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到黑龍江軍墾的前夕,父親給我買了一個直徑四十五公分的黃色小鋁盆,他告訴我,這個鋁盆耐用、輕巧。十七歲的我對此毫無感覺,在震耳的鑼鼓聲中,北上的列車緩緩啟動,車廂裡一片喊叫聲與哭泣聲,隨著送行人群的遠去,這個聲音慢慢的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知青們嘰嘰喳喳的笑談聲,北大荒多麼神奇嚮往的名字,使我們這批知青興奮不已。晚上十時許,車廂裡議論的聲音,漸漸的由大變小,由小變沒。知青們依著、趴著,慢慢的進入夢鄉。而我興奮的不能入睡。抬頭看去,車架上一排排放著知青的行李,所雷同的是每一個行李袋的上面都有一個網線帶,裡面裝著綠色的棉大衣,還有臉盆。這臉盆大多和我的鋁盆一樣,只是大小不一。 想不到就這小小的鋁盆在我們軍墾生活中起到了不可輕視的作用,記得我們下了火車,乘著汽車來到了嫩江邊上,準備等擺渡的輪船過來,把我們接到改去的連隊。我們整整等了五個小時。那時正值初春的五月,曠野的大風捲起了一股沙塵迎面撲來,打在我們稚嫩的臉上,像針扎一樣的疼。許多女知青不知所措,忙亂中紛紛用軍大衣裹在自己的頭上,而我和一些男的拿起嶄新的鋁盆扣在自己頭上,以擋風沙,只聽見啪啪啪的沙粒敲打聲,覺得特別有趣。颳了兩個多小時的風沙終於停了,天也漸黑下來,只見江對岸的輪渡緩緩向我們這邊駛來,困等了5個多小時的知青,像看到了曙光一樣歡叫起來,上船之餘,不少滿臉沙垢的年輕人,端起鋁盆在江邊用攬一盆江水,匆匆洗去臉上的沙粒與塵垢後一窩蜂的上了輪渡……
新的連隊生活開始了,我到得第一個連隊是五十團一營三連。每當我們清晨起來用鋁盆打一盆井水,它第一個效能就是給我們當了鏡子,洗洗臉,捋捋頭髮便上班了。我們到連隊的時候正是春耕時期,戰士們光著腳在稻田裡插秧,一天下來,累得腰都彎不起來了。那時候誰也不言「累」,到開晚飯時,老戰友們還時不時聚在一起吃飯。拿著鋁盆打一大盆沒有幾滴油星的「白菜湯」,就著玉米發糕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還調侃般的做著充滿革命激情的打油詩:「湯湯湯,革命的湯,兵團戰士愛喝湯,早上喝湯迎朝陽,中午喝湯喜洋洋,晚上喝湯照月亮,湯湯湯•戰鬥的湯……」但天天喝湯使大家把目光盯上了連隊的食堂。「夥食差」成了大家議論的中心。我記得那時三連的司務長姓王,還是個復員軍人,當時為搞好食堂的夥食,姚指導員把我從老方當排長的二排調出來到食堂當上士班長,意在接替姓王的事務長。當時我寧可在老方手下當個班長,去戰天鬥地也不願意當什麼司務長。沒幹幾天就吵著要回二排,結果有一天食堂後院起大火,連隊的戰士們紛紛拿著許多臉盆去救火。火終於撲滅了,王司務長燒帳的行徑大白天下。我們手上小小的鋁盆又多了一個救火的功能。
三連解散了,我和一批三連的戰友分到了二營工副業連。和我一起去的有上海的吳龔寶、徐康妹、施敏敏,還有天津的高鳳來,北京的張偉成等。二營工副業連得生活環境比原三連好得多。江南人有以水為淨的習慣,不少上海男知青,早上拿著鋁盆洗臉,晚上拿著鋁盆洗腳,也引起了一些北方知青的非議,說:「江南人上下不分,臉盆太髒」,但有一件事情使這種非議慢慢的消失了,我記得在一個寒冷的冬天我們排的綽號叫「司令」的知青,第一個帶頭拿著小小的鋁盆當起了鍋,在老鄉那裡買了一隻雞,場院裡捧了兩捆黃豆,把黃豆放在鋁盆裡利用炕頭和雞湯一起煮。一股誘人的香味溢滿整個宿舍。不少知青,不管來自上海、天津、北京的知青們一窩蜂的擁著上去,你盛一碗他來一碗,吃的十分開心。我清楚的記得,為此連長指導員還特地開了一個批評會,嚴令禁止這種做法。但是「司令」的舉動像燎原之火,悄悄的在知青中蔓延開來,用鋁盆炒炒黃豆,用燒炕的木頭哄熟土豆,以成為知青填飽肚子補充營養的重要辦法。久而久之,連長指導員,望著可愛又可憐的知青,對此事也慢慢的默認了。
