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的生活

2021-02-27 漠河網

四、一九七〇年的春節

一九七〇年二月五日,是我們離開上海第四個月的開始一天,恰是農曆春節的「年三十」。離開上海,第一次在異鄉僻地過中國最隆重的傳統節日,是怎麼度過的?我沒有令人難以忘懷的美好記憶。精神上,悲哀的思念之情加劇;物質上,儘管那時上海物資緊缺,但遇上春節,憑票供應的雞鴨魚肉等副食品、花生、瓜子等各類休閒食品也算豐富。但小山村沒有任何外來的物資(副食品)供應,靠菜窖儲存的新鮮白菜、土豆早已沒有,剩的是凍白菜、凍土豆、凍蘿蔔,憑著生產隊殺豬分得十幾斤豬肉和十幾斤牛肉,34個知青的「年」就在物質極度匱乏中開始包餃子、炒菜,喝酒、嬉鬧。但飯後的這天晚上,我們看不見象徵春節喜慶的大紅燈籠以及燈籠內燃燒著的蠟燭之光。這裡的世界一如既往,靜靜的、靜靜的,只有老鄉家的狗,汪汪地吠叫著。回到知青宿舍,用大鐵桶改制的取暖爐內,木柈子熊熊燃燒著,把桶壁燒得通紅,散發的熱氣,足以使人窒息。宿舍內沒有像樣的桌子,沒有糖果、花生瓜子,宿舍內的氣氛有點壓抑。雖然知青們想家、想父母、想兄弟姐妹和親戚朋友,但是,「年」還是要過的。愁緒滿滿中的知青們,看見天上飄起茫茫雪花,無意欣賞晶瑩白色之美,反而增添孤獨之情、思鄉之情。忽然,有人說,女知青宿舍內傳出「嗚嗚」的哭聲,有誰去安慰這些想家的「小孩」呢?面對著室外50多公分的積雪、零下近40度的嚴寒、下大雪前,每周有一班的公共長途客車,代為村裡郵政工具,捎來家人的書信,聊以慰藉;因為連日風雪,村裡通往外界的唯一公路被阻塞,如今一個多月了,沒見一趟班車到來,盼望的家人書信自然也在望眼欲穿中……。沒有理由責怪女生在除夕夜的悲傷抽泣之聲。在我們男知青宿舍內,有人偷偷地詠起「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我真不知道是哪位故人寫的。於是,悄悄地問,這是誰的大作?答曰:是宋代王安石的《元旦》詩。是的,故人過春節,尚且有親人們圍在一起,愜意地喝著「屠蘇」酒,又貼上新春聯,一派熱鬧喜氣的景色。而我們呢,恰如知青歌曲所唱「告別了家鄉,再見吧媽媽,生活的道路,多麼曲折,多麼漫長,生活的腳步深陷在偏僻的異鄉」。

  我對當年春節的描述:

山上雪,地上雪,天地茫茫誰被摧?北飄寒風吹。

男生淚,女生淚,聲聲淚淚誰知悲?江上冰不碎。

但是,那年的春節並非都是令人憂傷之事,也有叫人興奮喜事傳到家鄉,帶給媽媽的喜悅。節前,生產隊分紅了。來隊3個月,所分得的現金,男青年每人150元左右,女青年每人130元左右。要知道,當年上海的青年工人每月才36元的工資,洛古河生產隊儘管是漠河公社最窮的生產隊,青年們年底分紅的現金超出上海青年工人的收入,不能不說給了上海的親人一個驚喜。我把分得的分紅現金,寄給了媽媽,算是告訴老人,兒子在外一切都好。

