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魚聯文
第35場
疑心病
蜜是甜的,我絕不肯定。
本篇組別:A五湖魚
(S四海鯨、A五湖魚、B桃花魚、C溪流水)
書魚聯文第35場-A03【盲選組】
喪鐘為誰而鳴
by 茹八一
限定詞:奇怪的人類又增加了
沙皇尼古拉最近很困惑,他困惑於自己的國家奇怪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為什麼要放棄自己優渥的生活和尊貴的地位轉而去站在土包子那一面呢?
當冬雪再次落在皇宮的穹頂塔尖的時候,尼古拉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倚著厚重的絲綢窗簾看著一片片潔白的雪花,義無反顧地降落在巨大的大理石地面上。它們漸漸融化,最終成為一灘汙水。他再次回想起了12月14日的那場鵝毛大雪,還有大雪中在參議院廣場列隊的近衛軍們。他揮手,讓內侍通知宮廷侍衛官將那名犯人帶上來。他們怎麼稱呼來著?噢,對了,十二月黨人。
「那麼,我親愛的巴維爾·伊萬諾維奇·彼斯捷爾,看在你家世代忠誠的份上,如果你此時下跪,親吻我的手掌並請求我的原諒。那我將赦免你。」沙皇尼古拉坐在王座上俯瞰著王座前站立著的囚徒。
「尊敬的陛下,請原諒我不能。」彼斯捷爾溫和地笑著。
「我已經很明白你們的立場和主義,身為你們的皇帝,我甚至可以允許你們實現部分主張,這是底線,我同穆拉維約夫也是這樣講的。」沙皇已經不耐煩了。
「部分主張?陛下,要知道,當您去烏克蘭乃至全俄國的田間地頭走一走,您就會明白,我們的主張就算全部實現,對於全體俄國人民而言依然是不夠的。」彼斯捷爾依舊溫和,那語調就仿佛昔日裡他在下午茶時間說話時那樣緩慢。
「他們是賤民啊!他們跟我們不一樣,我的伊萬。」沙皇吼道。
「他們同時是您的子民,他們和我們一樣,是最驕傲的俄國人!可他們卻被自己的皇帝陛下稱為賤民,他們沒有自由,入不敷出。他們全年無休,辛苦勞作。可是到頭來他們什麼也得不到!」彼斯捷爾語氣堅定。
「可是,當他們獲得自由,誰又來從事生產呢?貴族們的莊園又由誰來打理呢?他們天生就是賤民不是嗎?」沙皇嘶吼道。
「陛下,正是您口中的賤民們打敗了拿破崙!「彼斯捷爾說道。
「住嘴!你這個混帳。打敗拿破崙的是我哥哥亞歷山大沙皇!「沙皇怒極,已經不顧修養地開始詛咒。
彼斯捷爾不為所動,繼續沉著說道:「事實上,連沙皇的地位也是全體人民賦予您和您的家族的。」
「我的上帝吶,聽聽看,他說了多麼荒悖的話,你這個叛逆!沙皇的權力是上帝賦予的。把他送回死牢!」沙皇怒不可遏地命令道。
衛兵走上前將巴維爾·伊萬諾維奇·彼斯捷爾再次押入死牢。
數月後,當彼斯捷爾被處決後,尼古拉拿到了彼斯捷爾的遺物,其中有個筆記本,這讓尼古拉一定程度上了解到了十二月黨人,這些他曾經最忠誠的下屬是怎樣一步步走到與他完全對立的程度的原因。
當彼斯捷爾回到牢房,面對陰冷潮溼的牆壁,他緊了緊自己的囚衣坐在木桌前,開始回憶。首先他回想了最後一次見到尼基塔·穆拉維約夫的場景。當自己在起義前夕被叛徒出賣,憲兵將他押送至彼得堡監獄時,他短暫地見到了自己的老友,同志。
「嘿,尼基塔。」彼斯捷爾大聲叫道。
「噢,願上帝保佑您我親愛的伊萬諾維奇。」穆拉維約夫高聲回應道。
兩位昔日的同志就這樣以一種很平常的打招呼結束了此生最後一次會面。
彼斯捷爾在接下來的幾個月牢獄生涯中,回憶了自己為什麼會選擇這條路並寫下了回憶錄。
十三年前,彼斯捷爾和他大多數未來的同志參加了偉大的1812年衛國戰爭。彼時拿破崙侵俄軍隊已陷入總崩潰,俄軍一路血戰進入了許多被法國佔領的國家和城市。在回憶錄中,彼斯捷爾重點記錄了他和兩位外國人的對話。
其一:
