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貴州，曾經"地無三尺平"的殊境，令諸多久遠的文化得以留存。絢爛文化的基石，是尋常百姓祖祖輩輩的日常與勞作。
黔山深處，"非遺"蘊藏豐厚，這些從歷史中迤邐而來的人和故事，世代傳承、生生不息。
花樣迭出的貴陽鳥兒
鳥界時尚
多年來彈弓、鳥槍的絕跡，讓貴陽城裡的本地鳥兒變得慵懶懈怠。黔靈山招來了山雀，南明河引來了水鳥。祖輩生活在山野的這些鳥兒，漸漸轉換身份進了城：黑頭翁、大眼罩、山楂雀、啄木鳥、斑鳩、布穀鳥……一向「坐大」的本地土鳥們，早已不敢小覷這些活力盎然的山雀水鳥。
翩翩新來燕，雖不入我廬，卻是無間距地站立在電線上雲集盛會，而地面留下的一道道白色洩物印痕有如現代派畫作。對貴陽那些1990年代拔地而起的高層玻璃幕牆，鳥兒們有一個從無知無畏到懵懂初醒的過程。據聞幕牆建設之初，就有「黑頭翁」不明就裡朝它飛去與鏡中的自己傻乎乎地啄鬥。幾經受挫，鳥們小竅初開，不再愚蠢地自耗而懂得保持距離遠觀其美了。鳥兒的時尚在點點滴滴中形成。
黑頭翁
洋槐是山城的古老樹種，春日裡山原綠遍，那一串串白色槐花曾經是饑饉年代市民餐桌上的佳餚；「早鶯爭暖樹」，鳥們最愛棲息于洋槐的枝葉上，既享受其花香也啄食其花蕊；洋槐那薄薄的橢圓形羽狀複葉，與袖珍苗條的貴陽鳥兒十分般配。20世紀90年代後，我樓下新種了香樟樹、櫻花、廣玉蘭，雀鳥們不時也會躍上香樟樹和櫻花的高枝左顧右盼。只有廣玉蘭是被雀鳥拒斥多年後才開始破戒的。也許這南方舶來的樹種葉片太肥碩，不為嬌小的貴陽鳥兒們青睞。只有追求時尚的「黑頭翁」，近年來偶爾會光臨廣玉蘭，擺動它那猶如戴頂黑鳳冠的鳥首自得其樂。
白鷺群
白鷺已是南明河的長住客。河邊林中，常常見到小堆的玉米碎，是熱心人給白鷺和其他鳥兒準備的補充餐。春夜我走過人民廣場，一隊白鷺掠過夜空。在黑色天穹的映襯下，一雙雙白羽被民航大樓的五彩光照和郵電大樓探照燈的光束輝照得五彩斑斕，仿佛披上了一件件霓裳羽衣。射燈輝照下，白鷺們正在時裝表演，上下盤旋，倨傲山城。
鳥的聰慧
在女貞樹叢跟前，不時會有「黑頭翁」低空徘徊，到離樹叢只有幾公分高處，便下猛力古怪地煽動翅膀。我細察後才發現，它是將藏匿在女貞樹叢中的小蟲子煽惑出來，迅即撲而食之，絕頂聰明。
麻雀
麻雀是唯一曾被戴上「四害」帽子的小靈精。1958年「大躍進」中麻雀成為眾矢之的，還被「轟趕」出貴陽盲流四方；可摘帽後，麻雀們不計前嫌，對這座城市一往情深。六十多年光陰過去了，在「鳥口」數字上，它依然穩居全城第一，還是最普羅大眾的雀兒。
我對面的實驗室新掛出一個三菱空調外機，幾天之後，就有麻雀在它附近探頭探腦，仿佛是「偵察兵」在打量這個橫空出世的龐然大物。麻雀們徘徊在一個長方形的孔洞跟前嘰喳探究，一隻勇者大義凜然地往孔洞裡鑽去。須臾，它纖毫無損地飛了出來。此後，那遮風避雨的鋼鐵外機便成為麻雀的安樂窩了。我眼見過幾批黃嘴幼雀從那裡蹣跚飛出。
斑鳩
