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公路之父慕生忠將軍
隨著西部大開發的興起,茫茫青藏公路線成為一處十分熱鬧的地方。多年來由於川藏線路況不好,80%以上的進藏物資由青藏線承擔。每天,全國20多個省區和人民解放軍的上萬臺運輸車、工程車、旅行車、臥車奔馳在數千裡青藏線上,連通著這條重要的交通大動脈。
行進在茫茫青藏線上,你處處會感到一個人的存在,因為沿途有近20個地名--如雪水河、西大灘、不凍泉、五道梁、風火山、開心嶺、沱沱河及萬丈鹽橋等等,都是他起的。而每個地名都連著一段不平凡的創業故事。在他創建的位居青海第二大城市、柴達木盆地南沿開發區、青藏公路的樞紐格爾木市,不少人都像謁拜祖先那樣去瞻仰市西北角開拓街上那座已十分破舊的將軍樓及轉盤路旁邊的望柳莊,因為這些都是他在這裡開拓奮鬥留下的遺蹟。
他是誰?他就是被人們稱為青藏公路之父的慕生忠將軍。
慕生忠是位極富傳奇性的人物。1910年他生於陝北吳堡縣一個破落地主家庭。上中學時受到陝北革命領導人劉志丹的影響而投身革命,1933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並拉起了一支殺惡除奸的遊擊隊,為此,反動派殺了他一家包括父母妻子在內的四口人。他發誓要報仇除惡,革命到底,於是化名艾拯民,親手砍掉過不少反動惡霸的腦袋,劉志丹誇他大膽,反動派聞之喪膽,因而不少人又叫他艾大膽。後來他帶領遊擊隊曾東渡黃河,活動於晉西呂梁地區等20多個縣,殺敵人,除惡霸,身上留下了27塊傷疤。閻錫山曾貼出布告,懸賞10萬大洋買他的人頭,但他都安全地闖過來了。他的這種堅毅、勇敢、大膽的性格品質,後來在修築青藏公路中發揮到了極致。
1935年10月,中央紅軍長徵到達陝北吳起鎮(今吳旗縣),幕生忠率領自己的隊伍去吳起迎接毛澤東主席和中央領導人。以後他曾任陝北紅軍第二作戰分區司令員、延安以東地區作戰司令員、山陝特委軍事部長、晉綏九分區司令員等職,解放戰爭時期,曾任以彭德懷為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的第一野戰軍政治部民運部部長、政治部秘書長等職,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
說起青藏公路,大家都說,要是沒有慕生忠,這條重要通道的誕生不知要晚多少年!是他千爭萬搶,以大將軍的氣魄,率領千軍萬馬,死打硬拼,把這條天路刨出來的。
國家沒有安排,上級沒有指派。他卻自己找到交通部去要求修青藏公路
1954年元月底,正是北京最冷的季節,慕生忠穿著厚厚的皮大衣,從青藏高原來到首都北京,拽有關部門要求修築青藏公路。他當時的身份是中共西藏工委組織部部長兼運輸總隊政治委員。這個運輸總隊不是搞汽車運輸的,因為西藏當時還沒有公路,總隊主要是靠駱駝等牲畜給西藏運送糧食和緊缺的物資。對國家機關慕生忠並不熟悉,於是便先找了負責處理西藏事務的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主任李維漢,李維漢聽了他的來意,說修路的事歸交通部管,便派人領路叫他去找國家交通部。
交通部公路局局長接待了他,慕生忠自報家門後,便直接了當提出要在青藏高原修一條公路,請交通部多少批些錢。
公路局長一聽吃了一驚:"在青藏高原修公路?這是件大事,我們作為主管部門,從來沒有安排這項工程呀!"
"所以我才來要求的呀!"慕生忠回答。
"你--是代表西藏工委來的,還是--"
"不,我代表我個人,我是從青海來的!"
事情到了一種尷尬的境地--修青藏公路,既不是國家安排的,也不是主管領導機關西藏工委要求的,而且工委組織部長兼運輸總隊政委自己來請求的。這是怎麼回亭呢?過去的艾大膽膽子也太大了點,難道連這點組織程序都弄不懂了嗎?