1、 通訊,是指利用電訊設備傳送消息或音訊,五十年前的通訊設備是有線電話、無線電報。那時的洛古河,與外界通訊的唯一途徑是生產隊隊部的一臺搖把電話。當需要與洛古河以外的地區聯繫時,比如與省城哈爾濱聯繫,一手壓住電話機,一手握著搖把,搖啊搖,先接通公社所在地—漠河郵電局的總機,由接線員人工轉至縣城呼瑪的郵電局總機,再人工轉至哈爾濱。接通一個外地的電話,餵、餵…不知要重複幾遍,一旦接通遠方親人的電話,聽到親人的聲音,除了高興還是高興,因為接通一個長途電話往往需要幾次,反覆撥打,花費幾分鐘,甚至十幾分鐘是正常的情況。那時候,電話如能天天保持暢通,算是一種奇蹟。一、二個月與外界的通訊中斷,每年總會發生一次,甚至幾次。因為架空的通訊線路在百裡無人區的茫茫大山深處,經線路杆子相連,保持電話的暢通。如有一根線杆倒歪,通訊線折斷,電話不通,洛古河就成為百裡無人區的一座孤島。生產隊如發生突發事件,根本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繫或報告情況,萬不得已,只能求助幾公裡外的山坳裡的邊防部隊,請他們用無線發報告知外界洛古河發生的事情。當發現通訊線折斷,由人工連接,談何容易。黑龍江省的漠河(洛古河)地處北緯53.3度,冬天最低溫度零下五十度,常態的最低溫度零下四十度,積雪厚度80—100公分,山巒起伏,低洼處的積雪超過100公分以上,通訊的線路杆子隨著起伏的山嶺忽高忽低蕩漾在崇山峻岭中,茫茫林海雪原中尋找斷頭的線路,其困難程度可想而知。加上通訊線路維護人員少,及時接通短路的線路,其實是在紙上可以任意實現的。可以說,彼時的洛古河通訊,比「驛站」式的「驛騎傳送」,騎著驛馬,一站一站送達的速度,快不了多少。遇上大雪封山,任憑哀聲遍地,外人決不能聽見。

2016年夏天,我離開洛古河45年後,第一次邁進洛古河的土地,我第一震驚的感覺是:這麼偏僻的百人小山村,無線通訊的信號這麼好,手機的信號顯示為滿格。現代化通訊標誌之一的手機通訊,顯然讓洛古河的人們跟上時代前進的步伐。國家電網的高壓線電桿,已經延伸到洛古河,不像六十年代末,我們剛到洛古河時,靠一臺「東方紅54馬力」的拖拉機,在天黑時,發幾個小時電,晚上九點,全屯一片漆黑。現在,國網24小時不間斷供電電,使村民們家裡也用上了各種家電,現代化的生活,在邊陲小村體現的淋漓盡致。我感慨的是,國家為了邊境安寧、發展、繁榮,在只有100多人的小村,居然投入這麼大的財力、物力,搞通電通訊的現代化工程。人民幸哉幸哉!

2、通信。收發百姓信件,把信件送至千家萬戶,是郵局的責職。在沒有郵車的年代,洛古河的信件收發,是依靠每周一班的公共汽車實現的。每逢班車到達洛古河的這一天,知青們會放下手中的農活,湧向鄉郵員,尋找有無自己的「素書」或寄出自己給家人、朋友、同學的「尺素」。如遇下雪封路一、二個月,班車不通、其他交通工具亦無,真是苦煞知青。陸遊的詩句「東望山陰何處是?往來一萬三千裡.寫得家書空滿紙!流清淚,書回已是明年事。」非常真實地反映了知青書信的實際情況。

有一段時間,連續2次班車,我沒有收到家裡的來信,恰逢以後下大雪,間隔一個月,班車在無比艱難的行程中,到了洛古河,我一看見鄉郵員從車上拿下熟悉的白色的郵袋,裡面終於出現我的信封,那一刻……。

