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新冠輕症患者在康復過程中,有人嗅覺失靈,有人視力下降,出現種種複雜症狀,他們不知道這些症狀能否恢復正常。
張慧(化名)是在大年初一,失去嗅覺的。
那天,她開始發燒,燒得昏天黑地。老公為她煨雞湯,說蠻香的湯,她卻一點也聞不到味道。
張慧今年52歲,是武漢市礄口區居民,1月25日出現感染狀況,無法住院治療,只能居家服藥,至2月2日退燒,2月14日又開始發燒,2月16日退燒,她自感身體逐漸恢復,2月18日被街道送進醫院,入院診斷為新冠肺炎,肺炎大部分吸收,經再次核酸檢測陰性後,2月20日出院。在康復過程中,她的嗅覺一直未恢復,身體也出現了其它症狀。
新冠患者嗅覺失靈在武漢並非孤例。新冠疫情期間,也有年輕輕症患者主要表現為嗅覺和味覺消失。
武漢一家三甲醫院的醫生李華(化名)稱,判斷一些新冠康復患者的症狀,是否屬於新冠後遺症,應該看它是否具有可復性,如果症狀在後期逐漸恢復了,叫做可復性;如果後期一直沒有好,才叫後遺症。
相對於老年重症新冠患者,一些中年乃至青年的輕症患者更容易被社會忽視。很多時候,他們並不清楚,他們身上出現的複雜症狀,哪些是新冠後遺症,長期不能恢復,哪些症狀可以恢復正常。新疾舊患,身心受創,他們同樣需要社會幫助。
△ 武漢的生活似已恢復正常,但不知有多少新冠康復患者還在承受著暗傷。謝海濤攝。
張慧丨52歲
聞不見雞湯和香水的味道
1月25日發燒之前,張慧在工作之外,忙於家事。
2019年12月上旬,父親因胃病住進醫院,搶救治療了40多天,1月上旬轉至另一家醫院,數日後去世。
那段時間,張慧經常往醫院裡跑。是不是在醫院感染上新冠病毒,她並不清楚。在工作中,她經常和客戶打交道,是不是他們傳染的,她同樣不知道。
1月24日,除夕,忙完父親的喪事,張慧就開始不舒服,提不起精神,沒有陪母親吃年夜飯,就回到家裡。大年初一早上,她就開始發燒,服了雙黃連口服液和退燒藥,隔了四五個小時又發燒,渾身無勁,昏昏然,又睡過去,也不敢去醫院。
這時,武漢已經封城,市民瘋狂擠兌全市醫療資源,滿城惶恐,家人也不敢跟張慧在一起,她一個人睡在房間裡隔離。
初時,張慧不怎麼咳嗽,只是發燒,燒得昏天黑地,體溫最高時超過40C。吃了退燒的藥,過了兩三個小時,好的時候三四個小時,就又開始燒,「一天可能要搞個兩次,有時半夜也發燒,每天反覆發燒,人已經快虛脫了」。
1月27日,一位醫生朋友幫她開了藥,她開始服用阿比多爾、奧司他韋、鹽酸莫西沙星,燒到38C以上時,再加布洛芬退燒,不停地喝水,還是感到嗜睡,無勁,氣短,無食慾。
老公想方設法去搞食材,天天煨雞湯,變著花樣餵她。張慧不想喝雞湯,老公說沒辦法,你就當藥喝吧。
老公把雞湯送過來,說蠻香的湯,張慧卻一點也聞不到香味,嘗了嘗湯,味道很淡。老公說,可能是因為發燒的原因。張慧不知道這樣有沒有效果,只能硬著頭皮喝下,一日三餐喝雞湯。
張慧每天吃藥,喝雞湯,大量飲水,昏昏沉沉地睡,醒了又開始吃藥,過三四個小時又燒起來了。在昏天黑地中扛到2月2日,終於退燒了。2月14日又開始發燒,繼續吃藥,此後的一星期裡,經歷了退燒、進醫院、出院。
回到家,她的嗅覺還是沒有恢復。聞不到任何味道,把東西放在鼻子前,也聞不到。吃什麼東西,都是嘴裡沒味。她有些怕。
老公被社區送到外面隔離。張慧自己在家裡做飯,廚房裡燒著菜,她去了房間,「可能是去看手機了,就把燒菜的事忘了」,過了一陣子,她發現有煙飄進了房間,煙大得嚇死人,她說怎麼這麼大的煙呢,跑進廚房一看,灶上還燒著菜,鍋裡的水燒乾了,菜早燒糊了。
