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這一行為與人類文明相伴而生。冒著蒸汽的溫熱的水,輕輕撫摸肌膚,不僅洗去汙垢還能一掃疲憊。從古希臘文明發源,再由羅馬人傳遍整個西方世界,沐浴文化不僅僅意味著怎樣把澡洗好,更多的是代表著浴池這個場所中的社交法則。無數次權力的交換都是在浴池中進行,這也讓這個人人赤裸相見的地方,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名利場。
《最愛的習俗》1909年 阿爾瑪·塔德瑪爵士作品 英國泰特現代美術館藏
羅馬浴池與帝國政治
英國歷史建築學家、考古學家John Bryan Ward-Perkins 1970年的文獻指出,早在公元345年,羅馬城內的浴池數量就達到了驚人的952個。人們在天然溫泉之上用大理石築起奢侈無比的公共浴池,建立了一套完備的沐浴體系。宏偉的入口分為三個門,分別供男人、女人和侍奉他們洗澡的非自由奴隸出入。
伊莉莎白·泰勒在約瑟夫·L·曼凱維奇1963年執導電影《埃及豔后》(Cleopatra)中出演一個沐浴場景。
耗費人力物力建起浴室,當然不只是為了洗澡這麼簡單的事。羅馬男人們在浴室中討論政治,商討城邦大事,結交人脈進行權力交換。浴池除了本身具有的沐浴功能之外,還成為了參政議政的場所。
↑2005年HBO電視劇《羅馬》(Rome)中的古羅馬政治家西塞羅形象。
正因為這樣,羅馬人的浴池除了沐浴設施之外,還有售賣食品、香水的商店,甚至大型浴池還建有圖書館和劇場,成為了城市娛樂和公共活動的綜合體。
赤身裸體、坦誠相見的男人們相聚於浴池當中,沒有了兵器加身,在這樣的放鬆而愜意的環境之下暢聊政治,讓權力鬥爭少了一些火藥味。也正是因為這樣,浴池成為了使很多城邦建設問題迎刃而解的場所,浴池文化在推進羅馬乃至西方文明的進程中都有不可小覷的作用。
位於英國境內,現存的一個古羅馬浴池。
也正是因為這樣,當外國人問當時的一位羅馬皇帝「您為什麼每天都洗一次澡」時,他的回答是:「因為我沒有時間洗兩次。」羅馬人對沐浴的熱衷,可以說做到了極致。
土耳其浴室的水波中
土耳其人佔領古羅馬和君士坦丁堡之後,沒有抵擋住羅馬人沐浴文化的誘惑,將之繼承並且創造出新的土耳其式洗浴。與羅馬人更注重蒸汽桑拿不同,土耳其人好水浴。
土耳其浴的通常步驟是:浴者先在充滿熱氣的暖房中放鬆,之後用溫水或冷水澆淋自己進行沐浴並按摩全身,最後在溫室當中擦乾身體。
魯道夫·恩斯特阿拉伯風格油畫作品《後宮浴室》。
對於大多數信奉伊斯蘭教的土耳其人來說,沐浴是其一生都要進行的功課。穆斯林的先知穆罕穆德甚至提出了「沐浴是信仰的一部分」這個觀點。伊斯蘭教的沐浴分為「大淨」和「小淨」,前者指的是全身沐浴,後者則代表局部清潔。
一副展示18世紀土耳其浴室樣貌的油畫作品。
對於被稱為最潔淨的宗教的伊斯蘭教來說,信徒們要做到身體清潔與心理清潔的統一。在每次進行禮拜之前,他們都要清潔身體(至少雙手要徹底清潔),因此不少土耳其浴池都與清真寺靠近並聯繫緊密,而前者的建築外觀也受宗教影響,呈現出璀璨神秘的魅力。
男子在土耳其浴室中享受沐浴。
在西方文化裡,土耳其浴室剝離宗教因素,更多地呈現出如同《一千零一夜》裡描述的那種異域的神秘特色。浴室是坦誠相見的場所,自然也成為畫家、作家和詩人心中欲望流露的地方。土耳其浴室的神秘色彩,讓無數藝術家們擁有了說不清道不明只能憑藉感官體驗的詭譎靈感。
《一千零一夜》插畫。
泡一次日式溫泉
在日本的法律規定中,只有包含硫、鐵等19種天然礦物質並溫度常年在25攝氏度以上的泉水才能被定義為溫泉(Osen),日式溫泉因此也分為19種,日本人相信每一種都有特定的治癒疾病的功效。
冬日,正在享受溫泉的日本獼猴們。
和伊斯蘭教義對土耳其浴室的影響類似,日本人對於溫泉的痴迷也來源於宗教。在佛教中,保持潔淨是進行儀式的必要條件,日本佛教傳說認為泡湯和沐浴能夠洗去人身上的七種疾病,並且獲得佛教教義中的七種祝福。
1971年鈴木則文執導電影《溫泉藝妓》。
起初,日式沐浴以熱蒸汽為主,人們一般只清洗身體的局部,並且用被稱為風呂敷(Furoshiki)的絲質包裹布包裹衣物、擦乾身體。這種沐浴方式在當時只有貴族才能享受得起,直到江戶時代(1603-1868年)才產生改變。當時幕府當政,哨兵們將沐浴文化帶到平民生活當中。江戶時代允許男女混湯,這樣的局面直到明治維新之後才被打破。
泡湯這個題材也成為許多日本版畫大師的靈感之源,沐浴的動作或是女性沐浴之後的姿態,都成為畫家們心馳神往的場景。美國最大的日本版畫收藏館Ronin Gallery就曾舉辦名為「沐浴之後」(The After The Bath)的系列展覽,展示這些刷新了感官體驗又具有強烈日本傳統文化氣息的藝術作品。
展示明治維新後西方文化入侵日本的一副浮世繪風格畫作。
沐浴與女性權利
古希臘神話中色薩利國王佩琉斯與海洋女神忒提斯的兒子阿克琉斯以其英勇、俊美和強大的體力著稱於世。海洋女神忒提斯在他出生之後,曾把他浸泡在冥河之中沐浴,以求給予他堅不可摧的神力。然而河水湍急,女神只好抓住阿克琉斯的腳踝讓他不被衝走。沒有浸泡到冥河水的腳踝成為阿克琉斯唯一的弱點,也成為他在特洛伊戰爭中戰死的原因。
↑展示阿克琉斯沐浴冥河故事的一副油畫。
沐浴,在這裡象徵著男性力量與堅不可摧的實力。古羅馬帝國那些在浴池中對天下大事侃侃而談的男性們,也讓沐浴這件事與權力的關係更加緊密,浴池成為男性們的權力鬥獸場。
1920年代身著保守泳衣的女性們。
然而對於女性們來說,沐浴是她們最為脆弱的時刻。奧林匹斯山的主宰宙斯無數次易容偷看女性洗澡,在她們表現得最為脆弱的私密場所強行求愛;西方文化中神秘的土耳其浴室,之所以神秘是因為其中充斥著偷窺與猥褻意味的想像;就連中國文化中,牛郎織女的故事裡,牛郎在織女沐浴時偷走了她的衣服,兩人才結下情緣。
牛郎織女的故事展現了沐浴中的女性脆弱的一面。
古人這缺少邏輯的故事經不起推敲,但沐浴對於女性來說的確意味著美麗、脆弱和危險。沐浴與泳裝、浴衣以及女性身體息息相關,關於泳裝的變革與女性身體的積極主張這裡無需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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