六、日常生活點滴

1、象糯米一樣黏的小麥粉饅頭。

1970年是我們離開上海後開始北國邊陲生活的永記之年。真正體會到什麼是知青生活:從頭年的10月初到次年的4月底5月初,整整半年,土豆湯、白菜湯、凍土豆湯、凍白菜湯,上面飄著薄薄的一層豆油花,是我們主要的菜譜;靠著知青的返銷糧,吃著國家供應的白白的麵粉做成的饅頭,生活雖苦,大家也還算樂在其中。轉眼到了春暖花開時節。5月初的洛古河,並不算一望無際的田野上,冬天裡的沉寂,被拖拉機的轟鳴聲打破,播種開始啦!被參與播種的馬兒的嘶鳴打破,播種開始啦!野地裡的映山紅---興安杜鵑(俗稱達達香)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花瓣已經盛開;而北山坡上還散落著一堆一堆未化盡的雪,頗有「樹頭萬朵齊吞紅,殘雪燒紅半個天。」雖然北國的春夏季,晴天多,陽光普照大地,瓦藍的天空中,飄著朵朵白雲;偶有雲雨降落,心情好時,會浪漫地默詠「坐看黑雲銜猛雨,噴灑前山此獨晴。忽驚雲雨在頭上,卻是山前晚照明。」。總之,這一年是風調雨順的。春種的小麥,良好的長勢延續著,眼看著麥穗灌漿期到了,夕陽灑在綠中帶黃的麥田上,麥田雖不是一望無際,卻也有幾公裡的長度,所以景觀頗為壯麗,已經豐收在望。老鄉說,今年小麥的長勢是近年少有的,真是託了知青的福了。大約是8月底,內地尚是盛夏的「赤日炎炎」,洛古河遭遇了近幾年少見的災害—夏天裡的大雪。此時正值洛古河小麥的蠟熟期到來之際,眼看著小麥籽粒由黃綠即將變為黃色,胚乳已經呈現蠟質狀。這場不合時宜的「夏秋雪」,斷了小麥的生命期,提前枯萎的麥穗,低下了高昂的頭。幾天後,到了正常時間的完熟期,胚乳倒也由蠟狀變硬,硬仁也出現在人們的眼前。但是,收割後磨成的麵粉,做成的饅頭,卻是一番令人咂舌的景象:饅頭是咖啡色的、根本沒有彭松性,咬上一口,像是摻入了上海的糯米粉做成的蒸「塌餅」,黏黏的。我至今不明白,這樣的雪災造成的小麥「絕收」,為什麼不上報國家,請求給予知青口糧的返銷?

其實,8月裡下雪,並非新鮮。(唐)岑參就寫過「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他還浪漫的寫道「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但8月下雪,總歸是苦寒之事:「狐裘不暖錦衾薄」,「都護鐵衣冷難著」。好在那時年輕,也不知道食品安全知識,就著8月的新鮮蔬菜、把黏饅頭掰開,中間塞一層綿白糖,甜甜的,大家在嘻嘻哈哈中咽下喉嚨,填飽肚子。難忘的事情,讓人記憶一輩子。

2、用「鋼精」臉盆煮的牛蹄

洛古河的位於北緯53.5°是我國最北端的有人居住地且是我國最寒冷的村莊,4月下旬才進入春天播種季節。平時沒有葷腥來源,生產隊照例在春播前要宰殺豬或牛,以解饞犒勞全隊(村)男女老少。我看,在這個偏遠的小山村,一年難得殺一、二回牛。所以,難見「庖丁解牛」式的熟練把式。這次目睹老鄉殺牛,證明在洛古河隊,殺一頭牛,絕對夠得上「大事件」:幾個人合圍把要殺的牛推到、四腳用繩子五花大綁,然後幾個壯漢用一根長長的木桿壓住牛身體、用大錘把牛打昏(夠殘酷的),另一人把長長的殺牛刀從頸部扎進牛胸膛,直至牛心臟(分割牛肉時,果見那心臟被刺破了)。然後按各家人數,均分牛肉。圍觀的社員們歡歡喜喜提著各自應得的牛肉,回家去了。小孩們尤其手舞足蹈,口中歡呼:「媽媽回家包餃子吃」。好一番節日氣象。我們發現,牛頭和牛腳(蹄)割下後,扔掉了。杜黎明跟我說,牛腳被老鄉扔了,我們撿回來,可以吃。我說,沒有鍋,怎麼做?