張慧被嚇壞了。在房間裡,她一點也沒聞到焦糊味,進廚房關煤氣爐時,近在咫尺,同樣沒有聞到糊味。
這以後,張慧在生活中處處小心,做飯時要定鬧鐘。「只要是跟生火相關的,比如煮雞蛋,蒸菜,我都定個鬧鐘,生怕再出問題。」煮雞蛋她一般定8分鐘,蒸餃子定10分鐘,蒸冰箱裡拿出的菜定6分鐘,蒸魚8分鐘,如果蒸排骨就得25分鐘。
張慧有時在想,也許哪一天,突然就聞到味道了。想到時,她就把香水對著鼻子,但依然聞不到。
張慧以前很喜歡噴香水,喜歡聞香水的味道,這以後她完全不敢噴了,「噴了香水,我完全聞不到,就沒興致了。感到人很無奈,就不想去碰這個東西」。
老公隔離回家後,有時燒菜,他說你聞一聞,聞一聞。張慧很不高興,「你別說這個話,你一說,我心裡煩死了。我一點味道都聞不到,要我聞啥呢?一要我做這個事情,我就難受」。
張慧的味覺稍微強一點,但也受到影響。退燒後,她感覺舌頭爛了,吃東西有點疼,也就不怎麼知道味道了,後來才慢慢感覺到,菜的味道變濃了,變鹹了。
到了4月,張慧發現,香水放在鼻子跟前,使勁地嗅,能聞到一些味道了。但味道不是很重的東西,還是聞不到。味覺似乎恢復得好一點,但吃東西時總是嫌淡,比以前更能吃辣了,一般的辣菜都不覺得是在吃辣。
到7月中旬,張慧的嗅覺仍然沒有恢復。她去了一家醫院做檢查,檢查項目包括嗅覺閾值測驗、嗅覺分辨測驗、嗅覺識別測驗、貝克抑鬱自評量表、蒙特婁認知評估量表、味覺測驗等內容。在七個項目中,除了味覺測驗,她的檢查結果均不合格。
張慧說,做嗅覺檢查時,很多物質的味道她都聞不到,「瞎猜的」。醫生說她的嗅覺沒達標,味覺差得不是很多,後期會慢慢好轉。
△ 張慧的嗅覺檢查單。
李亮丨35歲
擺攤賣臭豆腐,但聞不到臭味
和張慧稍有不同,李亮(化名)在感染新冠病毒初期,主要表現為嗅覺、味覺消失。
李亮35歲,是鄂東某縣人,在武漢打工已有十年。白天在江漢區一家服裝作坊上班,晚上在外面擺攤賣臭豆腐、土豆。他擺攤的地方在漢口火車站以北,離新冠疫情的爆發點華南海鮮市場不遠,坐地鐵只有一站路。
1月14日,臘月二十,服裝作坊已放假,李亮全天出去擺攤。年關將近,食客多,生意好做,一天能賣個幾百塊錢,他打算臘月二十八再回家過年。
但就在臘月二十這一天,李亮感覺有些不舒服,全身酸痛,他沒有溫度計,不知道自己是否發燒,只是數日後,他在老家縣醫院看病時,醫生說他燒得厲害,差不多40C了。
李亮家境貧寒,全家只有1畝2分地,老婆早年離婚走了,父親已七旬,一隻眼睛看不見,有高血壓,幾年前因車禍摔斷腿,借了幾萬塊錢才救過來;媽媽不識字,孩子上小學,一家四口就靠李亮掙錢。李亮白天在服裝作坊打工,晚上出來擺攤,一年到頭沒在凌晨12點前睡過覺,辛苦異常,也只能勉強維持生計。
身體不舒服時,李亮以為自己連日勞累,沒休息好。他沒有想到新冠肺炎,也沒聽到什麼風聲。
雖然全身酸痛,但李亮沒有感到呼吸困難,後來住院治療時,也沒有這種感覺。讓他難受的是,他發現自己聞不見氣味了,臭豆腐的濃烈臭味也聞不到了,臭豆腐的醬料需要辣椒,但加再多辣椒粉,他都吃不出一絲辣味,更聞不出來。吃飯時,食物也沒了原來的味道,辣椒和糖沒有區別,然後全部變成了一股青黴素的味道,喝水也是那種味道,空氣裡也是那種味道。
「就是一種喝白水都噁心的怪味道,倒不是苦臭那種,不好形容」。李亮因而吃不下飯,喝不了水。
1月18日,臘月二十四,李亮實在撐不住了,就回了老家。在老家的村子裡,他還是難受,有些發燒,白天還好,晚上燒得厲害些,最大問題還是嗅覺和味覺,早上喝白水都是一股青黴素的味道,吃飯也是一樣。
