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禾子
都市上空的一葉浮萍,向東,再向南,數不清拐了多少道彎,說不出掠過了多少座山,飄呀飄,轉啊轉,樹木越來越綠,鳥鳴越來越翠,泉水越來越甜,鄉音越來越濃……
濃得化不開的地方就是她魂牽夢繞的故鄉——濟南市章丘區官莊辦事處石匣村。村口一對石獅子用拙樸的目光打量著她,那座被時光雕琢的石匣大橋依然親切如故,寬闊的官地裡,灑滿了乾淨的陽光。河邊的古戲臺又填了年歲,看起來起卻又長高了一截。周圍的綠樹濃陰裡,鄉親們正揮舞著大錘,鍛造著一塊塊堅硬的石頭。
清理河道,綠化美化,修建整修,是誰又一次吹響了勞動的號角?村中到處是忙忙碌碌,欣欣向榮的景象,那肩扛手提清理河道、灘涂的鄉親們,也用雙手扮靚了村莊,那惜古懷今,帶頭建設村莊的人,也在用心呵護著古老的村莊。
她是漂泊的浮萍,被一陣風吹回故鄉石匣。這風叫春風,也是建設美麗新鄉村的和暢慧風。
一千多年前石匣就有了人,古村依山而建,坐落在東西長長的峽谷之中。站在高山之巔望去,梯田層層,松濤陣陣,青石紅瓦的房子掩映在谷底的綠林中,酷似一條蜿蜒起伏的詩畫紐帶。瀛汶河兩岸散落的青石房,歷經歲月依然穩固,象徵著鄉親們堅不可摧的精神!是誰築造了這座古老的村莊,世代相守?是誰使它如此古樸和迷人?
除了人文因素,還歸功於大自然的傑作。這裡大山莽莽蒼蒼,峰奇形秀,巍然於天地之間,列陣於贏汶河之側,如守衛家鄉的一百零八個士兵,夏日接連幾場大雨過後,水發西山,一夜出焉,匯眾支流,環村鳴響,沿著古老的河道,流過古淌過今,匯入一代又一代人的內心深潭。不同時期人們在河上架起的二十四座小橋,有的如淺虹臥波,有的似明月高懸,有的恰農人躬耕的背影……十裡九廟更是名不虛傳,或木魚聲聲,或靜默不語,繚繞禪煙,那泉呢?有名字的,沒名字的,約八十處清泉,有的涓涓而時流,有的終年噴湧不息,無私地滋養著故鄉人。
她是有根的浮萍,那根深植於故鄉的一隅。村東南那座叫風坡的山啊,可真是風水寶地。山上樹真密,草真綠,蓊鬱葳蕤中掩映著幾棵正在怒放的流蘇。隱秘在風坡的叢林裡,村裡的犬吠雞鳴,鍋碗瓢盆的碰撞的聲,打水的聲音,人們的說話聲,都一一收悉。風坡頂上東風勁吹,吹過正在築夢的故鄉。
聞說故鄉石匣有變化。建於康熙年間的石匣小學,門楣上鑲嵌的紅五星依然耀眼,門前砌了一排石階,左一棵老柳,右一棵新樹,薄薄地灑下一地清輝。古老的門洞,刻著細細花紋的青石牆,垂掛著青瓔珞枝條的古柏,一塊塊滄桑的石碑,無不記載著曾經的輝煌。廢棄多年的小學,如今是正在修建中的章丘梆子博物館。九聖廟,報國寺,石匣小學,博物館,這些富有穿透力的名字新舊交替,匯成另一條充滿魅力的大河——石匣文化之河流。
她是逐夢的浮萍,她的夢就在兩條河流中眷戀不息。自然之河,天地孕育,人文之河當然是人的功勞。從開山劈路,到築屋架橋,從墾荒種田,到植樹造林,從求生存到求發展,從守窮到致富,石匣人每一步都走得堅強,每一步都走得沉穩。
她是行走的浮萍。從東往西,親熱的鄉音一路包圍著她。路邊一棵棵俊黃的小野花,開得安然自若,它的名字叫地黃連。河堰上,一大簇野生的粉色錦帶花,綻出了韻味,活出了自我。涼水泉畔洗衣的女子,笑聲也如泉,聽起來那麼清脆,品一下還甜絲絲的。一隻守望在門前的小狗,在陽光下打盹,聽見有腳步聲,半睜開眼看看,不咬不叫,那樣子是多麼愜意悠閒。
