠聖手」。
譚澤闓代書過一副八字壽聯。這是一副三人聯名向趨庭先生祝賀六十歲生日的壽聯,此聯譚澤闓採用平時並不多用的顏體正楷,結構嚴謹、氣勢開張,和賀壽的文字相得益彰,在譚氏書法中並不多見。
書法表現形式有兩種,一曰正,一曰奇。書家們就在這奇正之間尋找抒發情懷的最佳切入點。過於平整的書作,千人一面,趣味狹隘。但由正入奇是書法的必由之路,那些未得正法則急於顛倒淋漓的書作,缺乏遞進轉化的過程,刻意、矯飾的痕跡顯露無疑。唐代書法理論家孫過庭說「初學分布,務求平正;既知平正,務追險絕;既能險絕,復歸平正。」譚澤闓的這副對聯,應該是由奇返正的一個範例。
譚澤闓因患直腸癌,於1947年2月26日病逝於上海,終年58歲,葬於湘潭、望城、寧鄉三縣交界處的楊柳塘(今屬望城縣平塘區九江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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