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時期,地處膠東半島西部的萊州府共管轄七個州縣,即史籍所謂的「萊郡七屬」。這七個州縣分別是掖縣(附郭縣)、昌邑縣、濰縣、平度州、膠州、高密縣和即墨縣。
以上州縣當中,平度、即墨等地在明代之前就就與萊州關係密切,而濰縣、昌邑縣和高密縣則是明初才劃到萊州府範圍內。相對來說,前者對「萊州」這個概念的認同感更強一些,而後者相對就有些疏遠。其中,濰縣在明代之前本來是濰州,與升級為府之前的萊州平級。兩者的地位長期相埒,而濰州在洪武年間降級為縣,歸屬萊州府管轄,使得當地士紳在心理上很難一下子就接受。
(萊州府和濰縣的示意圖)
實際上,到了兩百多年後的萬曆年間,濰縣人依舊對「濰州」具有很深的懷念之情。被視為當時濰縣士紳領袖的劉應節(進士出身,官至尚書)在給《濰縣誌》做序的時候就寫道:「濰在東土,故稱北海郡,其後並隸不常,迨洪武年始置縣,聲名文物衰然,猶稱他邑首,非褊壤也。」字裡行間,多少能體現出牢騷情緒。
不過,到了清代,濰縣人對「萊州府」的認同感似乎有明顯提升。同樣是濰縣籍的進士,清末的陳恆慶在自己的筆記(《諫書稀庵筆記》)中,提到這片土地的時候是這樣說的:「制銅之工,以吾萊屬為最巧。」
「他邑首」(東萊首邑)和「吾萊屬」這兩個詞前後對比,顯然陳恆慶的語氣更為親切。管中窺豹,以見一斑,這也能大體反映出濰縣士紳對「萊州府」認同的變化。
(以下配圖均為萊州磨盤街的場景,這相傳就是明末保衛戰時的產物,圖片作者「萊州灣人」)
為何會出現這種變化?大致有兩方面的原因。
一個原因就是時間的積累。明清兩代,四五百年的時間,濰縣一直屬於萊州府管轄。尤其是清代中期平度州降為散州之後,濰縣直轄於萊州府,彼此之間的頻繁互動,經過時間的積澱,也逐漸轉換為了民間的親切感。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不能忽略,那就是明朝末年「萊州保衛戰」勝利的影響。
萊州保衛戰發生在明崇禎五年,當時孔有德叛軍自登州向西,接連攻陷黃縣、招遠、平度等地,然後圍困萊州府城。城內軍民堅守不屈,為明廷調集大軍勝利平叛贏得了時間,後世稱「鐵打的萊州」。
關於戰事的經過,相關的史料有很多,在此就不再贅述。下面重點說的是「萊州保衛戰」對濰縣認同產生的影響。
就全局戰略而言,當時的萊州之於山東內地,有如安史之亂時的睢陽之於淮南。因為萊州堅守不下,使得山東內地免遭了戰火塗炭。倘若叛軍攻陷萊州,主力下一步可能就要渡過膠萊河向西,而昌邑和濰縣就會首當其衝。從這個意義來說,濰縣也是萊州保衛戰的受益者,自然對此有感激之情。
此外,在萊州保衛戰過程中,山東巡撫徐從治、登萊巡撫謝璉、萊州知府朱萬年的表現都很英勇,尤其是朱萬年,被叛軍誘捕押至城下勸降,他大義凜然,痛罵叛軍,讓城中發炮,壯烈殉難。作為萊州府的父母官,朱萬年的事跡也讓治下子民相當感泣,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增加了屬縣對府城的認同感。
在此之後至清末,萊州府下屬州縣都有祭祀朱萬年的傳統。陳恆慶在筆記中記載的一個比較傳奇的故事,就是例子。
根據陳恆慶的記載,清末高密籍進士王星瑞在貴州黎平(朱萬年的故鄉)為官。他剛到任,聽說當地有「朱太守祠」,就專程去祭拜。在祠中,他還看到一塊碑文,記載了鹹、同年間戰亂時,朱太守顯靈護城的傳說。在今人看來,顯靈的說法多少帶有迷信的觀念。不過,王星瑞卻信之不疑。他還專門寫信給萊州府在京的同僚告訴此事。
筆記中是這樣說的:「寄京萊屬同鄉官,將立碑於萊州,俾鄉人鹹知朱太守生而為英,死而為靈,萊州一廟,益當敬謹奉祀,必當呵護全府七屬數百萬生民也。」
從這個記載來看,朱萬年相當於明末至清代凝聚整個萊州府的精神紐帶,他在「萊州保衛戰」中的英勇事跡,也明顯提升了下屬州縣包括濰縣對「萊州府」的認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