「如果只是發燒,買些退燒藥吃吃就行了,再厲害一點,就去村衛生室看看,或者去下鎮醫院,去縣醫院就太麻煩了」。李亮後來這樣說,但第二天,他還是受不了,直接去了縣醫院檢查。他被查出感染了新冠病毒,成為縣裡第一位新冠患者。
在醫院裡,他向醫生反映嗅覺和味覺問題,但醫生沒什麼反應,沒人說這是新冠肺炎的表現之一。
醫院免費提供一日三餐,早上有牛奶和水果,夥食還不錯,但李亮一天吃不了一份盒飯,連白水都喝不下,感到吃什麼都是一樣的怪味道。
李亮向醫生反映情況,醫生說你這是正常情況,生病的人都胃口不好。李亮說不是胃口的問題,喝水都會噁心,空氣裡都是那種怪味道。
醫生給他打營養針,也經常勸他,要強迫自己吃飯。李亮就強迫自己吃幾口,吃著噁心,但也沒辦法。
李亮又多次向醫生反映,他的主要症狀是味覺嗅覺異常,但限於當時對新冠肺炎的認識,醫生沒有說什麼,只是關注他的發燒和咳嗽,還有肺部的陰影。
一直愁了多日,到了1月27日,大年初三,李亮才感到,水裡的異味減弱了,水慢慢能喝了,後面就一天天好起來,過了初十,逐漸能聞見飯菜的香味了。
2月4日,李亮出院。到了7月,他感到味覺還好,嗅覺還是稍微有些遲鈍,沒有以前那麼敏感了。
△ 武漢的街頭巷尾已恢復往日的生活氣息,但一些新冠患者的康復之路並非一帆風順。謝海濤攝。
李芳丨28歲
榴槤很大的味道,聞不到
28歲的黃石人李芳(化名),也出現了嗅覺、味覺失靈現象。
2月底被查出核酸陽性時,她還沒感覺到嗅覺失靈,住院時每天喝一堆藥,也沒在意,畢竟醫院裡都是藥水味。3月出院後,她感到嗅覺不靈了,「不知道如何形容,就是不管什麼東西都是聞到一種味道,嘗到一種味道」。
起初,她以為是在醫院喝中藥太寡淡了,過了好久,嗅覺還是不靈,家裡的孩子拉粑粑,媽媽聞到了味道,說她怎麼都沒發現,她說沒聞出臭味。
到了7月底,她還是嗅覺不靈。前兩天,她把榴槤放進冰箱裡,爸爸媽媽都說很難聞,很大的味道,但她聞不到,「並不是我喜歡吃榴槤而不覺得有味道,而是我真的聞不到很濃鬱的榴槤味,鼻子湊近了也才能聞到一點」。
孝感籍大學生王穎(化名),4月出院回到家,感覺味覺嗅覺有點改變,吃肉時感覺味道很奇怪,「不知道怎麼說,好像多加了味精和雞精,不管在哪裡,吃什麼肉都有這種感覺」,到現在她還是這樣。
據英國、伊朗等國的學術組織和媒體報導,嗅覺或味覺異常是新冠肺炎的首發症狀之一,一些患者最早的臨床表現僅有嗅覺或味覺變化。
另據澎湃新聞報導,6月4日發表在國際權威醫學期刊《柳葉刀》的一則通訊透露,英國倫敦國王學院的研究團隊發現,新冠感染症狀中,與發燒、咳嗽相比,味覺嗅覺喪失更具特異性,且症狀持續時間更長,可作為是否已被感染的最強預測指標。4月,世衛組織與許多歐盟國家、美國和澳大利亞將嗅覺味覺喪失列為新冠肺炎的主要症狀之一,英國於5月18日將其列入症狀清單。
而據第一財經日報報導,3月初,華中科技大學附屬協和醫院神經內科主任胡波團隊對新冠肺炎住院患者的神經系統研究顯示,214名患者中,超過三成出現神經系統症狀,其中包括周圍神經系統症狀,如味覺減退、嗅覺減退、食慾減退、神經痛等。
國際學術期刊《科學·進展》雜誌最近發表了哈佛大學醫學院的一項研究,新冠病毒和其他經呼吸道感染的病毒有所不同,它造成的嗅覺喪失是通過攻擊支持細胞和基底細胞等細胞,「孤立」嗅覺神經元,造成了嗅覺神經元的功能障礙,無法獨立地完成氣味信號的傳遞,而非是直接攻擊嗅覺神經元導致的。
李華醫生認為,我們平時患感冒時,由於病毒攻擊,會造成局部鼻黏膜的腫脹,阻塞,導致聞不到氣味。如果新冠患者長時間嗅覺失靈,應該是病毒攻擊了嗅神經,如果急性期只是造成神經元的水腫,這樣的改變是可復性的;如果有神經細胞的壞死和凋亡,那樣造成的損傷就不可以修復,就會成為長期存在的後遺症。
