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和濮陽:三上抗章奏疏《論修六塔河》
袁冰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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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洪,是歷朝歷代工作的重點。相比於長江中下遊的強降雨,黃河泛濫造成的洪災,曾在很長一段歷史時期,給中國北方帶來巨大的災難。濮陽作為黃河長期流經地區,也曾深受泛濫之苦,歷史上不少名人,都曾在濮陽治理過黃河。北宋文壇領袖歐陽修,為官期間雖未親自在濮陽抗洪,但他曾就在濮陽境內修河抗洪一事,三上抗章奏疏,由此傳出一段被後人傳頌的佳話。至今談起來,歐陽修的「諍臣」風採依然讓人敬佩。
濮陽境內的黃河
講述歐陽修《論修六塔河》的故事,不妨先弄清楚濮陽和黃河的緣分。
黃河是我國第二大河,也是流經濮陽的第一大河。歷史上,黃河有「善淤、善徙、善決」的特點,尤其決溢,為害甚烈。《宋史·河渠志》開篇就說:「黃河自昔為中國患。」
濮陽和黃河結緣,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周定王五年(公元前602年),黃河始行經戚城西,這是《水經注·大河》明確記載的黃河首次流經濮陽地區之故道。此故道自周定王五年始,至公元11年止,歷時613年,史稱「西漢故道」。
公元11年,河決治亭(今濮陽),泛濫於濟、汴之間長達60年之久。東漢王景治河,固定出一條新的河道。此河道自長壽津分出,東北行匯入黃龍潭(濮陽西南),經今濮陽縣城南,逶迤東北行,最後從山東利津入渤海,此時河道史稱「東漢河道」。北宋中期至遼、金,黃河也都流經濮陽。
元、明兩朝至清中期,黃河沒有流經濮陽,時間達660年。但因有殘河道阻水,形成水泊澤地,一遇大雨,水潦成災,人們仍然認為是黃河水患。
清鹹豐五年,公元1855年夏天,黃河於銅瓦廂(今蘭考)潰決,漫流達20餘年,後漸向東北行,流經濮陽南境,形成現行河道,濮陽境內的濮陽縣、範縣、臺前縣,均在黃河流經區域。
朝廷為抗洪災修六塔河
北宋中期至遼金,黃河河道不定。其間,濮陽境內及上下遊,曾多次改道,每次改道,都會帶來洪澇災害。此段時間,濮陽境內及上下遊大的改道有:1048年的澶州商胡(今欒昌湖)決口,改道北流;1060年的大名分流,東流、北流並行;1077年的澶州曹村(今新習凌平)決口,河道南徙;1081年的澶州小吳埽(今濮陽西南)決口,復向北流;1128年的李固渡(滑縣西南)決口,東南遷徙,奪淮河入黃海;1194年的陽武(今原陽)決口,全河皆入淮,北流斷絕。
其中,1048年的決口讓歐陽修與濮陽聯繫在一起。
1048年是宋仁宗慶曆八年。這一年的八月六日,黃河主流拋開故道,決口於澶洲商胡埽(今欒昌湖),缺口寬達五百七十步,滾滾河水攜帶著泥沙狂湧北去,從大名沙圪塔、元寨,進入廣平縣潘寨、商爐、蘇莊、張洞、留女固、南寺頭等村東部,然後「沿館陶縣與廣平縣邊界北行」,爾後過邱縣、臨西、清河、威縣、南宮、青縣、天津入海,形成所謂的「黃河北流」。當時,因年荒民困,沒有堵住決口。導致公元1051年,黃河又從河北館陶郭固口決口,四年堵塞後流勢依然不暢。