他說,用「鋼精{鋁盆}面盆」當鍋啊。於是,我們把四個牛腳撿回來,在宿舍外的空地上,架起簡易架子,點燃木柈子,把牛腳在炭火上烤啊、燒啊,散發陣陣刺鼻的焦臭味,「外表的蛋白質」成了灰燼,再用刀刮盡殘留的牛毛,洗淨後,把「鋼精面盆」當鍋,架在臨時支起的鍋架上,牛蹄劈開後放入「鍋」內,「鍋」內水放多了,水溢出「鍋沿」,如潑水一般,澆在熊熊燃燒的木柈子上,火堆直冒青煙,倒也有點壯觀。可能水溢出的量不足以澆滅火焰,我們又用勺子把「鍋」的水舀出一部分,冒出青煙的火堆一會兒即成紅紅的、猶如錐型火焰山了。煮熟了的牛蹄,漸漸地發出一陣一陣的香味,那牛蹄特有的香味,吸引知青們層層圍觀,然後大家從宿舍拿出碗筷,牛蹄也是大塊的肉啊,足以解饞,於是大家狼吞虎咽的大快朵頤—味道好極了,簡直是一頓饕餮大餐。當然,老鄉們是不屑一顧的,他們甚至認為上海人把「洗臉洗腳盆」當「鍋」使用,埋汰(不乾淨)。他們當然無法理解,這清燉牛蹄,比起知青食堂的差勁夥食,知青們看作是一次極大的夥食改善。知青們告訴他們,上海人適應環境,以洗為淨,有什麼不乾淨之處呢!

3、涼拌糖醋黃瓜

黃瓜在南方不算什麼稀罕之物。我初到洛古河時,以為在如此高緯度地區不可能栽培黃瓜的。想吃黃瓜,一定得生於「帝王之家」。唐朝詩人王建在《宮詞》寫道:「酒幔高樓一百家,宮前楊柳寺前花。內園分得溫湯水,仲春中旬已進瓜。」這內園是皇家的園圃,詩中的「瓜」,是用溫泉水加溫在溫室蒔植的黃瓜,在初春仲春用來供給宮庭的貢品。在洛古河這樣的地方,能吃上黃瓜,無疑等同初春在長安吃黃瓜一樣,豈止是豪侈,也許是天方夜譚。但杜黎明告訴我,洛古河真可以種黃瓜,而且長勢蠻好。我說哪裡有?他說,孤老黃化明家門口的菜園裡就有。因為杜黎明與老黃頭前一陣子被生產隊派到馬場去放馬,關係處的不錯,杜黎明開口向老黃頭討要幾根他家的黃瓜,老黃頭居然非常爽快的摘了十幾根黃瓜給他。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因為老黃頭脾氣有點怪,一般知青他是不愛搭理的。我忽然對杜黎明起敬了,這傢伙居然能贏得老黃頭的喜歡!

我拿起這幾根黃瓜,啊,真鮮嫩、微微的黃、帶著青色;瓜表皮有點點小刺,有點扎手;瓜蒂處帶有黃花,瓜形不長略顯粗壯且瓜體均勻,無彎勾,好似精品。老鄉說這是旱黃瓜。我能理解所謂的旱黃瓜,不搭瓜架,讓瓜秧瓜蔓不是順著瓜架攀爬生長結果,而是讓瓜秧瓜蔓在地上隨意生長,開花結果。對著十幾根黃瓜,用手擦擦乾淨,馬上咬一口,吃了(老鄉們在野外經常這樣吃的),既當水果,又解渴。這種吃瓜方式,我們覺得有點可惜。我們想起家鄉上海,夏天的糖醋黃瓜,甜、酸相宜,平添鄉愁之外的情思…..。於是,我們去生產隊唯一的小賣部,買了呼瑪老醋、綿白糖(那時上海的綿白糖限量供應,這裡隨便買),黃瓜切成薄薄的片,撒上白糖、倒入老醋,又甜又酸的氣味瀰漫在房間裡,甚至屋外也飄著淡淡的醋味,不覺「貧賤子可憐」。現代詩人張君瑞,自稱青瓜先生,賦《黃瓜吟》,把對黃瓜的讚譽表現的淋漓盡致:「丙戌仲春,得黃瓜兩根,盡予人,後得一把,碎而嗅,遂大喜不能禁情,於是作文一篇,以曝君心。」

