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楊
編輯：李清宇、劉雪瑩
2019年3月7日，王思聰創辦的遊戲直播平臺熊貓TV上瀰漫著悲傷的氣息，在這個被稱為「熊貓最後一夜」的夜晚，眾多熊貓主播在進行自己在該平臺的最後一場直播。
含著金湯匙誕生，熊貓TV曾經風光無限，但在長達22個月沒有外部資金注入的情況下，熊貓TV最終倒在了資金鍊斷裂的殘酷現實面前。
儘管是以關服這種失敗的姿態收尾，但主播們的集體告別，讓熊貓TV保留了一絲體面。告別之夜，很多主播淚灑直播間，而這些淚水，既有對平臺的不舍，也有對自己未來的擔憂。
熊貓TV宣布破產後，員工和平臺主播如何安置成為外界關注的焦點。當時，很多遊戲直播平臺拋出橄欖枝，表示願意進行接收，其中就包括觸手直播。
一年前，觸手直播啟動了「熊貓接收計劃」邀請熊貓主播入駐，但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僅一年之後，觸手就成為了又一個倒下的遊戲直播平臺。
而且與熊貓TV相比，觸手直播的收場顯得極為落魄。目前，觸手官網及app已經關閉十幾天，但觸手官方仍然沒有給外界一個準確的說法。
在社交媒體上，與當時外界對熊貓TV關閉的密切關注不同，觸手直播的關閉似乎無人問津。有網友感慨，觸手沒了，連一個熱搜都不配。
當然，也不是沒人討論觸手，在微博上，頻頻提到觸手的，都是討薪的主播。
觸手隕落
今年1月初，觸手在杭州舉辦了主題為「樂FUN之夜」的年度盛典，這是觸手一年一度的招牌活動，已經連續舉辦了三屆。
一位參與了該項目的觸手離職員工告訴21Tech，在舉辦年度盛典的時候，公司並沒有展現出什麼異常，不僅如此，高管們給外界釋放出的積極信號，更是給員工打了一劑強心針。
據了解，觸手CMO楊淑玉當時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觸手直播2019年全年的營收大概6個億左右，已經實現盈虧平衡。不僅如此，楊淑玉還透露觸手直播正在尋找最佳的上市途徑，且更好看A股市場。
但話音未落，觸手的運營情況就開始急轉直下，而讓外界開始意識到觸手陷入危機的，是大量主播在外部平臺對觸手欠薪行為的聲討。今年4月，有觸手主播在社交媒體上爆料，觸手平臺剋扣並且拖欠工資，這個消息也得到其他觸手主播的聲援。
上述觸手離職員工表示，今年3月份出現工資拖欠的情況，其實是因為平臺在2月底變更了提現方式，增加了人工在線審核的方式，所以確實有很多主播的工資發放延遲，但這個問題在4月份基本都解決了。
事實上，拖欠工資只是觸手危機展露的表象，真正引發連鎖反應的，是觸手運營規則的改變。
有觸手主播告訴記者，今年3月，觸手擅自更改了主播收益的兌換規則，無形之中相當於多扣了主播6%的分成，此外，觸手平臺還大幅提高籤約主播的流水要求，這都引發了主播們的極大不滿。
主播是直播平臺最重要的資產，一旦主播對平臺失去了信任，那平臺的根基也將出現裂縫。這一點觸手直播肯定也心知肚明，但它為什麼還要嘗試去觸動主播的利益，這背後，則是觸手直播的求生欲。
觸手直播上線於2015年8月，是一家專注於手機遊戲的直播平臺。因為抓住了手遊的爆發窗口，觸手在眾多遊戲直播平臺的激烈廝殺中，也找到了一席之地。
2017年，觸手先後完成兩筆融資，第一筆是GGV紀源資本、順為資本領投的4億元，第二筆則是谷歌領投的1.2億美元；2018年初，觸手又獲得了愛奇藝的一筆投資。這段密集的融資期，也成為了觸手發展歷史上的高光時刻。
有熟悉觸手的知情人士告訴記者，2018年，是觸手資金最充裕的時期，所以燒錢也比較猛，比如觸手一年內籤了四家王者榮耀職業戰隊，其任性程度可見一斑。
按照觸手的計劃，2018年底應該再引進一輪融資，接著就是衝刺IPO。但在這一輪融資上，觸手遇到了挫折，上述知情人士表示，或因如此，觸手從2019年開始改變了運營思路，把營收及利潤率作為主要目標。
2019年，觸手開始做秀場直播，並引入公會，這些都是可以增加營收的舉措。一位曾負責觸手主播運營的員工告訴記者，2019之前，觸手主播都是由運營部門負責，那時候對主播也比較大方，但2019年以後，市場團隊接手了主播運營工作，對預算把控也更加嚴格。
在一系列的調整之後，才有了觸手直播2019年的盈虧平衡。在這個背景下，觸手在2020年的一番舉措也變得不難理解，包括2月底和百度的深度合作，名義上雙方說的是觸手獨家運營百度旗下所有遊戲直播業務，但實際上，觸手更像是百度的內容供應商。
根據當時披露的合作內容顯示，截至3月底，已有超過1000位觸手主播入駐了百度貼吧及好看視頻進行直播，用戶在百度貼吧APP的首頁直播入口、王者榮耀貼吧、和平精英貼吧等50多個遊戲電競類貼吧，以及好看視頻APP內可實時觀看觸手直播內容。