黃河的多年泛濫,讓百姓的生活民不聊生。在此情況下,大宋統治者和大臣們開始商量治河事宜。在此情況下,「修六塔之役」被提上日程。六塔是一個地名,也就是今天的清豐縣六塔鄉。1052年,河北安撫使賈昌朝提議,「塞商胡、開橫壟,回大河於故道。」也就是說,改變「黃河北流」的狀態,通過在六塔修六塔河,讓黃河恢復於東流的故道。當年九月,河渠司李仲昌又提出引黃河水北入六塔河「使歸橫壠舊河,舒一時之急」。由於不少宰執大臣支持李仲昌們的主張,仁宗下詔興工,「十二月四日,發三十萬人修六塔河」。
歐陽修三抗修六塔河
圍繞是讓黃河繼續北流還是恢復東流的問題,大宋群臣意見不一。有無必要通過耗資巨大的工程來恢復東流?這樣的工程對治理黃河泛濫之患是否能起到作用?人們的意見也不一樣。對於修六塔河,歐陽修持反對態度。
當賈昌朝提出「塞商胡,開橫壟,回大河於故道」的思路後,歐陽修立即呈上《論修河第一狀》。他指出,「聚三十萬人之眾,開一千裡餘之長河,計其所用物力,數倍往年。當此天災歲旱之時,民困國貧之際,不量人力,不順天時。」隨後,他列出了五個反對修河的原因,第一是國家正經受自然災害,國家物力匱乏;第二是因自然災害導致人口流亡極多,差役並不好找;第三是把商胡決口堵塞,是一個大工程,而修河恢復故道,又是一個大工程,在國廢民乏之時,修河得不償失;第四,此工程是「逆水之性,障而塞之,奪洪河之正流,斡之人力而回注,此大禹所不能」;第五,故道已經阻塞,再難回來,決口已經數年也難堵上,何況經預算「功料極大」。綜合以上五個原因,歐陽修堅決反對修河。
半年之後,得知河渠司李仲昌又提出引黃河水北入六塔河,歐陽修立即又寫出《論修河第二狀》上書駁議。這一次,他著重從工程科學性上論述。他認為,黃河之所以決口,均由於下遊淤塞所致。治理的辦法,就是「因水所在,增治堤防,疏其下流,浚以入海,則可無決溢散漫之虞。若全開大河以入六塔,將「其害無涯」。最後他建議:「請選知水利之臣,就其下流,求入海路而浚之」。
歐陽修的連續兩次上書,都沒有說服宋仁宗和一批支持修河的大臣。仁宗下詔興工,十二月四日,發三十萬人修六塔河。公元1056年二月,歐陽修出使契丹歸來,返京途中看到正在集中民力開修六塔河。他焦急萬分,趕緊寫出第三份抗章《論治河第三狀》,再次強烈要求「速罷六塔之役」。他認為,即使「商胡可塞,故道復歸,不過一、二年間上流必決」。同時,「河流注溢,流行梗澀」,則上流也必決」。他強調指出:「治水本無奇策,相地勢,謹堤防,順水性之所趨爾」。他再次預言,此次「功必不成,後悔無及者乎」,並強烈呼籲仁宗,「特諭宰相,使更審利害,速罷六塔河之役」。
偉大人格閃耀千秋
連上三狀,都沒能說服宋仁宗和一些執政大臣們。宋仁宗急於治理黃河之患,而大臣們則各懷心思,貪圖急功近利,最終導致這次修河違背自然規律,不納諍言,一意孤行。
公元1056年四月一日,就在歐陽修上奏《論治河事三狀》後不久,商胡決口堵塞,六塔河修成,黃河水改北流為東流,重回故道。但就在工程竣工的當天晚上,商胡重新決口,使整個河北千裡之地陷於一片汪洋,數千萬百姓被洪水吞噬,「道路隔絕,田苗蕩盡」。與其說是天災,更不如說是地地道道的「人禍」。仁宗驚恐萬分,悔恨不已,「雙日不御殿」,閉門思過。六月二十九日,仁宗頒發詔書:「……皆朕不德,天意所譴,其令中外實封言時政闕失,毋有所諱」。
雖然沒能阻擋修六塔河的工程,但從工程的失敗中可以看出,雖然不是水利專家,但歐陽修在涉及民生工程時的先見之明和愛民情懷。尤為可貴的是,修六塔河工程得到了皇帝的肯定,歐陽修反對修河,連上三條狀子反對,其實就是敢於給最高領導提意見。這種為了江山社稷和百姓,敢於犯顏抗章的勇氣和精神,更讓人敬佩。
今天,我們的知識分子、我們各方面專家,在涉及國家大型工程決策面前,有沒有為民請命、捨身求法的膽識?有沒有實事求是、以人為本、執政為民的情懷?無疑,歐陽修應該是一面很好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