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42年的世界上,發生著一批重大事件,這些事件被很多人留在記憶深處,其中就有史達林格勒戰役、甘地絕食、宋美齡訪美和邱吉爾感冒。
然而很多歷史被塵封在歷史的冰河中,當人們將眼光放在冰山上時,殊不知在冰山之下還有更為讓人震撼的民族回憶,其中就有1942河南大饑荒。
「中國人總是善於遺忘。」這是《溫故一九四二》的作者、電影《一九四二》的編劇劉震雲說的。
「你幹啥。」
「剛死,身子還熱,讓孩兒再吃口奶。」
「天爺呀,五天沒吃東西了,身子瘦的跟把柴火一樣,哪來的奶。」
這是電影《一九四二》中老東家的孫子出生時,兒媳婦餓死了,老東家和自己老婆的對話。
像這樣的現象對於1942年的河南來說只是冰山一角,當認識到整個河南的災情時,才能真正感覺到,什麼是赤地千裡,什麼是慘絕人寰。在我們中國人的哲學中,向來是不怕災難和困難的,這就是古人說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可怕的是,這「兵」和「水」卻一起來到了當時的河南。
河南屬於溫帶半溼潤季風季候,本應是夏秋季節溫和多雨,但天不遂人願,自1941年起,不僅沒下雨,反倒驕陽如火,乾燥異常。加上河南的農作物多為小麥、玉米不耐旱澇,河南全省基本上是顆粒無收。
《河南省志》這樣記載1942年大災荒:「安陽苦旱,二麥未收,秋禾盈尺又未結實;淇縣山丘顆粒未收;洛寧二麥收成不佳,早秋旱死,晚秋未出土。」那一年的河南,天氣是晴朗的,人間是灰色的。
時光倒回1938年,蔣介石飛往鄭州親自指揮戰役,國民政府12萬人包圍日軍2萬人,用蔣介石的話來說:「這一次就是吃也能把日軍吃掉。」可不到一天,蘭封失守,守商丘的第八軍黃杰不戰而退,侵華日軍沿著隴海線向西進軍,一輛輛的日本運兵車直逼鄭州,鄭州危及,蔣介石大驚失色。
此時的蔣介石想起了3年前自己的德國顧問法肯豪森給自己的抵禦日軍的《關於應付時局對策之建議書》,建議書中寫道:「最後戰線為黃河,宜作有計劃之人工泛濫,增厚其防禦力。」
只是此時的蔣介石還在猶豫,不久馮玉祥、白崇禧也建議炸開黃河抵禦日軍,但是最直接導致蔣介石決定的是時任河南省政府主席兼戰區司令官程潛的建議,用黃河決堤保全鄭州。
1938年6月,花園口被挖開了,巧合的是,第二天又下了一場大暴雨,黃河水量猛增,挖開的大壩被水衝刷的越來越大,水量達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決堤那天,電影中12歲的張廣和正在村裡看一戶人娶媳婦,迎親隊伍前面走的是吹喇叭的,一片熱鬧祥和。就在這時,腳下開始顫動,不一會大水來了,迎親的花轎瞬間沒了蹤影。張廣和靠著一張木板活了下來,可他一家八口,就只剩下他一個,其他七人連屍首都沒找到。
沒想到,在這戰火連綿的時代,深受戰火襲擾的河南人民遭受了遺棄,黃河向中原大地發出了咆哮,這次事件後,河南的140多萬民宅、800多萬畝耕地全部被淹。根據河南檔案館的記載,這次決堤河南省受災人數達1200萬人,其中893303萬人死亡,390萬人傾家蕩產,流離失所。
黃河決堤加上氣候溫和,對蝗蟲來說是繁殖的好時期,就像如今中亞和非洲正在遭遇的那樣,當時的河南是旱災加蝗災,最後成了災荒。
而且黃河並沒能擋住日軍,日軍每到一處,破壞當地農田,在村莊燒殺搶奪,使原本就流離失所的河南人民生不如死,苦不堪言。