糖醋黃瓜,老鄉們從來沒有還有這麼吃黃瓜的,又是把我們一頓嘲笑。當他們嘗吃「上海特產」糖醋黃瓜後,才發現原來糖醋黃瓜是一道美妙的、甚至是一道美不勝收的佳餚時,他們又一次被「知青」「再教育」了。

4、如脆梨一般的窖藏土豆

洛古河的春天來得晚,陽曆4月底,內地的春播早已結束,春苗已經綠意盎然,但洛古河剛剛進入「春化」,大地露出黑色土壤,拖拉機的轟鳴聲,從早到晚響不停,人們必須在幾天時間裡完成小麥、燕麥及土豆的播種。因為這裡的無霜期只有80多天,冰期7個多月,出現「5月飛雪、6月晚霜、8月早霜」是常有的事。抓緊開化後的短短幾天完成播種,是保證農作物可以取得收成的首要條件。那天,人們從離地三米多的地窖裡,把土豆一筐一筐從深深的地窖裡拎到窖口,倒在地面,儲存了近8個月的被當做種籽的土豆,還猶如剛出土的新品,少見土豆芽長在表面。我從窖口望下去,地窖是深沉的、平靜靜,與這個號稱「龍江第一村」的北國小村是那麼地匹配---黑龍江開江時冰排洶湧的喧囂聲弛去,一江清澈到底的水,不是淨中帶青,而是淨中帶著褐色。江中沒有任何大小船隻,江面時不時地飛翔著白色的海鷗,鳴叫著歡快的、只有它們能聽懂的聲音,這大概就是鳥兒唱歌吧。女社員帶著女知青,把一隻一隻土豆,切成滾刀塊種籽,每塊種籽上留1—2個芽眼,便於入土後發芽出土。那時候,我在當馬倌餵馬,路過切土豆種的「婦女們」時,見女人們把手中的土豆削皮後往嘴中噻,津津有味咀嚼著。不知是誰,招呼我,「小趙,過來吃生土豆吧,可脆可嫩了。」我有點驚訝。生土豆怎麼可以吃呢?對生土豆有毒,我是有一點常識的:土豆裡不是有一種叫龍葵素的毒素(其實是土豆芽才有龍葵素)嗎?如果吃了帶龍葵素的土地,很快就會發病的。從早上8點出工,到現在,少說也有2個多小時了,七、八個女人的口腔沒有瘙癢或噁心、嘔吐等症狀,也許這生土豆真的能吃。她們見我有疑問,對我說,沒事的,土豆在地窖裡存放了一冬,新土豆原有的澀嘴味變成像梨一樣的脆嫩了。我將信將疑接過她們遞上的、已經削掉皮的土豆,一口咬下去,還真有天津鴨梨般的味道。吃著「水果」,望著北山坡上殘留的、不連成線的一片一片積雪,內心一直犯著嘀咕:會有毒、中毒嗎?中毒的話,搶救都來不及。洛古河沒有醫院,只有一個小學畢業的兼職的衛生員。一旦有頭疼腦熱的簡單小病的人,衛生員配幾片解熱止痛片什麼的,就算完事;如衛生員覺得無能為力時,她會要求生產隊派人送病人到公社衛生院。洛古河離公社衛生院一百多裡路,沒有汽車等快速的交通工具,冰雪融化前的冬天,靠馬爬犁走十幾個小時;冰雪融化後的日子,爬犁無法通行了,靠馬拉的大軲轆板車,也要走十幾個小時,才能到公社衛生院看病。在忐忑不安中,我覺得度過了很長的時間,身體居然毫無不適的感覺。於是,我確認,吃起來像梨一樣的窖藏土豆,是可以生吃的。其實,這是剛到食堂開飯的時間,離我吃「鴨梨」土豆不到兩個小時。可見,一個人有疑神疑鬼之想法時,遐想夠豐富的!

