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騰,是記載神的靈魂的載體。是古代原始部落信仰某種自然或有血緣關係的親屬、祖先、保護神等,而用來做本氏族的徽號或象徵。 原始部落對大自然的崇拜是圖騰產生的基礎。運用圖騰解釋神話、古典記載及民俗民風,是人類歷史上最早的一種文化現象。
提起中華民族的精神圖騰,想必絕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龍」。威風凜凜的中國龍,代表著華夏民族幾千年的大國氣韻,蛟龍入海,飛龍在天,翻雲覆雨,氣吞山河。
但是,「龍」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圖騰——圖騰者,氏族象徵也,而龍的形象卻不是氏族裡的每個人都能以此為印記的。在漫長的封建統治時期,「龍」一直是皇權的象徵,天下唯一人可用。龍並非自然界真實存在的生物,它源於神話,源於祖先豐富的想像,是神的象徵。君權神授,天子黃袍上的龍紋,意味著九五至尊的地位與獨一無二的權力。
因此,「龍」是整個中華民族的圖騰,是皇權帝王的符號,卻不是中國每一個最平凡的勞動人民的象徵。那麼,有沒有一種圖騰,既能夠代表中國人的樸實溫順、勤勞奉獻、負重前行的生活狀態,又能涵蓋韜光養晦、堅韌不拔、蘊含著巨大能量的精神氣質呢?
狼太孤傲,虎太暴烈,羊太盲從……思來想去,最合適的,或許莫過於「牛」了。
牛的顏色是土地的顏色,敦厚而溫暖。
正如西方農民畫中隨處可見的「乾草堆」,「牛」這一意象在中國畫家筆下似乎也早已成為了勞動者和農耕生活的象徵。
擁有一對堅硬的角、體型龐大、在歐洲用以爭鬥的牛,在中華大地上卻始終以一種謙卑的姿態溫順的生活著、辛勤的勞動著。紮根在中華 960 萬平方公裡的沃土之上的中國人,經歷五千年的歲月輪轉,春種秋收、夏耘冬藏,仿佛整個生命都與這片土地融為了一體,再分割不開。中國人對「故土」的眷戀,幾乎成為了一種帶有「宿命感」的偏執,這是航海國家難以理解的感情。
牛的目光是長者的目光,安靜而包容。
在南方求學時,小學畢業的外公和只念過兩年書的外婆給我寫信。偌大的信紙,外公寫了「平安」,外婆寫了「好好吃飯」。最常見最便宜的信紙,磨鈍了的鉛筆寫出來的字跡, 歪歪扭扭、小心翼翼。
兩張紙,六個字;一日三餐,晨暮日常。
中國人不善表達,吃了一輩子苦的老人們,說不出多少關懷的言語,卻毫不猶豫地把一生都奉獻給了小家,也貢獻給了國家。但得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歷經滄桑磨礪之後的雙眸不再清澈,卻擁有一種返璞歸真的純粹。
牛的力量是仁者的力量,緘默而偉大。
魯迅說: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這句話不僅僅是魯迅本人的人生信條,其實也是對每一個中國人的精神寫照。
中國很少塑造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超級英雄。五千年積澱的幻想孵化出一個孫悟空,吳承恩卻又給他戴上金箍,把大鬧天宮的美猴王圈禁在玄奘身邊,教化成忠心赤膽的孫行者。 ——這或許就是中西方文化最大的差異之一:西方不會有緊箍咒,不會把神通廣大的英雄變 成探路挑擔的徒弟。孫悟空可以肆意的活著,在以一己之力拯救世界後成為千萬人崇拜的偶 像,而不是在每一次為救唐僧大顯神通後,又默默退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他九九八十一難的功課。
中國人把責任壓在了孫悟空的肩上,也壓在了自己的肩上。一代一代的中國人如同田間地裡的耕牛,面朝黃土背朝天,用厚實的肩膀扛下一切過得去與過不去的苦難,任勞任怨、 日復一日地完成自己那些看似毫不起眼的工作。
但是,當國家有難,我們也能瞬間摘下金箍,成為披荊斬棘的英雄。從騎牛上戰場的劉秀、到星火燎原的毛澤東;從以鋼鐵意志走完長徵之路的紅軍、到疫情席捲時主動請纓的逆行者。從古至今、從國士無雙到平頭百姓、從四海皆知到寂寂無名……英雄們從中國的各個角落走出來,身披戰甲救國於水火,又在塵埃落定後事了拂衣去,風過水無痕。
中國沒有超級英雄,因為每一個中國人,都會在需要的時候成為英雄;
中國牛不是鬥牛,但最溫和順從的耕牛,也能在厄運來臨時爆發出撼動世界的力量。
這就是牛的精神,這就是華夏民族的精神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