多少有一點。但主要是他被西藏交通的阻塞情況及西藏部隊、機關供應的短缺急紅了眼,已不能一步一步按組織程序辦事了。
這種情況來自他個人的幾次親身體驗。
第一次是1951年8月。那時,當西南軍區以張國華、譚冠三領導的十八軍從西南方向一面修路一面向西藏進軍時,西北軍區也組成了以範明為司令員、慕生忠為政治委員的西北進藏部隊,從青海出發,沿著唐代文成公主進藏的路線向拉薩進軍。
8月8日慕生忠率千軍萬馬從青海都蘭縣香日德出發,踏上了徵程。因為路途遙遠,途中無供應站,所以一切給養物資都得自己帶。這樣,這支隊伍就出現了一種特殊的現象:牲口比人多,計有馬3000匹,騾子3000匹,駱駝3000峰,犛牛l萬頭。有些用來馱東西,有些供人騎。慕生忠帶人在前面打先鋒,8月10日範明率機關人員從蘭州出發在後面跟進。
沒有現成的路線可尋。現在的青藏公路是從香日德往西300公裡,經格爾木南翻崑崙山;那時他們卻從香日德向南走到了巴顏喀拉山下的黃河源,這裡到處都是爛泥灘,一望無邊的沼澤地一腳下去就拔不出來,第一天就損失了20多人。慕生忠急了,猛地灌下半瓶酒,勒緊腰帶,往地上一躺,從沼澤地上滾了過去。雖然他變得面目皆非,像個泥猴,但卻探出了一個過沼澤地的法兒,大家紛紛仿效,經過半個多月,才走出了這段路。牲口也損失了不少,加上有些騾馬啃吃了有毒的草,中毒死亡達近千匹。他們從曲麻萊縣附近翻過長江上遊通天河,趕牲口上了白雪皚皚的唐古拉山,海拔5000多米的高山由於缺氧,又奪去了一批人員和牲口的生命。他們一邊趕路,一邊還要同企圖阻攔的藏兵進行周旋。經過重重艱難險阻,這支部隊於11月底終於到達拉薩。慕生忠屈指一算,路上整整跋涉了113天。
他們雖然進到了拉薩,但慕生忠卻沒有多少喜悅,他們損失的不光是近4個月時間,還有許多人員和三分之二的牲口。這個代價太大了。
進藏後,範明擔任中共西藏工委副書記,慕生忠擔任工委組織部長。他們協助中央代表張經武及張國華、譚冠三等一起領導著和平解放不久的西藏的黨政軍工作。
但一個現實問題很快擺在了大家面前:供應。兩路進藏部隊共約3萬人,每天僅糧食就要消耗4.5萬斤左右。而中央對進藏部隊有明確規定:進軍西藏,不吃地方。用牲口馱運的那一點糧食真不夠塞牙縫呀!有人算了一下:供一個人一年的吃用,需要3峰駱駝(不能死亡)來回用多半年時間。為此,吃用出現了極度緊張,最困難時每人每天4兩面都難以保證。再加上西藏一小撮上層反動分子一心想趕走漢人,千方百計阻撓藏民向部隊出售糧食和物資,致使一個銀元只能買作為燃料的8斤牛糞,燒一壺開水就要花4個銀元;一斤成鹽要8個銀元,而一斤銀子只能買到一斤面。部隊和機關工作人員每天都處在飢餓之中啊!