鳥兒們的習性也有國際交流，靈性普天下。在波士頓的大街上，我看到過一隻黃嘴黑羽的鷯哥趁紅燈亮起的時刻，撲到路上去啄食一塊粘地的軟糖；綠燈亮，它閃退到人行道邊上守望；而等紅燈再次亮起時，它終於把那塊軟糖全部啄起，咂得有滋有味。夏威夷灰頭土臉的小斑鳩在人們野餐的海灘上幾乎與人爭食。我佩服「老外鳥」們那種為一口食兒涎皮搭臉不屈不撓的勁兒。
烏鶇
與之相比，貴陽的雀鳥是羞澀靦腆、求食有度的。我在陽臺上置一瓷盤，盤中撒放過小米、大米、飯粒、蘋果、櫻桃等，但我總沒見到那些經常光顧我陽臺的「黑頭翁」、麻雀和烏鶇鳥堂而皇之地前來享用。鳥們似乎常鳴囀於有情無思間，但只要陽臺上有人影，它們對食物就仿佛視而不見極有教養；然而一兩天之後，那食盤竟變得如同水洗過一樣潔淨了。看來貴陽鳥雀並非不食嗟來之物的「鳥君子」，也許是歷史上受到過的欺凌已經進入它們的基因承襲下來，它們在人類面前總有幾分畏懼、靦腆和羞澀。
烏鶇
一位朋友的住宅毗鄰河濱公園，窗外梧桐樹上一對全身羽毛烏黑的烏鶇鍾情於他家窗臺，用黃嘴殼銜來一根根精細的松針、棕毛，辛勤編織愛巢。十多天後，一個精緻美麗的小窩出現在窗臺上。從此朋友的窗戶緊閉，生怕「開門驚烏鳥」。然後這對「新鳥」在此生蛋孵化，四隻黃口小雀出殼了，父母引吭高歌，對幼鳥點點餵食……朋友隔著窗玻璃支起攝像機，把這窩鳥兒的家庭生活進程全部記錄下來。這是朋友引以為自豪的觀鳥傑作。後來樓下開了一間餐館，那烏鶇忍受不了油煙的浸染終於不辭而別，令人悵然。聰明的鳥兒對環境的挑剔遠甚於人類。
啄木鳥
鳥界明星
黑白相間的點水雀和綠背紅腹鮮豔奪目的翠鳥，是南明河畔的常客。點水雀的鳴聲清脆成串。它在南明堂與甲秀樓之間離河面極近的地方巡視徘徊，時而猛然撲下，掠起蟲子後啄食了高飛而去。「翠鳥」有長喙，體型比點水雀略大，它是以河中的小魚兒為食，這食物的品位就遠遠高於點水雀了。它們是水鳥中的一對明星。
翠鳥
貴陽鳥界有一批打鬥高手和歌星，它們大多出自血統高貴的畫眉鳥家族。這批鳥界明星錦衣玉食過著布爾喬亞的日子，與野生鳥只為一口食兒飛翔勞碌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畫眉鳥中打鬥高手的出場費堪與人類三流影視明星看齊。然而，鳥籠中的「無期囚禁」讓貴族鳥的幸福指數遠遠低於名不見經傳的小麻雀。
畫眉
在一個流鶯百囀的城市，蘊含著現代人最嚮往的山野氣息。貴陽山野氣息濃鬱之處，能見到最瀟灑優美的鳥兒山楂雀，學名紅嘴藍雀。
山楂雀
我傍晚從黔靈公園麒麟洞那條路上走過，能見到山楂雀在林間雄飛雌從。它體態略大，紅嘴，通體羽毛呈雅致的藍灰色，飛翔起來，長長的尾羽飄飄灑灑，頗有幾分貴族的氣度。它當是山雀之星。
鳥去鳥又來。每年都有鳥踏飛花，給我的陽臺帶來各種不知名的植物種子，讓陽臺上的植物年年出新呈現百花爭妍之態。今夏，我的羞澀的鳥朋友們，會不會一如既往給陽臺帶來美麗的苔蘚孢子呢？期待啊。
撰文：餘未人
編輯：徐晨晰
責編：飛宇
編審：蘇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