5、伐木

我們是69年10月11日達到洛古河生產隊的,轉眼到了70年元旦。期間,幾場漫天蓋地的大雪、甚至是暴雪,把大地打扮的銀裝素裹,隆冬到了。在零下40多度的一月初,生產隊組織了全隊最壯實的男勞力,坐著馬爬犁,向幾百裡之外的深山老林進發,到國家林業局指定的林區去伐木。洛古河、漠河、乃至呼瑪全縣,冬天是抓現金收入的黃金季節。伐木,是現金收入的主要來源。在冰天雪地中,與其說是坐著馬爬犁去林場,不如說是穿著氈襪套著比實際尺碼大2號的棉膠鞋在雪地中爬山又下山,一陣連著一陣,累了熱了,坐一會馬爬犁。因為爬犁上裝著麵粉、殺的豬、牛肉等糧食、副食品以及馬吃的草料,人坐在糧草上,寒風瘦瘦,寒冷刺骨,人坐在無遮無蓋的爬犁上,怎麼吃得消呢?所以,只能一會兒爬犁上坐,一會兒下爬犁走。三、四天後,終於到達伐木的目的地,塔河的秀峰林場。我們在指定的林區,清除厚厚的積雪,架起棉帳篷,支起簡易的木板鋪,柏油桶鑿去一半的上蓋,找了幹樹枝丫,放入柏油桶內,點燃後,熊熊火焰透過鐵桶,火焰變成灼熱的暖氣,散發在帳篷內,帳篷頓時變得暖洋洋的。帳篷外是零下40多度的冰凍世界,帳篷內足有零上20多度的夏熱世界。冰火兩重天,在這裡體現的淋漓盡致。

安頓停當後的第二天,開始了我們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伐木。農村去的伐木工,沒有油鋸,只能靠人工手鋸進行採伐作業。人工手鋸進行採伐作業有分為兩種形式,一種單人用刀鋸採伐,一種是雙人大肚子對著樹幹對拉採伐。我們不會使用手鋸採伐,所以生產隊配一位熟練的老社員與一位知青搭檔成一個伐木小組,我和哪位老鄉搭檔,已經記不得了。當時林場規定,木質較松、容易採伐的樟子松屬保護的樹種,不能採伐的。所以,我們只能選擇木質較硬的落葉松進行採伐。清晨,天剛剛蒙蒙亮,我們扛著大鋸,踏著沒過膝蓋的積雪,緩步走向之幾公裡之外的伐木林區。到達指定區域,我們觀察了四周樹林情況,挑了一顆較大的落葉松,走到樹跟前兩人合抱,這顆樹徑足有一米粗。我們反覆繞樹幾圈,觀察樹的倒向,戴著國家發的、知青特有的草綠色面襯裡是綿羊皮的防寒帽,埋頭你來我往鋸了起來。十幾分鐘後,這顆大樹搖搖晃晃地順著下坡方向轟隆隆地倒下了。其他各組的伐木手們,也完成了今天第一棵樹的採伐工作。參天大樹的傾倒響聲,此起彼伏的在老林深處炸響,好一派採伐的鑼鼓音樂劇!每伐好一棵樹,老鄉會從口袋裡拿出事先準備的捲尺,丈量樹的長度,選擇最佳的截斷處,老鄉說,計算木材的體積,是按其小頭的直徑計算的,然後確定每段木材按六米、八米、或四米的長度截斷,獲取最大的木材材積量。因為生產隊是以木材的材積記工分的,所以,沒有經驗,是不能在最佳長度的樹木直徑處截斷的。伐木最危險的地方,莫過於山風吹過,產生的倒樹方向改變夾鋸、打楔子迫使大樹向順山方向傾斜,處理不好,經常會發生傷人事件。好在我們這一組在整個伐木期沒有遇到過此類情況。

伐木的午飯是在山上的樹林裡吃的。大家都在樹旁清除掉部分積雪,露出土地後,放些樹枝堆成一堆,點上火後,樹枝堆便發出火焰,把凍得像石頭一樣硬的饅頭在火焰邊上烤烤,稍微有點軟了,用小樹枝插進饅頭,再在火上烤,等把饅頭烤得完全軟後,饅頭的外層是一層薄薄的焦層,吃起來焦中帶脆,就著卜留克鹹菜,和著潔白晶瑩的雪粒化成的水,倒也是大興安嶺林區寒冬裡吃飯的一種別樣的風景。

