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每當我想起和林興分手的理由,我都會啞然失笑,怎麼當初那麼慫啊?
那是我中專時的一個夏天,具體哪個學期記不清了。豆蔻的年華裡,哪個少女不懷春呢?我也一樣,每日裡盡我所能的讓自己顧盼生輝一些。能夠獲得男生的青睞,是女生暗地裡最開心的事了。
在一個晚自習之夜,我們班的其中一個窗戶被輕輕地敲了幾下,隨著窗戶塞進來了一封信。那人說了一個名字,轉身就走了。給我的。那時還沒有手機,坐在靠窗位置的同學就自覺的承擔著傳達室的重任。信被輾轉遞到我手上。我打開一看,是一封情書。那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比較正式的情書,有抬頭,有落款,中間部分也挺規整。以前收到的,大多是小紙條。情書的具體內容我已不記得了,這讓我覺得有點遺憾。大意應該就是有一個人喜歡我,如果我同意,他第二天晚上放學之後來找我。心情有點小激動,也是忐忑的,因為我不認識寫信的這個人,我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如果是阿貓阿狗一般的,那就太讓人失望了。
第二天晚自習剛下課,昨天那個送信的便來了。他不是寫信的人,他只是牽線搭橋的。這個我們都懂。我被他叫了出去,跟著他往前走。就在樓梯口,他停了下來,指著一個在那等著的人對我說:「這就是林興。」表情嚴肅認真。我瞅了林興一眼,便接著跟他一起下了樓,那個送信的朝另一個方向去了。這個過程中我們三個人誰都沒有一句多餘的話,神色凝重,小心翼翼,搞得有點像地下黨接頭的。
我隨著林興來到操場,借著路燈悄悄打量他。個子比我高不了多少,瘦瘦的,長得算不上很帥,但看著乾淨機靈。他一邊問我喜不喜歡聽歌,一邊拿出一個隨身聽。我們在操場中間找了一塊草坪比較厚實的地方坐下。那會操場上的草坪都是真的,種植上去的,有些地方被人踩得稀稀疏疏的。不像現在的草坪,都是塑料的。
我們坐下來之後,他打開隨身聽,給我了一根耳機線。是邰正宵的歌,那會很是流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千紙鶴》我至今還能哼唱一些。
我們就這樣坐在那聽歌,並沒有怎麼聊天。他只是有時候會轉頭看我一下。雖然平時我有點大大咧咧,經常跟班裡的男同學打打鬧鬧,可第一次跟一個陌生的男生以一種情侶的姿態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是有點害羞的。還好操場上的燈光不是太亮,而且三三兩兩的情侶也很多,並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我們,這讓我自在了很多。
在隨身聽的電池被他咬過一次之後,他說沒電了,我們回去吧。我嗯了一聲,站起身來,我們就往宿舍的方向走去。他送我到女生宿舍樓下,說明天再去找我。我未置可否,便回了宿舍。
邰正宵的歌還挺好聽。我心裡這麼想著。
連續有四五天的時間,我們約會的節目就是在操場上聽歌,想來也是無趣的很。我們那個時代的人好像都成熟的比較晚,跟現在的孩子比起來又木訥又呆板。我心裡並不清楚對他有沒有喜歡,只是覺得這樣好像比回宿舍早早睡覺要有意思點。
在過了一周左右,我們約會的地點終於換了,換到了學校後面的一個池塘邊。池塘邊上有一顆臥在水面上的大柳樹,禮拜天的時候我們也經常去那玩。有些膽大的會沿著樹幹往上走,顯示自己的平衡力。這是個技術活,不是人人都能耍的好的,總有那麼幾個會掉到水裡去。好在池塘裡的水並不深,頂多就是狼狽些而已。
晚上的池塘邊幾乎沒什麼人,周圍一片寂靜。我們就在樹幹的邊上坐下,還是聽歌。樹幹不平,不像坐在地上那麼舒服。等我們又把電池聽到沒電了,準備起身回去的時候,我發現我的腿麻了。我走路有點一瘸一拐。他問我怎麼了,我說腿有點麻。他笑了一下,說我扶著你吧。沒等我說什麼,他的一隻手已經到了我腰上。隔著薄薄的衣衫,他放在我腰間的手就像一束電流瞬間擊中了我,我的腰部傳來一陣又麻又癢的感覺。我被這電流擊蒙了,隨之而來的似乎還有一種愉悅感。我就這樣被他摟著走了幾步之後,還是覺得哪裡有點不對。我掙脫了他的手,忍著腳麻加快步伐往回走。他說怎麼了,不喜歡我摟著你啊?我不作聲,只顧悶頭走路。直到臨近學校,看到裡面的燈光,我心裡才踏實下來。
