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弱地提一下,賈平凹(wā),萬一有人和我一樣不知道怎麼讀呢。
《自在獨行》這本書是我和朋友逛MUJI的時候發現的,以前逛MUJI我比較關注我喜歡的文具類,而店裡擺放的書籍我一直以為是裝飾品, 沒有仔細看過,這次隨手拿了一本發現MUJI挑書還是有一定用意的,有五成以上的書是關於日本文化,以飲食和建築為主,還有一些書跟《斷舍離》類似,非常契合MUJI簡約的生活理念,這可能是《自在獨行》位列其中的原因,同時也是MUJI比較成功的原因之一,在銷售商品的同時傳播日本文化與企業文化,產品所蘊含的文化正是能感染顧客再次登門選購的」看不見的手「。
之所以會對這本書感興趣,其一因為書名,現在的我是一個喜歡獨行的人,做事不必考慮同行者的感受,選擇也不必遷就同伴的好惡著實自由。獨行可能會因無人分享而感傷 ,但不會在事後因為妥協而留有遺憾。其二因為目錄,一本書上手,想快速了解主題,無非是封面、目錄,本書目錄裡面「論生、論死、論男、論女……「天南地北的話題讓我非常好奇賈平凹是如何看待這世間萬物的,遂決定讀一讀這本書。
這是一本有趣的書,賈先生是個有趣的人,更準確的說,他是個富有童心的、愛玩的人,這其實是比較典型的男性,如果問一個男人拋去一切負擔想幹啥?他大概率會選擇去玩,玩啥?小時候喜歡玩啥長大還喜歡。男孩子放下手中的玩具不是因為不再喜歡玩具,而是要空出雙手扛起肩上的負擔。不過這本書雖叫獨行,實際賈先生並非真的獨行,但他的故事也著實有趣。在此摘錄一些令我印象深刻的段落,並附上鄙人一些拙見。
個人覺得獨行的不自在源於外界,如果沒人知道我總是一個人吃飯,我其實挺自在的,怕就怕一個人時候被朋友捕獲。有一次一個人想吃個東北菜,走到門口,心裡正在盤算吃鍋包肉還是溜肉段的時候被人叫住了,沒想到一群朋友在對面飯館門口排隊,我很感激他們熱情地邀請我加入,只是那頓飯我吃的並不開心。
我是一個愛湊熱鬧的人,但是對於吃飯,我更喜歡遠離熱鬧,因為客人多不一定就真的好吃,而且好吃也不一定和我胃口,就像行走在江浙的街市,江浙菜館一定比東北菜館人多,我若隨波逐流那永遠吃不到我想要的東北菜。不止是吃飯,很多時候我隨波逐流選擇了網紅產品卻總是大失所望,也許網紅本身沒有問題,只是我的好惡與大眾不同罷了,所以我獨行才能更自在,若能在獨行的路上遇到同行的人便是自在中的自在了。
我的小學祠堂的門關著,班長帶著鑰匙,他還沒有來,我們就在祠堂前跳起舞來。跳的是新學的《找朋友》:「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大家很快活,有時找著小霓,有時找著芳芳,就一對一對跳起來。到了三年級以後,這舞就不跳了,而且男的和女的就分開來。我曾經和芳芳一塊踢過毽子,同學們都說我和芳芳好,是夫妻,拿指頭羞我,我便和芳芳成了仇人。
似曾相識的場景,沒想到60年代就有這樣的事了,這是否能解釋男孩子為什麼反倒喜歡捉弄喜歡的女孩子呢?更沒想到的是,《紅樓夢》裡也有類似的場景,寶玉與秦鐘上學的時候也有類似的場景,不過是同性,那時的學校是顏值第一,性別第二的價值體系,也挺有趣。
我那時最愛語文,尤其愛造句,每一個造句都要寫得很長,作業本就用得費。後來,就常常跑黃坡下的墳地,撿那死人後掛的白紙條兒,回來釘成細長的本子,一到清明,就可以一天之內訂成十多個本子呢。但是,句子造得長,好多字不會寫,就用白字或別字替著,同學們都說我是錯別字大王,教師卻表揚我,說我腦子靈活,每一次作業都批「優秀」,但卻將錯別字一一畫出,讓我連作三遍。學寫大字也是我最喜歡的課,但我沒有毛筆,就曾偷偷剪過伯父的羊皮褥子上的毛做筆,老師就送給我一支。我很感謝,越發愛起寫大字,別人寫一張,我總是寫兩張三張。老師就將我的大字貼在教室的牆上,後來又在寺廟的高年級教室展覽過。從一年級到二年級,我的父親一直在外地工作,娘要給父親去信,總是拿著幾顆雞蛋來求老師代寫,教師硬是不收雞蛋,信寫得老長。到了二年級下半學期,她說:「你現在能造句了,你怎麼不學著給你父親寫信呢?」我說我不會格式,她說:「你家裡有什麼事情,你就寫什麼,不要考慮格式!」我真的就寫起來,信花了三天才寫好,老師又替我改了好多錯字,說:「以後到高年級做作文,或者長大寫文章,你就按這路子寫,不要被什麼格式套住你,想寫什麼就寫什麼,熟悉什麼就寫什麼,寫清、寫具體就好了。」我從那時起就記住了老師的話,之所以如今我還能寫些小說、散文,老師當時的話對我影響很大。
賈先生的啟蒙老師,幼兒的教育太重要了,很多時候天賦是心理問題,一個好的啟蒙老師就是要讓你相信你有這樣的天賦。
最後一段也挺有意思,因為「不會書信格式而不會寫信」,仔細想想,這樣被形式限制的事情有沒有在我的生活裡發生呢?