第二次是1953年。為了援救飢餓中的駐藏部隊和工作人員,中央政府委託西北局組建了西藏運輸總隊,徵購全國各地的駱駝,向西藏趕運糧食。並任命了正副總隊長和正副政治委員,慕生忠兼任總隊政治委員。
於是,從陝、甘、寧、青及內蒙等地徵購的一批批駱駝連同僱用的牽駱駝的民工,集合在了運輸總隊的大本營青海省香日德。1953年春夏之際,2,8萬峰駱駝擠滿了香日德及周圍的草地。規定每峰駱駝馱4袋麵粉,每袋50斤,再加上人畜自用的生活物資共約300斤。每個民工拉七八峰駱駝,算下來共約1200多人。每個民工每月的工資平均25元左右。運輸隊實行軍事化編隊和行軍。
為了避免再次陷入黃河源沼澤地,關於這次的進藏路線他們重新作7選擇:由香日德向西行走約300公裡到達格爾木,再向南行進進入崑崙山--這便是今日青藏公路的基本走向。這一一路雖然不受沼澤之苦了,但冰雪覆蓋,被稱為生命禁區的連綿雪山卻給人員,尤其給習慣於吃高草的駱駝帶來極大的災難。雪地無高草,自帶的草料不到半道就吃完了,身軀高大的駱駝不得不彎下脖子去啃地皮下的草根,很快一一個個瘦成7骨頭架子,隨即便倒在了路上,它們馱的糧食只好堆棄在路旁。
為了使運輸線上有個接應,儘量減少損失,慕生忠在沿途設立了4個轉運站。1953年6月,他們先派青年幹部張震寰和趙建忠帶幾個人和6頂帳篷,從香日德出發到格爾木河畔去選點,10月格爾木站正式成立,站長劉奉學,副站長吳葆琨,政委由運輸總隊副政委任啟明兼,張震寰和趙建忠分別擔任行政管理員和政治協理員。他們成為真正的第一代格爾木人。
之後,慕生忠又派尤忠和張宏儒建立了縮赤臺站,派齊天然建立了可可西裡站,派張樣林等在唐古拉山建立了溫泉站。4個站都極其簡陋,除格爾木站有一個為防止野狼襲擊用紅柳根枝圍起來的四四方方,約一畝大的"柴禾城"外,其它站就只有兩頂帳篷而已。
由於駱駝大批死亡,送到拉薩的糧食不到一半;不少民工也被高原缺氧症奪去了生命。後來可可西裡、溫泉等幾個轉運站就增加了一項任務-收屍隊。
到1953年贏和1954年初,這批僥倖活下來的民工陸續返回到了香日德,一個個瘦得脫了人形。去時每人牽七八峰駱駝,回來對不少人兩手空空,2.8萬峰駱駝損失了少一半。
這些情況叫慕生忠心如刀剜,攪得他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全國各地據說共有20萬峰駱駝,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幾次還不折騰光了!更重要的是靠牲口運糧根本無法滿足我們的需要。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我看必須在青藏高原修一條公路。"
公路局長耐心聽完慕生忠的理由,很為他的精神所感動,說:"你的想法很大膽。但我們不正在修康藏公路嗎!"
慕生忠說:"康藏線我走過一次,那裡的地形太複雜;只要一個地方一塌陷,整條路就斷了,很不可靠。"
公路局長說:"可是,在崑崙山、唐拉古拉山修公路,不是你想幹就能幹的,要有可靠的資料才行啊!"
"資料我有!"慕生忠從衣兜裡掏出一封電報揚了揚說:"去年10月下旬,我派我們總隊副政委任啟明同志帶兩輛馬車從香日德出發,沿途探路。馬車的寬度與汽車差不多,馬車能過交,汽車便沒問題。今年元月中旬他們已越過崑崙山和唐古拉山到達藏北重鎮黑河(今那曲),這是他元月23日給我拍來的電報。"
局長接過電報一看,內容是:青藏高原,遠看是山,近走是川,山高坡度緩,河多水不深。用一一千多人,半年多一點時間,修一條簡易公路是可能的。
局長看完電報,嘴裡進出幾個字:"慕生忠同志,對你的大膽設想我很讚賞,但還是不能同意你的做法。"
慕生忠急了:"為什麼不能同意?"
"你的大車不能代替嚴密的科學考察,這是搞建設,需要對地質、氣象、天候等情況有科學的數據,我們不能拿人民的血汗錢去冒險呀!"
慕生忠的火暴脾氣上來了:"我冒險?局長同志,你未免太官僚了!你去看看那些拋屍雪山的運輸隊員和倒下去的一批批駱駝吧!"
