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紀以前,擇偶時,將男女愛情與經濟政治利益同等對待的英國貴族不在多數。
但是,這種擇偶觀念並不一定對婚後的生活產生很大的影響,日久生情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里奇蒙公爵與妻子的婚姻,是在雙方家長抵償賭債的交易中形成的,他們婚後的感情還是很好。當然,在貴族婚姻由家長決定而不是雙方自願的情況下,有些人在婚禮舉行時還相當陌生,婚後生情的確需要相當長的一個磨合期。難於磨合導致夫妻雙方感情淡漠的情況也存在,因為完婚後貴族男性經常外出接受教育,參加政治和社交活動,通過婚姻生活滿足個人情感的機會不多,共處一堂、相濡以沫的時間就更少了。
從18世紀的男女愛情,看英國貴族的婚姻有何特徵?
1、名不符實、貌合神離的貴族婚姻仍然在所難免。
婚後夫妻雙方共同培養的感情紐帶,在發展過程中變數很大,因為在大多數貴族家庭裡,即便夫妻同處一宅,也是各有自己的獨立臥室和心腹僕人。兩人又都在大戶人家這種功能性社會單元中各自充當不同的重要角色,各有各的要履行的家庭功能與社會職責,單獨相處的時間並不多。
這樣,英國貴族維繫夫妻關係的紐帶,仍然是雙重的因素:有法律習俗和功利主義的牽絆,也有愛戀情感與共同奮鬥的推動。不同的貴族家庭,演繹出形形色色的夫妻關係。有的相親相愛、信守終身、夫唱妻和、共同攀升。有的貌合神離、緋聞不斷、私下通姦、形同陌路。有的不溫不火、各有圈子,貌似相敬如賓、實則自我至上,倒也相安無事、度過一生。
這樣,英國貴族各種各樣的風流逸事,成為16—17世紀浪漫主義詩歌和莎士比亞劇作的題材。此類文學作品與繪畫藝術反映了英國貴族對夫妻生活的真情實感,也受到上流社會的歡迎和追捧,對於英國貴族夫妻關係的探討,不能以偏概全。阿瑟·德韋斯1749年有一幅作品,反映了18世紀中葉英國鄉村貴族的生活方式:一家人在徜徉鄉村、悠然自得,遠處是花園裡新近種植的小樹,畫中的3代人其樂融融、夫妻和睦、子女眾多。
2、父權制權威與夫妻親密情感的並存
儘管如此,一種佔主流地位的趨勢總是存在的。這就是,父權制權威與夫妻親密情感的並存,構成了英國貴族家庭生活中兩性關係的特徵。至少在16—19世紀的英國,已經如此。就這個時期英國貴族夫妻間的權力關係而言,確實存在男尊女卑與重男輕女。
但是,這並不能阻擋貴族夫妻間親密夥伴關係的建立。在私密的小天地裡,夫妻關係更多地仰賴於雙方的個性修養和秉性氣質。這種親密關係的哲理實際上也是源遠流長的,即便在中世紀的宗教教義和道德說教中,強調丈夫的權威與妻子的順從,同時也強調丈夫有愛護妻子的基本義務。
古老的《聖經》裡也說到,男子應該敬重和愛護妻子,因為她們是軟弱的。使徒聖保羅致以弗所人的書信,論及妻子有義務順從丈夫,丈夫更應該愛護妻子。他說「你們作丈夫的要愛自己的妻子,正如基督愛教會並為它舍己;丈夫當照樣愛妻子,如同自己的身子,愛妻便是愛自己」。
可見,在人類歷史上,父權制權威和夫妻相愛之間並非完全對立。更何況,新興家庭生活觀在16世紀的英國,已經在新教家庭中出現。它以男女雙方相愛互敬,夫妻對家庭和社會共擔責任為基礎。喬叟在《富蘭克林的傳說》中描寫,阿威拉古斯結婚時對多麗根發誓,絕不使用權威壓制妻子。可見,在英國貴族的私密空間裡夫妻間的情感生活,與外部世界中男人統治婦女,並不完全一致。
3、夫妻間充滿激情的甜言蜜語
夫妻間充滿激情的甜言蜜語,在英國貴族的書信中也能常常看到。布利娜·哈雷夫人在17世紀20年代寫信給丈夫說,如果你知道我收到你的來信是多快樂,你絕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我的心總是和你相連,就像你擁有我的心一樣。威廉·美恩沃林格爵士,1645年寫信給懷孕的妻子說,「我的最親最愛,收到你的來信是我唯一的喜悅」,「請你用最大的耐心照顧自己的健康,不久我們就將重逢,分離是我最大的痛苦和煩憂」。
王黨分子金威特的家書,更加體現了戰亂時期貴族夫妻的真摯情感。連編輯這些信件的後人,都為金威特的妻子小心地保存了這些書信,並為金威特頻繁表達自己急迫希望回到妻子身邊,以及兩人間的嬉笑讚美而感動。金威特信中談及,自己因為要給妻子挑選禮物而研究時尚,以及在他鄉時還能享用妻子所做點心的快樂。