五十年前的插隊生涯,許多事情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唯獨刻骨銘心的事不能忘懷。幾乎每一位當時的呼瑪知青,都在回憶、紀念五十年前的故事、往事,忘事更多,但願不被忘卻的事,能引起回憶、紀念,實屬我們這一代老去的人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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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這幫知青在臺下大笑時,他居然解釋說:「你們笑什麼?外貨部都沒聽說過?外貨部就是專門從事買賣外國貨的部。」他的解釋不無道理,可大夥笑得更厲害了。海南的炎熱我們幾個北京知青是重點監管對象,不讓我們參加民兵組織。我已習慣政治上受歧視,不在乎指導員怎麼想,需要習慣的倒是惡劣的生活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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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8年12月8日,「雲南各農場知青聯席會議」召開,發布《北上宣言》本文的「雲南知青」,限於雲南生產建設兵團。
  • 知青雕塑,記錄著我們的青春歲月!
    ▲全國第一個知青紀念廣場在黑龍江省佳木斯市建成。廣場內建有反映當年知青生活的標誌性雕塑、浮雕、廊架等。▲紀念碑位於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瑞麗江廣場,紀念碑佔地150平方米,由寬29米、高4米,9組紅沙石浮雕組成,分別展示了當年知青在邊疆的工作生活場景。
  • 知青故事——鋁盆記憶
    抬頭看去,車架上一排排放著知青的行李,所雷同的是每一個行李袋的上面都有一個網線帶,裡面裝著綠色的棉大衣,還有臉盆。這臉盆大多和我的鋁盆一樣,只是大小不一。 想不到就這小小的鋁盆在我們軍墾生活中起到了不可輕視的作用,記得我們下了火車,乘著汽車來到了嫩江邊上,準備等擺渡的輪船過來,把我們接到改去的連隊。我們整整等了五個小時。
  • 原來8萬上海知青曾在此生活
    從大豐城區向東往海邊的方向走,根據路標指示,就會看見許多農場,其中有一處規模很大的農場,叫做海豐農場,這裡就是數萬上海人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不過大豐農場的建設,並非始於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而是更早。早在1949年,上海剛剛解放,當時收容了許多的流民,後來就在大豐的灘涂、荒地上建起農場,安置這些人。
  • 河南省知青慈善基金成立!救助幫扶困難知青
    河南省知青慈善基金成立!救助幫扶困難知青 2020-12-24 22:15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政務
  • 上海知青們的《老北站》
    因為鐵路、公路、水路等交通網絡有限,車皮船只有限,運能嚴重不足,加上當時政策只允許知青每隔四年或兩年回家探親一次,所以每個知青的探親之路異常艱難,是今天的春運不可同日而語的,知青們在路途中飽嘗的各種各樣的苦,也勝過今天的農民工。春節過去了,元宵節也過去了,知青們一拖再拖,終於到了該回去的時候。父母在他們的行李袋裡塞進了剛剛在上海灘流行開來的衣服和各種吃食,還有日用品和香菸。
  • 《知青》能勵什麼志
    劉洪波專欄電視連續劇《知青》正在播映,引出不大不小的知青話題。據說,《知青》穩坐收視率頭名位置。我身邊收看這個劇的人卻不多。所以,我不知道《知青》到底熱度幾何。媒體還是很關注的。每天都在網上看到媒體的報導,演職人員的新聞為主,爭議劇情是否美化了過去也是重要題目。這是跟一般電視劇不同的。一般的電視劇不產生美化不美化現實的問題,哪怕全是商戰、談判、別墅、豪車、美女、紅酒、高爾夫,不會有人說美化了生活。這就可見,拍攝一部去時不遠的歷史,有著怎樣的麻煩。
  • 北京知青插隊生活照
    大同縣倍加皂、蘿蔔莊、上榆澗、獨樹、舊橋等村插隊的北京知青。歡送知青工農兵學員大同縣倍加皂、蘿蔔莊、上榆澗、獨樹、舊橋等村插隊的北京知青。知青民辦教員大同縣倍加皂、蘿蔔莊、上榆澗、獨樹、舊橋等村插隊的北京知青。知青們都參加了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