李亮
視力突然下降
除了嗅覺和味覺的問題之外,李亮發現自己視力突然下降。
1月中旬生病時,李亮感覺自己有些暈,看東西有些模糊。過去他的視力不很好,但起碼正常,看東西不會很模糊。
2月出院後,他一直有暈的感覺,稍微遠一點的東西,就看不清。他沒怎麼在意,以為自己沒有恢復好。
到了7月初,他感覺視力下降得更厲害了。七八米外的車牌子,以前他能看得清楚,但現在只能看見藍色牌子上有白字,字母就看不清。四五米外走過的人,他看過去是重影的,好像兩個人在走路, 「以前至少是正常的,看多遠都是一個人,現在假如是熟人的話,估計我都認不出來」。
他來到武漢市中南醫院做牙科手術,也檢查了視力。醫生說,他裸眼視力太差了,雙眼都只有0.2,必須要戴眼鏡,不然視力會越來越差。
△ 李亮的視光檢查報告。
以前,李亮有一點點近視和散光,裸眼視力0.8,偶爾戴眼鏡,一隻眼170度,一隻眼150度,散光也只有50度。
李亮覺得奇怪,自己不喜歡看電視,也不玩網路遊戲,手機就是用用微信,也不長時間聊天,經常充一次電,能用上兩三天,近期都沒有用眼過度,視力怎麼會突然下降呢?
醫生沒有說明其中原因,李亮不知道視力下降和新冠肺炎有沒有關係,和他身體的抵抗力下降有沒有關係。
視力下降問題,在新冠康復患者中,並非孤例。3月27日,英國首相鮑裡斯感染新冠肺炎,一度住進ICU。一個月後,他神奇地康復復工了。但據英國媒體報導,在5月25日政府疫情速報會上,鮑裡斯說,自己好多年不戴眼鏡了,但現在需要佩戴眼鏡。鮑裡斯說視力下降非常有可能和新冠肺炎有關係。
據澎湃新聞報導,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黨委書記、神經內科教授汪昕,2月時在為公眾解釋新冠肺炎的可能影響時提到,如果是新冠肺炎重症感染者,由於全身免疫力低下,其他病原菌,如細菌等可能趁虛而入,破壞血腦屏障進入腦內,導致腦炎、腦膜炎的發生。這些重症患者常可能合併膿毒血症,化膿性感染等其他細菌性感染。繼發顱內感染後,出現頭痛、噴射性嘔吐、視力下降、肢體抽搐等表現。
不過,李亮患新冠肺炎時是輕症,視力下降是否與此相關,仍有疑問。
李華醫生說,到目前為止,尚未見到新冠病毒侵犯影響視力的組織器官的報導。人的視力下降有多方面原因,新冠病毒能引起中小動脈的內膜的改變,血管壁的改變,能夠造成高血壓,高血壓就能引發頭暈、視力下降,另外新冠病毒也能造成眼底動脈的硬化,要查清患者是哪方面原因。
張慧
突如其來的全身暴汗
張慧同樣發現,嗅覺失靈之外,自己身上出現一些怪異症狀。
大概在二月十七八號,退燒兩三天之後,她突然出現「暴汗」現象。每天出大汗一到兩次,沒有規律,有時在家裡閒坐著,突然一下子,一股熱浪下來,全身大汗淋漓。有時在半夜裡,一通汗出下來,人就被搞醒了。
「一出汗就是全身大汗淋漓,那種感覺以前從未有過」。出汗最狠的時候,大概是在三四月份,她每天都要換兩套衣服。
張慧感到奇怪,自己活了50多歲,一向不怎麼流汗。孩童時候,媽媽就說,這個丫頭就是不出汗。成年後,她也很少出汗。有時去蒸桑拿,滴一點點水珠子下來,她就很高興,「咦,開始出汗了,開始出汗了」。武漢的夏天,素有火爐之稱,她也很少出汗,在家裡很少用空調。通常是,家人在客廳裡開著空調,她在房間睡覺,不出汗,不感到熱。但生病以後,她感覺不一樣了,「老是怕熱怕得要死」。
到了7月中旬,張慧還是不時出大汗。有時,和朋友談事情,談著談著,又發汗了,額頭上能看出汗珠滾滾。遇到煩躁的事情,稍微激動一點,就又是一身汗。
