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這裡只是在提示說:「那是一天中很奇怪的時間。」究竟為什麼奇怪,好像薩特沒說,詩人也沒說,詩人只是在告訴你,「這個時間開始做一件事總是覺得/太早或太晚。
作者:王斌,騰訊·大家專欄作者,作家、評論家、編劇。
我對詩歌向來懷有敬畏的,尤其在今天這個喧譁與騷動的時代,這個泯滅詩意和詩情的時代,我以為詩人已然死亡——一種象徵意義上的精神死亡,我懷念八十年代的詩壇,懷念那個風起雲湧的年代中誕生的那些傑出的詩人,北島、舒婷、楊煉、江河等等,每當我捧讀他們的詩時,都會熱血沸騰,難以平靜,在那些激情洋溢的詩句中,閃爍著睿智與思想的火光,讓人深受啟迪,倍受鼓舞, 它們在啟示著一個覺醒的時代的同時,亦啟蒙了我。
上世紀九十年春夏之交之後,詩歌,純正的詩歌就失去它的蹤影,它像風一般消失在了暗夜裡,無聲無息,在沒有詩歌的年代,人,會感到孤獨和寂寞,從那時開始,我也不再尋找詩的聲音了,我只是依稀會在記憶中,讓自己重返那個如火如荼的八十年代,那個處處燃燒著詩情的年代,是的,在我的記憶中,它從未消失過,消失的只是當下,這個沒有詩意只有物質喧響的時代。
編輯配圖,圖片來自網絡。
當作家出版社的朋友將傅一清的詩集送給我時,我並沒有太以為然,當時只是小小詩集的裝幀吸引了,它是那麼的別致清新而又獨具一格,品相是簡潔的,但那個橘色的封面,以及幾個顯白的字體亦讓人過目難忘,我開始進入了漫不經心的閱讀,這時我才發現詩人居然是一位女士,而且在前言的開宗明義中似乎還在暗示著詩人還是一位經商人士,而詩歌之於她則是「經商如果是形而下,是《長恨歌》,寫詩就是形而上,是《短歌行》。我在這上下之間遊弋。但見水清徹地,空闊透天。」這些短句的開門見山,倒顯出了一個詩人的情懷與對詩的一片依戀般的深情,這引起了我的興致。
傅一清的詩歌一如她所言,均為「短歌行」,篇幅短,卻有一份難解的詩意在其間,我一邊讀著一邊尋找著理性的闡釋方式,那怕尋找到一種解構的途徑呢;但我最終發現,我竟是枉然和徒勞的,她的詩意似乎在拒絕我們尋常的的解答,乃至進入其詩境的幽然見南山的清晰小徑。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詩呢?
它似乎都是能指的自由流動,就象蔚藍的天空中遊弋的輕雲,當你試圖接近它時,它已然迅疾地變幻了它的「影像」,瞬時又構成另一種迷人的幻影:
薩特說下午三點是一天中很奇怪的時間
在這個時間開始做一件事總是覺得
太早或太晚
在這個又痛又癢的向西的房間
在三點鐘
在我三點鐘
在我不能與你分享的三點鐘
我要不要寫一些不痛不癢的文字
把思想的體溫降下來?
這是傅一清詩集中的一首詩,它極具代表性——代表了她的風格與詩韻,極簡的,隨意的,漫不經心的,而且仿佛是「辭不達意」的。
那個具備所指的關於法國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的「下午三點」究竟意指什麼?這裡只是在提示說:「那是一天中很奇怪的時間。」究竟為什麼奇怪,好像薩特沒說,詩人也沒說,詩人只是在告訴你,「這個時間開始做一件事總是覺得/太早或太晚。這個時間概念中所蘊含的具體行為僅只是「太早或太晚」?又是什麼讓詩人感到了這個「早」或「晚」?然後詩人又說到了一個仿佛是有所指的「在我不能與你分享的三點鐘。」可這個詩中所提及的「你」是沒有性別指稱的——比如「她」或「他」,詩人顯然不準備具體化為一個指代性的確定所指,也就是說,在她的詩中,「所指」始終是不在場的,它好像迷失在了「能指」迷亂的天空中,就如同深秋的落葉,飄零著,但無所歸蹤,它似乎是一個從來就沒有故鄉的遊子,自由而無所羈絆地飄蕩,便是他的虔誠的歸宿,由此又無形中消解了我們尋常的對一個語詞的理性認知。詩人純然是要混淆這種認知的,以詩性的名義把這一切擊碎,讓你去思考由詩人通過語詞的重組與塑形而抵達的一個詩性的目標:
「我要不要寫一些不痛不癢的文字\把思想的體溫降下來,」詩人如是說。是的,降下來的詩人好象是有些疲累了,那個神秘的,從法國已故的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那裡承接下來的「三點鐘」,作為一個巨大的無解之謎,終於讓詩人自己感到了困惑,於是詩人用一個動詞的「降」來溝連「思想」的語態,以此來呼應其實是無解的那個奇怪而詭異的「下午三點鐘。」
詩人傅一清的小詩幾乎都是在這種朦朧的、詭異的「能指」的迷霧中摸索著穿行,她似乎對「現象」———轉瞬即逝的或突如其來的或凝然不變的現象有一種奇異的直覺:
早晨的\草莓真是新鮮啊\象假的一樣\自虐的表情還帶著自豪感———這是轉瞬即逝的的「現象」;
陰沉烏雲密布 深灰色的天空\看起來很叔本華\好像在督促她要當著生活的面\舔自己的影子———這是突如其來的「現象」;
這個時代的氣質\就像新婚的男子\空前亢奮\空前萎靡\被剝奪了一切安寧\連文字都滾動在偉大的秘密中\欲說還休———這是凝然不動的「現象」。
讀傅一清的詩,你能想像詩人的冥思狀態,在一個突然寂靜下來的思維的空間中,她不去直接捕捉那個理性辨別的語詞認知,她甚至全然地拒絕這種認識方式,她只允許自己直覺的穿透與升華,一如叔本華對意志的強調,對東方坐禪式感悟方式的摯愛與追求。我不知道傅一清本人是否遁入了空門(我指的是佛教信仰),以致讓「悟性」盤踞在自己的想像中,自覺地擺脫語詞——那個被確定概念纏繞的語詞,而實施想像力或曰感悟的——「得意忘言」。(文/王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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