有一件事情使我記憶猶新,在麥收季節連綿不斷的陰雨下個不停,地裡的麥田被雨水浸泡,戰友們心裡非常著急,但又無法出工,男生宿舍的兩排大炕上滿滿的躺著知青,沉悶的沒有一點聲息,突然天津知青高風來拿起一個鋁盆放在炕上底部朝上,拍起了少先隊進行曲的節奏,這一響聲一下子使男宿舍裡頓時活躍起來,梁建拉起了小提琴,男知青們有的坐起來打牌,有的開始說笑,小小的鋁盆又增加了一個更能,那就是樂器。每當連隊編排文藝節目的時候,在戰士們編排的詼諧的「三句半」裡面不時響起鋁盆作為鑼鍤的聲音。
下雨了,開飯的鐘聲響了,一幫小夥子們都自然而然的抓起自己的鋁盆,頂在頭上拿起飯碗一溜煙的往食堂裡跑,鋁盆又成為了我的雨傘……
鋁盆還有一個特殊功能,就是當板凳 。在艱苦的連隊生活中,很重要的一個娛樂活動就是看電影。我們連隊正好在二營營部邊上。每當晚上放電影時,全連的知青們都會到那裡去「報到」,當時的電影無外乎是「地雷戰」「地道戰」「南徵北戰」「紅燈記」「沙家浜」等樣板戲系列,儘管許多臺詞都已背的滾瓜爛熟,但也要去看。我記得許多女知青往往拿起臉盆上面放塊洗衣板,坐在電影屏幕前,而我們男知青大多都在後面站著看。有時連隊開動員大會,鋁盆也就變成了「板凳」,可笑的是有的男知青也效仿女知青,拿個鋁盆當「板凳」,結果由於分量太重,鋁盆都壓扁了,然後再敲打板金一下,鋁盆又可當臉盆了。只是變得「扭曲」「坑窪」了。
我還清楚的記得我在連隊當司務長時,炊事班還在男宿舍的後面,種了一片「辣椒地」,炊事班的全體成員利用空餘時間一起施肥、澆水,使一片荒地變成了一片「青椒地」。小小鋁盆起了不小作用,眼看著青椒一天一天地「長大」我還盤算著什麼時候能讓知青們吃上「青椒炒豬肝」,可是青椒「長大了」卻在一夜之間「消失了」。當天晚上在男宿舍裡面盛著許許多多的青椒,放在鋁盆裡面,倒一碗醬油成了許多男知青的「美餐」,這件事隔了幾十年才在解國君、陳德、「三毛」那裡得到了「證實」。休息期間我還動員大家拿鋁盆去河邊捉魚。記得我和高五一、「地雷」、吳龔寶等還美美地吃了一頓「河鮮」,也是用那鋁盆燉的。
當我結束了七年的兵團生涯,踏上了赴哈爾濱就學之路,那陪伴我七年的鋁盆又開始陪伴我新的學習生活。那時原來嶄新的鋁盆已變得像百歲的老人的臉布滿了皺摺與坑窪,但它還陪伴了我三年的學習生活。到我和我愛人結婚的時候陳舊的鋁盆已成為我們家小小廚房間邊上放煤的盛器了。在從母子室搬向新宿居的時候我都沒有捨棄它,又一次我突然發現那盛煤的鋁盆不見了,便問我妻子,我妻子回答說:被女兒拿走交給學校做好事了。我仿佛寬慰了許多,因為他仍在為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社會盡力,也許他變成了一個小小的螺絲釘,也許他變成了某個機器上的一部分,也許他變成了高樓大廈中的一部分,總之我確信它任然在為我們的社會默默地奉獻著。至今那鋁盆的「身影」時常浮現在我的腦海。
我突然感到小小鋁盆那耐磨、耐摔、耐折的特性多麼像我們這一代知青身經磨難、百折不撓的精神。小小鋁盆的故事折射出我們這一代知青艱難困苦的歷程,終身回味的記憶……
來源:五十團知青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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