局長卻十分冷靜地說:"同志.我們國家建設剛剛起步,到處需要錢。抗美援朝戰爭打了三年,國家花了不少錢。現在康藏公路(今川藏公路)已修了幾年,投進去多少億還沒見名堂。你要求修青藏公路不但國家第一個五年計劃不能安排,第二個五年計劃也安排不上。"
慕生忠沒想到自己的滿腔熱情被澆了一盆冷水,他和局長吵了一頓,也仍無挽回局面,只好拂袖而去。
慕生忠的心情很壞,他沒有想到自己本想多為國家幹多點事,卻處處遭遇困難。來北京前,為修路之事,他已和運輸總隊隊長吵翻了。總隊長的意見是:上級給我們的任務是拉駱駝運糧,我們不是築路隊?幹好本職就行了。
慕生忠說總隊長目光短淺,缺乏為人民服務的精神。
總隊長認為慕生忠不安分守己,好出風頭。為此,兩個頭頭的關係搞得很緊張,如今想不到在中央政府機關自己又碰了一個釘子。
慕生忠悶悶不樂地回到住處,遇見了來北京開會的範明,他把自己的苦惱一股腦兒講給範明。他倆都是陝西人,在第一野戰軍時,範明是政治部聯絡部長,慕生忠是民運部長;進藏時範明是司令員,慕生忠是政委;進藏後範是中共西藏工委副書記,慕是工委組織部長,可謂是多年的老關係了。
聽了慕生忠的話,範明給他出主意說:"去找找彭老總給想想辦法嘛!"
原第一野戰軍司令員兼政委彭德懷1950年率中國人民志願軍出國參加抗美援朝戰爭,1953年7月韓戰停戰協定籤字後,他回到北京主持軍委日常工作。於是,慕生忠柳暗花明又一村,去向自己的老首長求援。
聽完慕生忠的匯報後,彭德懷背著雙手,走到牆上掛的中國地圖前,久久地注視著青藏高原。慕生忠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良久,只見彭老總用右手從西北甘肅敦煌方向往西南角上一划,說:"這一帶都還是交通空白,從長遠看,是需要修一條路!"
慕生忠高興得差點去擁抱自己的老首長。
回過頭來,彭老總問慕生忠有什麼具體打算。慕生忠匯報說:從西寧到香日德這一段路是解放前國民黨政府修的,雖破爛不堪,但能免強走車。從香日德到格爾木的300公裡路,自己來京前已進行了修補溝通。現在為了使領導上好接受,準備先從格爾木修到可可西裡。到那裡後,再說第二步吧。總之,我們一定要修通這條路。
彭德懷答應道:"好吧,你寫個報告,我去找周總理批。"
第三天,彭老總就告訴等得發急的慕生忠:"你的報告周總理批了。先給30萬元,錢是少了一點,你要節約用。你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我儘量滿足你。"
慕生忠壓抑著興奮的心情,試探著說:"能不能再給十輛卡車和10個工兵,再撥些工具。"
彭老總乾脆地說:"行!都由西北軍區給你解決。工具給你1200把鎬,1200把鍬,3000炸藥。另外,再給你一輛吉普車,你總得跑路嘛!"
"太感謝首長了!"慕生忠非常滿足,臨出門又轉過身說,"彭總,這條線許多地方都還沒有名字,以後它們的名字可要由我來取了!"
彭總笑笑說:"你不取誰取!"