託馬斯·庚斯博羅1746年創作的《安德魯夫婦》,是人們在描寫英國貴族的鄉村生活時廣泛使用的佐證。作品在繪畫風格和主人翁的衣著穿戴方面,都體現了洛可可藝術風格。但是,更重要的是這幅畫傳達出來的生活氣息,至今仍然感人至深。從服飾的角度看,畫中的安德魯先生身著中長上衣、緊身齊膝褲子,白色長襪配黑色簡易的皮鞋,簡約而隨意。
安德魯夫人身著一襲藍色連衣裙,上身緊湊無珠寶,下擺蓬鬆寬大不飾邊。雖然屬於當時流行的「瓦託式羅布」的著裝風格,但不太誇張,還透出飄然欲仙與清麗淡雅。從人物關係和表情上看,兩人似在一個風景優美的地方悠閒地暢談,一旁的愛犬和隨身攜帶的獵槍,顯示了安德魯先生對遊獵的愛好。而坐在凳子上的夫人則一臉的嫻靜與安然。難怪《羅浮宮指南》又將此畫作命名為《公園中的交談》。
4、英國貴族夫妻感情的深情厚誼,尤其表現在一方離世時另一方的痛苦之上。
17世紀牛津郡的拉爾夫·維尼爵士在信中說,失去愛妻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打擊,此後他一人獨居了46年,一心懷念亡妻,並未續弦。安·范肖夫人寫信給兒子,追憶自己與丈夫共度的美好時光。她說到,感謝上帝的恩賜,在生命的旅程中夫婦同心同德、目標一致;愛憎相同、彼此了解;心有靈犀、彼此知心。約翰·婁瑟爵士在備忘錄中回憶到,在22年幸福、和平和相愛的生活中,自己的妻子簡直就是舉世無雙。大貴族塞繆爾·佩皮斯勳爵是17世紀的英國海軍將領,他所寫的日記中1660—1703年的部分,被完整保存了下來,並因其記錄了許多重要歷史事件而聞名於世。這個喜歡拈花惹草的大貴族,對妻子仍然情意甚篤。他細心關注妻子的衣服髮式,陪伴妻子上教堂去劇院,一旦女王召見,必然攜妻同行。
1831年他與瑪麗亞結婚後,妻子對因丈夫工作地點變動而搬家11次毫無抱怨,並在遷徙不定的生活中把兒子培養成國會議員。露茜·哈金森也說,她享受了為人之妻的感情和尊重。在家庭生活中貴族夫妻分享有限的共處時光,也不是不常見:他們一起聊天、讀書、跳舞、聚會、賭牌與打獵。還常常一起與朋友共聚一堂、高談闊論。
英國貴族夫妻間的這種深情厚誼,給外國人留下深刻印象。1784年,法國貴族拉·羅切福科遊歷英國後說,自己所見的英國貴族家庭中,有3/4是建立在感情基礎上的,在社交場所夫妻總是同行同往、比翼雙飛。他還說,倘若在英國貴族社交活動只看到夫妻中的一半,就像在巴黎上流社會交際場所,看見夫妻出雙入對一樣令人可笑。
當然,儘管上一章中揭示有千奇百怪的英國貴族婚姻趣聞。但是,他們並不能抵消英國大多數貴族家庭的美滿婚姻生活。維多利亞女王與阿爾伯特親王,就是十分情投意合的眷侶,並因此而留下了9個子女,使維多利亞女王在不經意間,就成為「歐洲王室的祖母」。
當然,家庭中夫妻愛戀深情,這在任何歷史時期、處於任何社會階層,都是一樣存在的。但是,延續中的改變、傳統中的變革也並非不存在。至少在情感表達的方式及其程度上會有所差別。儘管如此,延續是底蘊佔主流,變遷非斷裂不陡然。
兩者的交織更好地概括了英國貴族社會夫妻關係與親本關係中的人間百態。的確,15—18世紀英國社會處於重要轉型時期,經濟、政治與社會面貌發生了較大變化,英國貴族家庭生活中的各種關係不可能紋絲不動,有別以往是多多少少、因時因地、因人而異地存在著的。
結束語
雖然父權制與長子繼承制,仍然是決定家庭內部成員角色與地位的兩大元素,名門世家的族譜仍然主要按照男性脈系來編撰,爵位封地仍然主要在家庭的男性中代代相傳,夫妻平權與親子平等尚未完全實現;雖然貴族女性較之於其他階層的婦女,分享了更多的社會資源,也有著更多的時間賦閒與享受;儘管英國貴族家庭關係並非斯通等所說的夫妻冷漠、親本疏離,而是以親密感情與和諧融洽為主色調。
但是,宗教改革後教會控制力量的相對減弱,有利於婚戀觀和家庭觀的變化,啟蒙運動後理性思想的傳播,有利於尊重個體和親密關係的形成;宣揚包括孩子的全體家庭成員權利平等的思想有助於提高妻子兒女的地位;新生兒「白紙說」和「性善論」取代「原罪說」和「性惡論」,使人們公開表示親本之情更受推崇。這一切都推動著家庭關係向更加平等與和諧的方向發展,歷史的進步即便沒有呈現斷裂、突變和逆轉,但是貴族家庭中的夫妻關係與親本關係也不是一成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