他當過宿舍的舍長,當然盡職盡責,遺憾的是他沒有蚊帳,夏夜的蚊子輪番向他進攻。實在煩躁到極致,他反倒冷靜了,想:小小的蚊子能吃完我嗎?這蚊子或許是叮過什麼更有知識的人的,那麼,這蚊子也是知識化了的蚊子,它傳染給我的也一定是知識吧。冬天裡,他的被子太薄,長長的夜裡他的膝蓋以下總是涼的,他一直蜷著睡,這雖然影響了他以後繼續長高,但這樣卻練就了他善於聚集內力的功夫。
文人都擅長自我洗腦,這不就是自在的來源嗎?世間萬物就在那裡,你有你的解讀,我有我的解讀,只要自我解讀優先級高於大眾解讀,那不就可以掌控自己的喜怒哀樂了嗎?
「平兒,我們喝些酒吧,我有話要給你說呢。你一直在瞞著我,但我什麼都知道了。我原本是不這麼快來的,可我聽人說你犯了錯誤了,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怕你沒有經過事,才來看看你。報紙上的文章,我前天在街上的報欄裡看到了,我覺得那沒有多大的事。你太順利了,不來幾次挫折,你不會有大出息呢!當然,沒事咱不尋事,出了事但不要怕事,別人怎麼說,你心裡要有個主見。人生是三節四節過的,哪能一直走平路?搞你們這行事,你才踏上步,你要安心當一生的事兒幹了,就不要被一時的得所迷惑,也不要被一時的失所迷惘。這就是我給你說的,今日喝喝酒,把那些煩悶都解了去吧。來,你喝喝,我也要喝的。」
你太順利了,不來幾次挫折,你不會有大出息呢!當然,沒事咱不尋事,出了事但不要怕事,別人怎麼說,你心裡要有個主見。人生是三節四節過的,哪能一直走平路?搞你們這行事,你才踏上步,你要安心當一生的事兒幹了,就不要被一時的得所迷惑,也不要被一時的失所迷惘。
孤獨地走向未來每個行當裡都有著孤獨人,在文學界我遇到了一位。他的聲名流布全國,對他的誹謗也鋪天蓋地,他總是默默,寵辱不驚,過著日子和進行著寫作,但我知道他是孤獨的。「先生,」我有一天走近了他,說,「你想想,當一碗肉大家都在眼睛盯著並努力去要吃到,你卻首先將肉端跑了,能避免不被群起而攻之嗎?」他聽了我的話,沒有說是或者說不是,也沒有停下來握一下我的手,突然間淚流滿臉。「先生,先生……」我攆著他還要說。「我並不孤獨。」他說,匆匆地走掉了。我以為我要成為他的知己,但我失敗了,那他為什麼要流淚呢?「我並不孤獨」又是什麼意思呢?一年後這位作家又出版了新作,在書中的某一頁上我讀到了「聖賢庸行,大人小心」八個字,我終於明白了,塵世,並不會輕易讓一個人孤獨的,群居需要一種平衡,嫉妒而引發的誹謗、扼殺、羞辱、打擊和迫害,你若不再脫穎,你將平凡,你若繼續走,走,終於使眾生無法趕超了,眾生就會向你歡呼和崇拜,尊你是神聖。神聖是真正的孤獨。走向孤獨的人難以接受憐憫和同情。
塵世,並不會輕易讓一個人孤獨的,群居需要一種平衡,嫉妒而引發的誹謗、扼殺、羞辱、打擊和迫害,你若不再脫穎,你將平凡,你若繼續走,走,終於使眾生無法趕超了,眾生就會向你歡呼和崇拜,尊你是神聖。神聖是真正的孤獨。
笑口常開有了妻子便有了孩子,仍住在那不足十平方米的單間裡。出差馬上就要走了,一走又是一月,夫妻想親熱一下,孩子偏死不離家。妻說:「小寶,爸爸要走了,你去商店打些醬油,給你爸爸做一頓好吃的吧!」孩子提了醬油瓶出門,我說:「拿這個去,」給了一大口淺底盤子,「別灑了啊!」孩子走了,關門立即行動。畢,趕忙去車站,於巷口遠遠看見孩子雙手捧盤,一步一小心地回來,不禁樂而開笑。人的生存就是這麼越來越尷尬。誰也知道那漂亮的衣服裡有皺的肚皮,肚皮裡有嚼爛的食物和食物淪變的糞尿,不說破就是文明,說穿就是粗野。小孩無顧忌,街頭上可以當眾掀了褲襠,無知者無畏,有畏就是有知嗎?當一切都在打扮,全沒有了真面目示人的時候,最美麗的打扮是不打扮。
所以重要的不是更美而是與眾不同嗎?