一般來說，直播平臺和流量平臺合作，目的是把流量導回至自己的平臺，這樣才能帶動增長，但在觸手和百度的合作中，觸手似乎是賣掉了自己平臺的內容，為百度產品做嫁衣。
至於上文提到的更改主播運營規則，這儘管是一個昏招，但它或許也是觸手直播最後能想到的舉措，把部分營收壓力轉嫁到主播身上。
熊貓TV在22個月沒有融到資的情況下宣布了破產，而觸手從2018年初至今，已經超24個月沒有引入新的資金，能撐到現在，其實已經不易。
知情人士表示，如果沒有今年的新冠肺炎疫情，觸手撐到年底應該沒有問題，但疫情的到來，讓平臺廣告及付費用戶都受到較大影響，這直接加速了觸手的死亡。
一位觸手前職能部門員工表示，從他的角度來說，今年上半年沒有感覺到公司有什麼異常，最多就是年初年會的獎品沒有去年好。所以6月底收到公司要關閉的消息時，他和身邊的同事都非常驚訝。
繞不開的騰訊
但需要明確的是，疫情可能加速了觸手的死亡，但觸手倒閉的根本原因絕不是疫情。因為即便沒有出現疫情，觸手可能能撐到年底，然後呢？
無論是熊貓TV還是觸手直播，融資受挫的背後其實是整個遊戲直播行業的格局已經開始定型，坦白來說，現在除非是騰訊領投，否則其他投資機構可能已經看不到平臺的增長空間。
圖：圖蟲
而這種局面的形成，也是發生在2018年的第一季度。2018年3月6日，鬥魚宣布完成新一輪6.3億美元融資，由騰訊獨家完成；僅隔一天之後，虎牙又宣布獲得騰訊約4.616美元的B輪投資。
騰訊對鬥魚的投資由來已久，在總共6輪融資中，騰訊參與了其中3輪。2019年7月鬥魚在納斯達克掛牌上市，騰訊持股比例超43%，為最大股東。
騰訊與虎牙的關係就頗耐人尋味。2018年3月這次投資，是騰訊首次投資虎牙，而且一投就是4.6億美元，更為微妙的是，這還是虎牙上市前的一次突擊投資。2018年5月，虎牙在紐交所掛牌上市，據招股書披露，騰訊用4.6億美元換來了34.6%的股權。
更為重要的是，騰訊在投資虎牙的時候，還獲得了一項權利，即在投資完成的第二年和第三年之間，可以逐步通過市場公開價格購買虎牙直播剩餘股份，最多達到50.1%的控股權。
今年4月，騰訊行使了這項權利，作價2.626億美元收購了虎牙1652.38萬股普通股，交易完成後，騰訊成為了虎牙第一大股東，將持有虎牙50.9%的股權，以及擁有50.1%投票權。
這也意味著，騰訊成為了鬥魚和虎牙這兩家遊戲直播平臺的共同實控人。隨後，便不斷傳出騰訊將整合鬥魚和虎牙的消息，雖然官方均未對此進行表態，但整合一事，似乎已是板上釘釘，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一旦鬥魚和虎牙合併，遊戲直播行業給其他平臺留有的空間，將所剩無幾。根據一季報，鬥魚的月活用戶為1.58億，其中移動端5660萬，付費用戶為760萬；而虎牙的月活為1.51億，其中移動端為7470萬，付費用戶為610萬。
在不考慮重合用戶的情況下，鬥魚和虎牙加起來的月活用戶已經超過3.09億。而根據西南政法大學人工智慧法學院和南方財經全媒體集團·21世紀經濟報導聯合發布的《遊戲直播行業法律保護白皮書（2020）》顯示，截至2019年6月，我國遊戲直播用戶規模為2.43億。
騰訊作為中國乃至全球最大的遊戲發行商，旗下的遊戲資源也是最豐富的。《遊戲直播行業法律保護白皮書（2020）》顯示，騰訊是最早公開呼籲釐清遊戲著作權與遊戲直播權益兩者關係的國內遊戲廠商，它認為應當以遊戲廠商授權直播平臺的方式展開遊戲直播的合作。
對觸手直播來說，想要直播《王者榮耀》、《和平精英》等熱門遊戲，就必須和騰訊籤署授權合作。但從行業競爭的角度來說，騰訊作為鬥魚、虎牙的大股東，其在資源分配上肯定會傾向或優先於自己的平臺。
而且採購相同的內容，觸手可能還要付出更多的成本。一位觸手員工告訴記者，如果不差錢，直播平臺肯定是內容越多越好，但對處於缺錢狀態的觸手來說，像騰訊一些需要付費採購的電競賽事，觸手都選擇不購買。
這其實也是一種惡性循環，因為如果一個觸手用戶想要看這個電競賽事的話，就要跑到其他平臺，這就可能會造成用戶流失。
所以，沒有得到騰訊的加持，也讓觸手喪失了未來的想像力。而在騰訊的支持下，快手、B站等新玩家也在加入遊戲直播行業。7月10日，快手便宣布，觸手直播的11名明星主播正式入駐快手，其中包括觸手培養出來的頭部主播藍煙。
在遊戲直播行業，也有一個另類，那就是網易旗下的CC直播，在CC平臺上看不到騰訊旗下的遊戲，直播的全是網易遊戲的產品，雖然用戶體量不大，但CC直播的生產問題並不大。至於其他沒有產品靠山的遊戲直播平臺，觸手直播應該不會是最後一個倒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