1942年,對於當時的很多人說,可能這就是人生中的最後一年。因為這一年,在有1000萬人的人口大省中,有300萬人餓死,還有300萬人逃到了西北,諸如陝西、甘肅等省份。
但是這個數據並不是政府統計的數字,而是美國《時代周刊》駐華特派記者白修德的估計。政府給了兩個數字,一個是28萬人,另一個是140萬人,可在這三種數字中,人們更相信白修德的數據。
除了一些被統計的人之外,還有很多是在逃往陝西的路上、火車上凍死的,或者是扒火車時被火車軋死的。如果用杜甫的一句詩來描寫當時的慘況,便是:「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餓殍遍地、四野哀嚎。在逃荒的路上,狗吃人、人吃人的現象時有發生,現如今聽到這兩個詞時,可能也會像當時的蔣介石一樣,說一句:「這在中國絕對不可能發生。」可看了照片和故事,才會低下頭來,讓心流淚。
其中《偃師縣誌》記載:「人多以樹皮、草根、觀音土、雁屎充飢。災民19萬,外逃及死者難以數計。這次災荒為60年間所罕見。」這對於當時的中國來說是一個悲劇,可對河南人民來說就不止悲劇那麼簡單了。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可此時卻再找不到任何文字來形容當時的慘烈和悲戚。
這場災荒最大的特點就是範圍廣、並發性、連續性、積累性以及兵災並發。這次受災範圍就像電影《一九四二》中河南民政廳長方策說的那樣:「整個河南都是災區。」而且伴隨著水災、旱災、蝗災一起發生,接連不斷,持續時間達兩年之久,眾多的災難積累到一起,成了人民災荒,加上日軍的侵略,河南人民已無路可走。
政府對災情的反應遲鈍和漠視也是導致災荒規模不斷發展的原因之一。
1943年,《大公報》主筆王芸生寫了篇社論叫《看重慶,念中原》,其中這樣寫道:「餓死的暴骨失肉,逃亡的扶老攜幼,妻離子散,擠人叢,挨棍打……」其中的描寫不忍卒讀。可國民政府對這篇文章做了這樣的批示:「調查不實,擾亂民心,停刊三天,閉門思過。」
但有些人會問,在這種情況下,國民政府難道就真的不聞不問嗎?
婦女正在處理樹皮
河南災情真正得到國民政府的確認是在重慶的參政會上,豫籍參政員郭仲隗將河南人民吃的觀音土、大雁糞、榆樹皮展示在會上,並且痛哭流涕,發表演講,稱:「……河南災情如此嚴重,百姓餓死不計其數,青年往陝西逃生,政府竟下令堵截。老弱者在家先吃草根、吃樹皮,後吃觀音土,吃了拉不出來,活活憋死。難道政府的眼睛瞎了看不見,耳朵聾了聽不見嗎?我帶來了河南老百姓吃的10種觀音土,請各部長傳著看一看。」這才使得河南災情得到援助。
當然,美國記者白修德在河南災情的報導上也有不可磨滅的貢獻。當國民政府2億元的救災基金到達河南時,此時的河南早已是一片蕭條。而且在使用資金時,經過各級政府的層層盤剝,真正用到救災中的資金寥寥無幾。
在救災過程中有這樣一個現象。當災民拿著政府救災的100元大鈔去糧行換取糧食時,卻被糧行告知100元不能換糧食,必須去銀行換成面值小的。於是災民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走向銀行,在銀行的櫃檯前,災民拿出攥在手中的錢,卻被銀行告知要收17%的手續費。
顫巍巍站在櫃檯前的受災人民欲哭無淚,太餓了,沒力氣擠眼淚。
正如劉震雲在《溫故一九四二》中的統計,自東周以來,河南經受了大大小小的災荒,災荒之後卻還會發生災荒,只是不知有多少人還能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