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花祭》
文/李驥
夜闌人靜,正是萬家燈火的時候。窗外,一輪皎潔的明月高懸天上,銀白色的月光灑向人間,一切都朦朦朧朧,顯得影影綽綽。
倚窗而坐,眺望明月,我憶起了你,我永遠的朋友。我的朋友,另一個世界的你,此刻,是否也想起了我?憶起我們共宿陽光,促膝長談的那個月夜?
我不會,也永遠不能忘記你,忘記你與我相處的最後一夜的情境。那是你即將南下廣州,離別家鄉的前夜。
那一夜,在我漫長的人生之路,也許只是短短的一瞬,然而卻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中。
那晚,就象今夜一樣,月亮特別圓,特別亮。只不過今夜我身處喧囂的都市,那晚卻在寧靜的鄉村。群山靜靜地臥著,似乎睡著了,只有遠處池塘中的青蛙,仍在不知疲倦的叫著,好像在唱一支低沉、悽婉的曲子。那是一個寂靜的夜晚。我,你,慧,哥仨共宿陽臺,仰望月光掩映下暗淡的星星,敞開心扉,拉開話匣子,徹夜長談。你談起你,談起你的哥,談起你的家庭,那麼飽含深情,我發現,當時你的眼角掛著淚花,眼眶溼溼的。
「貧窮孩子早當家」。家庭的貧困、生活的重壓,使你過早成熟。十六歲,正是吹著自在的口哨編織美夢的季節,而你,卻因為家貧,為了供考上縣重點中學的哥哥讀書,犧牲了自己的前程,撕碎了曾編織過的美夢,忍痛輟學,用瘦弱的肩膀過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擔。誰不為你扼腕嘆息呢?你那麼聰明,那麼玲瓏剔巧;誰不為你深深感動呢?為了兄長,你甘願犧牲自己。
誰都知道,你很聰明,讀書又用功,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你愛好廣泛,音樂、美術、體育無一不好,尤其是美術,你愛得如醉如痴。你曾說,你最愛繪畫,愛那些粗細有致的線條,愛那些五彩斑斕的色彩。那些線條和色彩能構成一個神奇的世界,能引人進入一個美妙如童話般的世界。你無師自通,能素描,會速寫,亦可潑彩濃墨。最可貴的,你還會中國畫,能隨手用毛筆點勒出一幅美妙的中國山水畫。你說你長大後要成為一名畫家,所以你勤畫不輟,你家狹窄的牆壁上,貼滿你的傑作,別人走進去,就猶如走進一個藝術殿堂,讚嘆不已,說不定你定能成為著名畫家。我也常祝願你能美夢成真。那知,你為了支助兄長,竟忍痛割愛,不倦勞作了呢。
在別的同齡人還在父母懷裡撒嬌要錢的時候,你卻用你稚嫩的手,為你的家庭掙錢了。我曾為此感嘆命運的不公:為什麼同是少年,別人可以快樂地打電子遊戲,自由地玩耍,而你卻不得不面朝黃土、背負艱辛呢?你為了多賺點錢,送給你哥用,便央求你舅舅借錢給你,買了一群鴨子,綴學在家當了「鴨司令」,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趕鴨郎。你終日與鴨為伴,我常見你趕鴨,鴨群在你前頭一搖一晃地前進,時不時有些鴨子昂起頭,「嘎嘎」地叫著。你則隨在後頭,緊握一根細長的竹竿,輕輕地吆喝著。那情景,就象一位運籌帷幄的將軍,在指揮千軍萬馬。那情趣,好有味好飄逸呦。可惜好景不長,儘管鴨子會生蛋,但卻不是金蛋,況且新鴨居多,新鴨下蛋更少,賣鴨蛋的錢支付不了你哥水漲船高的生活費。於是你經過思索,毅然決定南下廣州打工。不管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還是很無奈,你毅然絕然地離家南下廣州了。
多情自古傷離別。離別前夜,咱哥仨愁緒滿懷,知心話兒不斷,月亮從東山移到了西山,我們還無睡意。最後,還是我勸你們入睡。你噙著眼淚對我說:「哥,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求你一件事,你無論如何得勸我哥去復讀,他高考只差幾分上線,復讀一年肯定能考上好大學。但他現在不想復讀了,你一定要幫我勸他復讀,叫他不用擔心錢,我會賺錢供他······」。我的眼淚奪眶而出,猛地抱住你:「我的好兄弟!」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慧也在一邊泣淚。翌日,你背起行囊,孤身南下,我和慧及你哥站在客船碼頭上,使勁地向客船上的你揮手。你也不停地吶喊,從船頭跑到船尾,船越來越遠,直到不見彼此的身影。
誰知這一別,卻是我們的永別呢。幾個月後,當在學校的我聽到你在廣州被汽車撞亡的噩耗時,幾乎暈倒了。我哭成了淚人,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好人一生平安」,可蒼天吶,你卻為何奪去一個如此聰明伶俐、如此有情有義、如此乖巧懂事的少年的生命呀!?直到今天,我依然不願意相信上帝會讓你這麼好的人早逝,總覺得你還活在人世,那消息只是誤傳,我的好朋友,我的好兄弟!
你就這樣匆匆走了,丟下你強烈留戀的世界,丟下你的畫家夢,丟下你摯愛的親人。但是,你永遠活在你的親友心中,活在你摯愛的世界裡。
我永遠十六歲的朋友,你聽到了我的話語麼?
讓今夜這皎潔的月光,灑向你的心間,把我的話語、我的思念,捎託給你。
願你不屈的靈魂早日安息!
(1993年於雁城白沙洲)
作者李驥,漢族,70年代生人,湖南省耒陽市人,現居長沙市,供職省直某單位,省詩詞協會會員,省湘水餘波詩社、鹿歧詩社成員,詩詞、散文、隨筆作品散見各報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