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上篇《長興百裡紅色古道—襄王嶺古道(上)》側重寫了南北向的襄王嶺,下篇則介紹穿越襄王嶺的古道)
自古以來,江蘇宜興和浙江長興雖然分屬兩省,但絕對不是「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兩地民眾一直「隔山而居不隔離,鄉音相近往來親」。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連綿起伏的山脈既有險峻的山峰,也有相對凹陷的山谷,襄陽嶺、茗嶺、戰(纏)嶺、西川嶺、懸腳嶺等江浙分水嶺,都形成了一條條蜿蜒曲折的古道,是兩地民眾走動、貨物運輸的通道。其中南北走向的襄王嶺,最低之處海拔僅300來米,因此沿著嶺脊行走雖然費時費力,但穿越襄王嶺卻是十分輕鬆的坦途。
襄王嶺古道形成於何時失考,但明清時即為白峴西部山區通往宜興的重要通道。由於白峴山區遠離長興縣城,竹木柴炭等大宗物資以及類似掃把、毛筍、毛皮的特產要運到宜興張渚鎮出售,再換回必需的生活物資,當地人稱之為「走張渚」,挑山貨、趕騾子就成了山道上的經常性場景,當然還少不了小媳婦回娘家的景象。歷經邇遠的交往,連兩地的口音不知何時也基本雷同,以至於和長興本地方言有了截然區別,形成了長興煤山地區岕裡人的一大特徵。
(宜興襄陽村中王必成將軍曾經駐紮的老宅)
襄王嶺古道的兩端,曾經分別是長興的白峴村(新中國成立前白峴鄉所在地)和宜興境內的太華山,長達數十公裡。因為其重要性,晚清、民國時期成為長興境內12條重要幹路路線之一,成為煤山地區與懸腳嶺同等重要的驛道。直至上世紀八十年代,在白峴嶺開通公路之前,這條古道仍是行人絡繹不絕。隨著民眾對交通便捷的需求,省際公路乃至鄉村公路的建設發展迅猛,古道原有的交通功能早就不可避免地退出了歷史舞臺。現如今,連接和岕口嶺腳底自然村與宜興襄陽村的古道尚保存完好,長約850米,寬2米餘,全程為石階路。古道雖然短狹,蒼茫竹海的風景可是怡人,還有悠久的歷史文化傳承,更賦予了這條古道深深的歷史印痕。
(襄王嶺白雲寺)
在古道的最高點即嶺背處,現建有一座名為「白雲寺」的廟宇,據史書記載「嶺上原建有一座紀念楚襄王的廟」,因此才稱之為襄王嶺,當地人亦稱之為「禹王廟」。筆者孤陋寡聞,不知道為什麼會紀念歷史上充滿悲劇色彩的楚襄王,亦不知楚襄王與此地有何淵源?但紀念治水英雄大禹就不難理解了。襄王嶺的山上隨處可見用來包裹粽子的箬竹,是「長興的母親河」——箬溪(如今的長興港)的發源地,古時為了防治水患,百姓自然對大禹是奉如神明。
除了禹王廟,宜長兩地還都供奉另一位治水英雄——祠山菩薩,當地民間相傳是大禹的助手,其實祠山菩薩原名張渤,是漢代人物,為了打通廣德至泗安的水道而累死,故被民間景仰,久而久之時才與大禹一起被民間供奉,如今在襄陽村和白峴村都還保存著一座祠山廟。當地舊時有舉辦廟會的傳統,時間為每年農曆10月11日至14日,將白峴祠山廟中供奉的戴有5種不同顏色面具的「五福菩薩」及黑臉的祠山菩薩抬出來巡遊,最後抬至襄王嶺的禹王廟中朝拜。期間,有的群眾戴上面具「跳五猖」載歌載舞,有的敲起鑼鼓助興,有的則是家門前鳴放爆竹,一時鑼鼓喧天,號角齊鳴,熱鬧非凡。這就是中華民族最古老的一種傳統——「儺戲」,隨著老藝人的一一離去,「儺戲」已經只存於老人的記憶中,但儺會中的傳統打擊音樂「十番鑼鼓」則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保存了下來。
(白峴老街和祠山廟)
(和岕口十番鑼鼓)
襄王嶺作為交通要道,自然而然在軍事歷史上也留下了濃重的一筆。太平天國時,長興平原、丘陵地帶戰事不斷,哀鴻遍野,這裡一度成為逃難百姓的避難地,是大山庇護了他們。1924年,軍閥混戰的江浙(齊盧)戰爭爆發,襄王嶺卻又成為了戰場,炮火削平了山上的樹木,至今在襄王嶺古道的兩端還留有戰壕遺蹟。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後,國民黨軍隊匆忙南逃,襄王嶺曾經擠滿了殘兵敗將,中國人民解放軍尾追敗逃的敵軍,將他們消滅在蘇浙皖邊的大山中。
(宜興襄陽村一側的古道)
更值得一提的則是當年的抗日戰爭中意志頑強、英勇善戰的新四軍將士。日寇自1937年11月就攻陷了長興,白峴一帶山鄉群眾曾奮起參加了長興義勇遊擊隊,形成了影響較大的地方武裝;正是有了地方遊擊武裝的參與,長興的抗戰局面一度轉好,但在1943年秋的日偽「大掃蕩」面前,國民黨軍隊不堪一擊,退縮到天目山的深山老林中,長興大地重新被日偽全部盤踞。這年的深秋,王必成、江渭清率新四軍六師十六旅將士,踩著金黃色的銀杏葉走過了襄王嶺,將山區群眾從鬼子的鐵蹄下解救出來;1945年的1月6日,粟裕將軍又率部踏著嚴冬濃厚的積雪,由襄王嶺走向仰峰村,建立起了蘇浙軍區;1945年的4月上旬,襄王嶺迎來了葉飛、陶勇將軍,他們從這裡走向天目山,取得了三次反頑戰的大勝。襄王嶺古道見證了這一歷史的高光時刻。
這樣一條古道,既可滿足登山愛好者挑戰險峻的需求,又能讓初涉登山者不會視為畏途,真是絕妙的古道之遊。
(備註:本文部分圖片由和岕口村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