秦腔但是,幾百年來,秦腔卻沒有被淘汰,被沉淪,這使多少人在大惑而不得其解。其解是有的,就在陝西這塊土地上。如果是一個南方人,坐車轟轟隆隆往北走,渡過黃河,進入西岸,八百裡秦川大地,原來竟是:一抹黃褐的平原;遼闊的地平線上,一處一處用木椽夾打成一尺多寬牆的土屋,粗笨而莊重;沖天而起的白楊、苦楝、紫槐,枝幹粗壯如桶,葉卻小似銅錢,迎風正反翻覆……你立即就會明白了:這裡的地理構造竟與秦腔的旋律惟妙惟肖的一統!再去接觸一下秦人吧,活脫脫的一群秦始皇兵馬俑的復出:高個,濃眉,眼和眼間隔略遠,手和腳一樣粗大,上身又稍稍見長於下身。當他們背著沉重的三角形狀的犁鏵,趕著山包一樣團塊組合式的秦川公牛,端著腦袋般大小的耀州瓷碗,蹲在立的臥的石磙子碌碡上吃著牛肉泡饃,你不禁又要改變起世界觀了:啊,這是塊多麼空曠而實在的土地,在這塊土地挖爬滾打的人群是多麼「二愣」的民眾!那晚霞燒起的黃昏裡,落日在地平線上欲去不去的痛苦的妊娠,五裡一村,十裡一鎮,高音喇叭裡傳播的秦腔互相交織、衝撞,這秦腔原來是秦川的天籟、地籟、人籟的共鳴啊!於此,你不漸漸感覺到了南方戲劇的秀而無骨嗎?不深深地懂得秦腔為什麼形成和存在而佔卻時間、空間的位置嗎?排演到什麼時候,什麼時候都有觀眾,有抱著二尺長的菸袋的老者,有凳子高、桌子高趴滿窗臺的孩子。廟裡一個跟頭未翻起,窗外就哇的一聲叫倒好,演員出來罵一聲:誰說不好的滾蛋!他們抓住窗臺死不滾去,倒要連聲討好:翻得好!翻得好!更有殷勤的,跑回來偷拿了紅薯、土豆,在火堆裡煨熟給演員作夜餐,賺得進屋裡有一個安全位置。排演到三更雞叫,月兒偏西,演員們散了,孩子們還圍了火堆彎腰踢腿,學那一招一式。
我想去看看奔湧的黃河,感受黃土高原豪爽的秦人,想聽聽那振聾發聵的秦腔。
醜石人都罵它是醜石,它真是醜得不能再醜的醜石了。終有一日,村子裡來了一個天文學家。他在我家門前路過,突然發現了這塊石頭,眼光立即就拉直了。他再沒有走去,就住了下來;以後又來了好些人,說這是一塊隕石,從天上落下來已經有二三百年了,是一件了不起的東西。不久便來了車,小心翼翼地將它運走了。這使我們都很驚奇!這又怪又醜的石頭,原來是天上的呢!它補過天,在天上發過熱,閃過光,我們的先祖或許仰望過它,它給了他們光明、嚮往、憧憬;而它落下來了,在汙土裡、荒草裡,一躺就是幾百年了?奶奶說:「真看不出!它那麼不一般,卻怎麼連牆也壘不成,臺階也壘不成呢?」「它是太醜了。」天文學家說。「真的,是太醜了。」「可這正是它的美!」天文學家說,「它是以醜為美的。」「以醜為美?」「是的,醜到極處,便是美到極處。正因為它不是一般的頑石,當然不能去做牆,做臺階,不能去雕刻、捶布。它不是做這小玩意兒的,所以常常就遭到一般世俗的譏諷。」奶奶臉紅了,我也臉紅了。
醜到極處,便是美到極處。正因為它不是一般的頑石,當然不能去做牆,做臺階,不能去雕刻、捶布。它不是做這小玩意兒的,所以常常就遭到一般世俗的譏諷。
雲雀「啊,雲雀,還是我的那個雲雀!」我們看時,老頭正提著那個鳥籠。籠門已經重新封了,雲雀果然就在裡邊,一聲一聲地叫。這使我們大驚失色,責問他怎麼又捉了它。老頭說:「哪裡!是它飛回來的。這鳥籠一直在那裡空著,它就飛回來了呢。」「這怎麼可能呢?」我們說。「怎麼不可能呢?」老頭說,笑得更得意了,「我已經餵它兩年了,這籠裡多舒服啊!」我們走近去,雲雀待在那裡,急急地吃著那穀子,喝著那清水,好像它一直在餓著,在渴著,末了,就靜靜地臥下來,閉上了眼睛,作著一種疲乏後的休息。
我在故事裡看到了自己,我就是那雲雀,各種習以為常的思想就是困住我的鳥籠,可怖的是,若是年少的我絕對會選擇逃離鳥籠,而現在的我覺得鳥籠其實很舒服,這就是不再年輕,不再熱淚盈眶嗎?
主要參考資料:
【1】自在獨行,賈平凹,長江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