在進入華沙公國後,我(彼斯捷爾)在夾道歡迎的人群中挑選了一個小男孩詢問。很明顯小男孩不是顯貴人家的孩子,他自我介紹叫阿金。
我:「我們解放了你的城市,對嗎阿金?」
我一邊提問一邊觀察他的神情。他先點了點頭,我笑了,當我準備問下一個問題時他卻搖了搖頭。
「為什麼(搖頭)?」我大惑不解。
他回答我:「您和您的軍隊趕跑了法國人,但我們卻要回到過去被扎法讓老爺欺負的生活了。法國人在的時候,老爺們可不敢。」說完這段話,阿金裹住自己身上明顯不合身的舊衣裳離開了。
其二:
隨著我們(俄軍)向法國進軍,一種逐漸高昂的革命氣息愈發濃烈的展現在這些距離法國很近的外國人身上。那天,我們(俄軍)遭遇敵軍遊擊隊的抵抗。他們人數很少,武器簡陋,我們輕而易舉地擊敗了他們並且俘獲了一名遊擊隊員。這名遊擊隊員大約25歲,法國人,穿戴著法軍的綬帶。經過短暫審訊,上峰決定槍斃他。
當他被命令站到牆邊,隨軍牧師問他是否需要懺悔的時候。他笑著說道:「懺悔?不,先生,我沒什麼好懺悔的。倒是你們,你們知道自己在為誰打仗嗎?我們可曾經幹掉了國王。法蘭西萬歲。」
行刑官下令開火,他輕蔑地掃了我們一眼之後撲倒在地。
戰爭結束,我們凱旋迴國,沙皇陛下親切接見了我們。在皇宮隆重的歡迎晚宴上,我與自己未來的妻子翩翩起舞。富麗堂皇,佳人在側,我卻無法集中精神,我在想自己回到國內後看到的種種慘象。也許是因為剛從鐵與血的戰場歸來,也許是因為此次出徵見到了太多悲慘,也許是因為華沙公國的那個小男孩阿金,亦或是因為那名法國的遊擊隊員。當戰友們在歡聲笑語中行軍時,我卻注意到了自己之前不曾注意到的一些景象。
在烏克蘭的農場,地主的皮鞭肆無忌憚地抽打在農奴身上,我讓士兵制止卻也知道這僅是一時……我看到晚宴上琳琅滿目的紅酒美食,卻想到頓河旁農奴手中發黴的黑麵包。有的人在城堡豪宅裡醉生夢死,有的人卻在田間地頭苦苦求生。他們不一樣嗎?是的,他們的身份不一樣。他們的身份真的不一樣嗎?不。他們都是人。都是俄國人……
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近侍們覺得尼古拉一世沙皇陛下有些奇怪。他總是在半夜大呼小叫,他開始疑神疑鬼,仿佛有人在追索他。他似乎覺得人民會背叛他,會推翻他的統治。
後來的一天,其中一位近侍在整理陛下書房時無意中碰落了一本破舊的筆記。他彎腰去撿,卻恰好看到了筆記中的一句話。
「喪鐘,為誰而鳴?」
備註:
十二月黨人起義是俄國歷史上對沙皇專制制度的一次巨大的衝擊,它不同以往的以農民起義為主體的革命,十二月黨人無論是在文化教育水平、政治素質和遠見、政治鬥爭手段、組織能力等方面均遠遠勝於前者。列寧把十二月黨人稱為「貴族革命家」、「貴族中的優秀人物幫助喚醒了人民」,並且把這一時期稱為貴族革命時期。
十二月黨人大多數出身於貴族家庭並且在沙皇統治機構中擔任一定的官職,但是他們並不願意沉溺於貴族階級醉生夢死的生活,盲目地為沙皇專制統治盡忠盡德,他們從愛國主義和人道主義的立場出發,努力探尋俄國社會的出路。他們從少年時代起大多接觸過西方的文化和教育,有些人在學校讀書時便開始鑽研西方特別是法國啟蒙思想家的著作,這些著作多半出自伏爾泰、盧梭、馬布裡等人手筆。
十二月黨人的可貴之處在於,他們不僅專注於理論建設和輿論宣傳,而且更致力於革命實踐。他們徹底地背叛了他們所出身的那個階級,背叛了他們曾經捍衛的那個制度,自覺地將國家和民族的命運與自己聯結在一起,不怕流血犧牲,英勇地發起了向俄國專制制度的第一次衝擊,推進了俄國的政治現代化進程。
★★★★★
評閱語
A,八一這篇進步非常大,好故事並不需要曲折的情節,單靠事實就足以觸動讀者。
End
書魚聯文第36場預告
我有一簾幽夢
撰文茹八一
編輯書魚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