「心情一激動,就會突然出汗,但也不一定,有時候半夜裡,也會突然出一身汗。但是我很激動的時候,確實是愛流汗」。張慧隱隱覺得,這是不是和心理問題相關。
針對張慧的症狀,李華醫生認為,這種症狀不好用一種因素來解釋。在新冠肺炎前期急性期的臨床表現中,有些患者就有全身出汗的症狀,一些患者後期有相應的改變,也有可能存在著,這跟自己的免疫力低下有關。
李華說,另外,新冠病毒會攻擊人體的免疫系統,還會攻擊神經系統,神經有交感神經、副交感神經,其中交感神經系統有一部分功能負責汗液的分泌,也有可能是新冠病毒攻擊了調解汗液分泌的神經系統。
腹脹如懷孕那種感覺
腹脹是另一種怪異症狀。1月初,父親在醫院病重期間,經常來往於醫院的張慧,發現自己肚子脹得難受。
「肚子老是氣鼓氣脹的,想上廁所吧,也不是,想放屁吧,也不是,但就是氣鼓鼓的」。她不知是什麼原因,當時想是不是吃什麼東西了,也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長胖了?
大年初一之後,她一度燒得昏天黑地,對腹部沒有感覺了,但稍微清醒時,就發現肚子一天到晚地「拱了」,而且腹部不是軟的,發硬,「就像懷孕了那種感覺」。
張慧原來身體很好,沒有腸胃毛病。只是在生病期間,她服用阿比多爾、奧司他韋、鹽酸莫西沙星,後來吃連花清瘟、魚腥草,吃得胃很難受,翻江倒海地疼。她不知道腹脹加重和吃藥有沒有關係。
5月,張慧去武漢市中醫醫院,開了兩付中藥。到了7月,她感覺腹脹似乎越來越狠了,走路時容易「打屁」。
一些新冠患者在生病期間,胃腸會遭到破壞。據國家衛健委《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七版)》,新冠患者的食管、胃和腸都會受到病毒攻擊,少數患者臨床表現為腹瀉。
李華醫生的媽媽,感染新冠病毒時,一直腹瀉。4月初回到家,還是腹瀉,之後又腹脹、便秘。至7月初,媽媽的腹脹在緩解,但仍不時出現。醫生說,胃腸道受交感神經控制,媽媽的症狀是交感神經紊亂,是新冠病毒攻擊了神經系統,周圍的一批神經功能受到影響。
而據國家衛健委《新冠肺炎出院患者主要功能障礙康復治療方案》,新冠康復患者因心理功能障礙,也會出現一些生理反應:可能會出現因情緒而引起的心慌、頭痛、肌肉酸痛、消化不良,胃脹,反胃,食慾下降等心身反應。
到底是什麼原因引起腹脹,張慧並不清楚。
稍微一點動靜,就整晚睡不著
張慧的睡眠也出現問題。從前,她睡覺很沉,「怎麼也弄不醒」,現在她感覺自己睡覺很淺,稍微一點動靜,就整晚睡不著,「可能自己心裡裝了太多東西,壓力也蠻大」。
到了7月下旬,她仍是睡不好。有時,人很疲倦就是不能入睡,臨睡前最怕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整個晚上就基本廢了。有時,好不容易睡著了,但睡上4個小時必然醒過來。
李華醫生認為,新冠康復患者的睡眠困難有兩種情況:一是心理原因導致,這種經過心理治療可以恢復;二是,如果新冠病毒攻擊了大腦司控睡眠的腦組織,患者後期睡眠困難也可能長期存在。
據澎湃新聞報導,武漢市第一醫院睡眠醫學中心副主任醫師梅俊華稱,一些患者的睡眠障礙與疫情導致的焦慮、抑鬱緊密相關,這些情緒問題或心理障礙沒有以心理症狀表現出來,而轉換為各種軀體症狀,我們把這稱作「軀體化反應」。
而據國家衛健委《新冠肺炎出院患者主要功能障礙康復治療方案》,新冠康復患者的心理功能障礙,主要表現為:情緒反應:焦慮擔心害怕、情緒不穩定、抑鬱悲傷、無助與憤怒;認知改變:一些患者會有感覺失真、無法集中注意力、猶豫不決、自責等;行為障礙:失眠、迴避行為、過度進食、過量飲酒、自傷甚至自殺行為;生理反應:可能會出現因情緒而引起的心慌、頭痛、肌肉酸痛、消化不良,胃脹,反胃,食慾下降等反應。