第二天,他沒來找我。直到第三天才來。這次又換了個地方,往我們學校的東南方向去了。我們學校當時位於一個小縣城的邊上,說是農村也不為過。東南方向就是農民種的田了。地勢開闊,路也好走,晚自習後那裡是散步的好去處。我們尋了一塊田埂坐下,這次沒再聽歌,而是欣賞夜景。那晚月光很好,四下看得很清楚。空氣中全是稻子和野草的清香,讓人感覺很放鬆。有了那次觸電之後,我對他的感覺悄悄地發生了變化。我開始期待與他的約會。他人其實很風趣,很會聊天,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無聊了。在那種情境下我也放鬆了不少,慢慢感受到了約會帶來的甜蜜。我開始敢直視他了。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溫柔而明亮,似乎有點好看。
不知道是撩人的月色蠱惑了他,還是我的看他的眼神激勵了他。就在我們快要回去的時候,他竟然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天哪,他竟然親了我!我竟然被人親了!我們連手都還沒有牽過,他竟然敢親我!我瞬間就像被雷劈了一樣,目瞪口呆,一動不動。我不能動,也動不了,就連眨眼這樣的動作我都做不了。我就像個雕塑一樣坐在那。我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不知道了。我不記得後來他又說了些什麼話,又是怎樣機械地跟著他回了學校。
回到宿舍,我直接倒頭就睡下了。那一夜睡得迷迷糊糊,半夢半醒。
到了第二天,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親了我。他的嘴唇溫溫的,軟軟的,親在我臉上的時候帶著一股熱氣。那一整天我就帶著他的吻吃飯,上課。我感覺他的嘴就長在了被他親過的地方。我不停地搓著那個地方。但是不行,好像搓不掉。我只好用手捂住那個地方。如果不捂,我覺得所有人都知道我被他親了。我清楚地記得他親的是我的右臉,因為我在寫作業的時候不得不左手去捂那個地方。同桌問我的臉怎麼那麼紅,我慌著說磕在牆上了。那一天我就像著了魔一樣,一直在回味著他那個吻。我心裡撲通撲通地跳著,害怕多於喜歡。
就這樣過了一天,我堅持不住了。我覺得再這樣下去我非得瘋了。我打定主意不再跟他約會了,儘管我還有點貪戀跟他在一起的感覺。我害怕他再親我,我害怕讓全校的人都看到他的嘴長在了我臉上。
那天晚自習剛結束,我便一溜煙的回了宿舍。連著幾天我都不讓他逮到我。
事情終於在他託人又一次給我傳信的時候結束了。還是那個人,趁著晚自習還沒下課,就把信給我送過來了。他在信裡問我為什麼躲著他,為什麼我這麼絕情,說不理他就不理他了。他還說如果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有值得留戀的東西,就讓我在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去等他。如果沒有,他以後也不會再來找我了。
我覺得這很好。我當然不會去等他,因為我希望他再也不要來找我了。
在後來日漸平淡的生活裡,我時常會想起他親我時那種被雷劈的感覺。當我試著再想找到那種感覺的時候,卻怎麼也找不到了。我問雷公怎麼不劈我了。雷公說等著被劈的人太多了,所以他規定每個人一生只能被劈一次。而且因為雷公太忙,有些人還會被漏掉,一輩子可能也不會被劈到。
這麼說來我還算幸運的了,至少被劈過一次。我心裡覺得很對不起那個男孩,讓他受到傷害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願意讓他也體會一次被劈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