石匣處處是風景,名勝古蹟又怎能數清?興隆寺、涼水泉、於家胡同、真武廟、獅子胡同、古繡樓、滴水巖、鐵匠鋪、蘸火泉、青山洞、齊長城、連雲寨……眾多名勝古蹟集於一村。每一座山都是錦繡之畫,每一處泉都是天地文章,每一座橋都是鄉親們躬耕的寫照,每一條鋪滿青石板的小巷,都通向一個個心靈的港灣。這就是她無數次想起,無數次流淚的故鄉。
她是懷舊的浮萍。輕輕推開一扇門,那座被時光沉澱,發出墨玉般光澤的二起石樓,默默訴說著那些流去的時光。精緻的石牆,帶著石匠手中錘子、釺子的味道,散發著民間建築師智慧的光芒。這個小院前幾天剛剛被中央電視臺拍過,難以想像當攝影師對準它時的那份激動之情,也難以想像躲在深山無人識的故鄉,不久的將來就要迎來八方遊客。
一大片褚黃色的石崖下,小河在淺睡,河岸上有幾棵茂密的大樹,樹下是乾淨的青石凳,那絕壁上的巖石層層疊疊,若劈下一塊,就是上好的天然吸水石夏。天雨季來臨,那巖上一定掛著幾縷輕瀑,雨角停歇,那巖石不緊不慢地落著水滴,一聲聲清響,讓人忘卻憂煩,轉覺空靈。
再往西去,有一座大橋,說不出的端莊和大方,石匣人稱它為袁家橋。順著橋的方向望去,一座綠屏似的大山巍然屹立,順著溝道往西走,天地間陡然生出九個形象各異的連理山頭,這就是赫赫有名的九頂山,山那邊就是別的村莊了。蜿蜒在村裡的瀛汶河正是發源於此山的圓墩頂,匯溝裡的眾支流,集村中諸泉,一到雨季便浩蕩成勢,迂迴在高山峽谷,一路向前,成為大汶河的三大支流之一。
她是心懷虔誠的浮萍。真武廟前,透過那個銅錢窗,只見諸神肅嚴,一股神秘氣息撲面而來。石匣的寺廟是古樸的,是有情有義的。興隆寺、報國寺、白雲寺、真武廟、山神廟,龍王廟,哪一座寺廟不收納了人們的向善之心?哪一座寺廟不賦予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夙願?石匣人腳踏實地追求幸福,石匣村總有一股力量在凝聚,晝夜何妨,風雨何懼?石匣人相信自己的精神,就是最好的信仰。
她是用心聆聽的浮萍,鳥語蟲鳴都是意境。那古老的戲腔,天籟般的梆子聲,更是在耳邊久久迴響,戲曲博物館陳列的一幅幅臉譜,一件件古老的戲衣,一隻只被老藝人撫的琴弦,角色行當,板式唱腔,無不在訴說著那些年月裡老戲的演出盛況。
回故鄉之前,她是擔憂的浮萍。去年的大年三十,一位探鄉的遊子站在座新修的大橋上,望著遠處的一片廢墟,慨然長嘆:「還我的故鄉……」嗚呼!逐漸城鎮化的村莊,逐漸消失的村落。
她的故鄉在變化,幸運的是:這種變化是保護性的改變。石匣在醒來,溫暖的是:從沉寂中被親熱地喚醒。就像人老了,報恩的孩子回來了,為老人洗去厚厚的汙垢,為他換上新裝,擦亮眼神裡那份靈氣。
吹響勞動號角的人,吹響了保護古村的號角,也吹響了脫貧致富的號角。因位置偏僻和長期窮困,幸運地保留了原貌的石匣,厚積薄發,終於聲名鵲起!
石匣山川秀美,人才輩出,青山綠水,會記住每一位有情懷的石匣人。金山銀山,會記住每一位推動石匣建設的功臣。
她是浪漫的浮萍,此刻她的心中湧動著美麗的詩行,拈一首擬古《春思》以記回鄉之情:
一道河灣幾道波,河邊楊柳影婆娑。
碎花恰似蛾眉貌,芳草渾如陌上婆。
一汀老樹尤覺少,小屋三株濃情多。
古韻石匣風細細,盛世華亮扮家國。
走在蜿蜒的阡陌上,春風浩蕩,水草飄搖,一陣百感交集的花香拂過,那是石匣新、古交織的氣息!小小的浮萍張開翅膀,她雖百般不舍,還是要飛回居住的城市。
漂泊,逐夢,行走,懷舊,虔誠,聆聽,擔憂,浪漫……抖落所有的詞彙,她是一葉寂然的浮萍,但她有一句話想說,因為她深愛著故鄉!
石匣,留住最後一個心靈的原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