江漢區居民馬明(化名),42歲,1月28日出現畏寒等症狀。2月6日,經臨床診斷為新冠肺炎,2月7日住院,與張慧不同,他是重症患者。3月底,他回家後,有兩個月,整夜整夜睡不著覺,精神幾近崩潰,一下子瘦了一二十斤。
據一位關心馬明的長輩介紹,住院時,馬明見過了太多死亡。第一天進去,就有一個的士司機,進去還蠻好的,過了沒多久,臉都烏了,死掉了,當時他就嚇懵了。此後一段時間,病房裡每天都有幾具屍體抬出去,他非常恐懼,不知道死神藏在哪裡,說不準什麼時候把他也帶走。
回家以後,馬明不能平靜,不知道為什麼在醫院能睡著,隔離時也能睡著,回到家就睡不著了。他了解到,其他病友也有這種情況。後來,他找到一位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告訴他,他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單純樸實,驟然面對那麼多黑暗,經受那麼多事情衝擊,一下子接受不了。
後來,長輩試著和他溝通,問他睡眠情況,他說還好,慢慢走上正軌。長輩說有家醫院可以檢查新冠出院患者的後續症狀,推薦他去看一下。他迴避了,說要把新冠肺炎這一塊忘掉,心理醫生說了,不要老揭這個傷疤。他也不想再跟新冠病友打交道。
到了7月底,馬明還在家裡休整。以前的店關了,百業蕭條之下,也找不到合適的經營項目。經歷過生死之劫,他想平靜下來,「忘記從前那段恐懼和孤獨無助的日子」。
健聞君語
7月13日,八點健聞刊發文章《新冠後遺症:隱秘之痛丨來自武漢新冠患者家庭的一手記錄》後,收到了不少討論,有讀者提到新冠康復患者很多症狀不一定是後遺症,而是還沒有完全治癒,身體還處於慢慢恢復的過程中;還有的可能存在心理感受和實際器官性病變的差異。
我們也進行了更多的討論和思考,認為專業性的判斷還是應該由專業的醫生來進行。武漢大學中南醫院ICU主任彭志勇團隊對100位新冠重症患者進行隨訪,發現:90%危重症病人肺部功能仍處於受損狀態;病人們的免疫系統也並未恢復常態;另有20%—50%的患者,出現了抑鬱狀態;幾乎全部隨訪病人,都會有或多或少的病恥感,很難像從前那樣,完全回歸正常生活。
不過這還只是90天的隨訪,是不是後遺症,還需要更長時間的跟蹤,彭志勇團隊的隨訪也還在繼續。我們接觸的另一位武漢三甲醫院的醫生認為:判斷是不是後遺症,要看症狀後期能不能恢復。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張文宏最近接受採訪時也說:「對於新冠病人有沒有後遺症,需要通過比較長時間的觀察」。我們和多位醫生保持著溝通,希望更多傳遞出他們專業性的觀察和判斷。
與此同時,我們的作者持續關注著患者,他的筆觸像鏡頭一般把我們帶到患者身邊。
莎士比亞在他的話劇中說:「玫瑰即使換了一個名字,她也依然芬芳」,套用到這些患者對身體狀態的感受,無論是不是叫新冠後遺症,都在影響著他們出院後的生活。
最好,這些真的不是後遺症,他們的身體能夠逐漸恢復正常。借用一位讀者在我們文章的評論裡所說:祝福他們康復得越來越好,大家都好好的。
特約作者 謝海濤 張穎鈺 |撰稿
王吉陸|責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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