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19日,宣稱改變了美國人生活和性愛方式的《PLAYBOY》宣布不再發行紙質印刷版本,行銷66年之久的著名成人雜誌就此告別印刷出版時代。在公開信中,《PLAYBOY》CEO本·科恩表示由於新冠疫情的影響已經擴展到雜誌的供應鏈等部分,所以公司經過討論,決定從2020年春季刊後停止印刷出版物,將工作重點放在數字媒體領域的更新上。但特別版《PLAYBOY》或者其他形式的實體書刊會不定期推出。
這是一個突然但不意外的消息。與其說新冠肺炎讓雜誌停刊,倒不如說疫情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這之前,我們看到《PLAYBOY》紙質版連年下滑的銷量,對比1970年代的近700百萬冊銷量巔峰,如今它的銷量僅為彼時的4%;我們還看到在數位化媒體的主宰下,曾經的紙媒巨頭都在尋求著線上化的發展,而《PLAYBOY》卻不幸掉隊了。
赫夫納和「兔女郎」們;圖片來源:Business Insider《PLAYBOY》由宣稱「引領美國性解放」的休·赫夫納一手創辦於1953年,創刊地在赫夫納的廚房,起步資金只有8000美元。作為一個身體力行主張開放式戀愛和婚姻關係的男性,赫夫納以「可愛、活潑、性感」為標準,在雜誌中選用了大量的年輕女性模特,展露了裸露、大膽的成人圖片,大肆宣揚人們應該擺脫清教徒和維多利亞時代式的假正經,並宣稱女性也應該加入男性的「性解放」行列,「這有利於心理健康」,赫夫納說。
在美國部分州的法律條文仍明令禁止避孕藥的年代,赫夫納引領的欲望解放風潮宛如一記春雷,迅速蔓延至各州。在《PLAYBOY》的第一期,「性感女神」瑪麗蓮·夢露在封面和中間拉頁「散播欲望」,使得這本雜誌的首刊便銷量超過5萬冊。至今,這本售價僅50美分的冊子仍然是不少粉絲的收藏對象。
隨著銷量的上漲,赫夫納投入了更大的資金用於員工招募,到1950年代末,《PLAYBOY》的銷量已經來到以百萬冊計。更多的名人也在隨後登上雜誌封面,麥當娜、辛迪·克勞馥、芭芭拉·史翠珊等都曾是《PLAYBOY》的封面女郎,現任美國總統川普也曾於1990年出現在雜誌封面上。
首期《PLAYBOY》;圖片來源:Business Insider當年《PLAYBOY》銷量如此之好,也得益於數十年來在成人雜誌領域缺乏競爭者。在這數十年間,赫夫納把兔女郎的商標印在了高腳杯、服裝、汽車零件等多個產業領域,1960年代,《PLAYBOY》的同名俱樂部開遍全球,如果你走進當時一家邁阿密的「PLAYBOY俱樂部」,你可以看到100個身著兔女郎服裝的模特,她們會穿著6英寸的高跟鞋,優雅地端著託盤,為你性感的奉上一杯酒。《PLAYBOY》也由此發展為業務遍及夜店、賭場的商業帝國。
儘管封面女郎和內頁模特確實吸睛,但赫夫納不止於「色情」,以極高稿酬約請一線名家為其撰寫內頁文章,其中包括海明威、約翰·列儂、毛姆、安迪·沃霍爾、納博科夫、博爾赫斯等,這些文章多為深度的文化訪談,每次專訪長達7至10個小時,訪談的對象包括約翰·韋恩、吉米·卡特、馬丁·路德·金、讓-保羅·薩特等。在當時熱衷於購買《PLAYBOY》的觀眾中,不少人是為了這些訪談而來,甚至有人認為《PLAYBOY》是一本嚴肅文學雜誌。「我從不會將《花花公子》視為宣揚性愛的雜誌,」赫夫納2002年接受CNN訪問時表示:「我認為它是一本生活雜誌,而性愛是其中重要的一部份。」
《PLAYBOY》的同名俱樂部1972年,對標成人男性雜誌的《PENTHHOUSE》發行,有了競爭之後,《PLAYBOY》仍未顯露任何頹勢,當年12月刊的《PLAYBOY》售出了710萬冊,登頂美國同類雜誌榜首。顯然,《PLAYBOY》的優質訪談和誘人的線下業務讓它在當時仍是無可取代。傾注著赫夫納對性愛自由和言論自由的《PLAYBOY》在美食、時裝、體育、消費等領域都有著「意見領袖」般的影響力,成為大膽而先鋒生活方式的代表。
《PLAYBOY》對披頭四樂隊的訪談在1970年代後期,更多的競爭雜誌開始出現,但這並不是《PLAYBOY》銷量下滑的真正原因。作為《PLAYBOY》的精神領袖,赫夫納本人1985年中風後退居二線,其女兒克裡斯汀在4年後接掌雜誌。失去了赫夫納的《PLAYBOY》宛如巨艦失去航向,1986年6月,《PLAYBOY》的俱樂部全部關閉,事實上,在關閉前的數年內,俱樂部早已不再盈利,處於長期虧損狀態。
更重要的原因來自於政治氣候的轉變和女性主義的崛起。《PLAYBOY》「為男性提供享樂」(Entertainment For Men)的宣言就成為了被詬病的對象,在女性主義的視野下,衣著裸露、擺出撩人姿態的女模特更像是「男性凝視」的縮影,是被物化的客體對象,這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社會對於雜誌的審美和選購方式。
進入90年代,隨著DVD進入越來越多的家庭,錄製的成人視頻也逐漸成為更優的選擇,雜誌的銷量進一步下滑。而在《PLAYBOY》商業生涯的第5個十年裡,《PLAYBOY》犯下了致命錯誤——面對網際網路的勃興,沒有及時線上化。為了彌補這一損失,《PLAYBOY》開始出售版權,這些印製有「兔女郎」的商品在中國極受歡迎,在全球範圍內,這一舉措也為《PLAYBOY》挽回了近10億美元的損失。
版權帶來的收入並不足以復甦赫夫納創建的商業帝國。2005年,赫夫納及其當時的3位伴侶一同加盟一檔記錄他們生活的真人秀,該節目在全球150個國家播出,延續了6季,這使得赫夫納和3位女性在21世紀首個十年的流行文化中惹人注目。但這一舉措並未帶來長期收益,面對銷量的直線下滑,投資者們連年虧損。2017年,「精神領袖」赫夫納的去世對於《PLAYBOY》亦是重創,而無論從社會風潮的轉變、女性意識的崛起和成人娛樂的更新換代哪一個方面來看,《PLAYBOY》的大廈將傾之勢都是無可挽回。
《PLAYBOY》的銷量;圖片來源:圖片來源:Business Insider2018年,《PLAYBOY》的銷量僅不到30萬冊,每年損失高達數百萬美元。期間,雜誌曾多次嘗試轉型,封面選取女性社會活動家,面向更年輕的美國人進行內容轉向,但都不甚成功。
在曾經掙扎求存的紙媒數位化已逐步成熟的今天,《PLAYBOY》顯然無福分享線上福利的「一杯羹」了。但是,赫夫納創就的商業帝國遠未到日薄西山之時,砍掉虧損不斷的紙質版《PLAYBOY》甚至可以說是「如釋重負」。版權帶來的收入源源不斷,「兔女郎」和「PLAYBOY」的Logo,仍將支撐赫夫納的「商業遺產」繼續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