當晚,慕生忠就滿載而歸地回青藏高原去了。
憑1220人,1200把鎬,1200把鍬,沒有一件機械,沒有一個工程師,他就豪氣萬丈地率領大家開始了修路大戰
慕生忠從西北軍區領到彭老總批的十輛大卡車後,除運載一些築路工具和少得可憐的物資器材外,還特意從青海湟源縣裝了幾車楊柳樹苗,以一副紮根安家的樣子運到格爾木後,親自帶人在柴禾城周圍栽種了兩大片,結果全成活了,使這裡有了第一片綠蔭,慕生忠高興地取"望柳成蔭"之意,一片叫望柳莊,一片叫成蔭村。
在北京時,慕生忠為了不使彭總為難,張口只要了10名工兵,這對於修一條公路來說顯然是不夠用的。不過,他有他的打算:動員運輸隊拉駱駝的民工參加修路。
在格爾木,不少民工聽說要留自己修公路就炸了窩。有的說自己是來拉駱駝的,要修路堅決不幹。有的說這地方空氣吃不飽。不能幹重活,要幹非憋死不可。
慕生忠有自已的主意,他採取恩威並用的辦法來組建築路隊。他首先以自己的熱情感召大家。他登上汽車踏板,揮著胳膊大聲說道:"同志們,這是彭老總撥給我們的汽車!,周總理親自批准了我們修路的計劃!我們大家眼光要放遠一點,柴達木盆地是塊寶地,我們要把柴達木建設成一座大花園,要在青藏高原開劈出一條交通大動脈,做第一代格爾木人!"
除一部分幹部外,不少為掙錢而出來拉駱駝的人,對他的講話並無多少熱情。一位剛來不久的小夥子問:"做第一代格爾木人?格爾木究竟在哪裡呢?"
慕生忠說:"你怎麼這麼蠢!告訴你,我們的帳篷扎在哪裡,哪裡就是格爾木!"
晚上,慕生忠到一個個帳篷裡去串門,聽見不少人議論仍想回家,有的人甚至開始整理行李。慕生忠便說:"你們實在要走,我也不阻攔,但走前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幫什麼忙?"有人小聲問。
"幫我開點地,種點菜,給留下的人吃。"
"那沒問題!"聽說能回家,民工們答應得很痛快。
第二天,慕生忠叫人在不遠處的草灘上劃出方方正正的9塊地,每塊3畝,分給9個民工班(每班10人)去開。
老實的民工們搶起鎬頭,幹得很歡,才到半下午9塊地全開完了。
慕生忠詭秘地笑了笑說:"幹得不錯,晚上好好睡一覺。"
第二天,民工們正等著回家的喜訊,慕生忠把大家集合起來講話說:"昨天大家開了27畝地,平均每人開3分,我們準備種上菜,就叫它二十七畝菜園吧!將來我們的子孫會記住你們的功勞的。怎麼樣,開地是重體力活吧,誰病了?誰死了?一個也沒有嘛!所以不要聽信沒根據的亂傳。現在我宣布,你們一個也不能走,都給我留下來修公路。我保證半年多就能把路修好,到那時我敲鑼打鼓送大家回家!"
人群寧靜了片刻,接著便一陣哄鬧,有一個愣頭小夥子說:"他騙我們!我們上當了,走啊!不要聽他的!"
慕生忠震怒了:你敢!掄起手中的馬鞭,走過去就給了他一鞭子。當然,此後,他為此事誠懇地作了檢討。
為了穩定人心,慕生忠叉給大家講了修這條路的現實意義,講了修好路用汽車代替駱駝運糧運物的好處,講了一千多年前唐朝文成公主赴藏的故事,講了作為新中國的主人翁、作為一個大男人,絕不能不如一個文弱的宮廷公主,在艱苦困難面前當逃兵……
總之,人員全部留下了,共1220人,編6個工程隊,每隊200人,任命了隊長、指導員;還剩下20人編為測量隊。正副總指揮分別是慕生忠、任啟明。
1954年5月11日,青藏公路在格爾木破土動工,慕生忠帶動1200名工人,每人一把鎬、一把鍬.既沒有一臺機械,也沒有一名工程師,就這樣開始了向世界屋脊的進軍。
從格爾木往南的40多公裡路,是一馬平川的戈壁灘,不用費多大勁就能跑車,只要在路兩邊作個標記就行。他要求的公路標準不高:先通車,後改善,再提高。目前只要能過汽車就行。
他們遇到的第一道難關是進崑崙山不久的一條季節河--後來慕生忠給它起名雪水河,是由崑崙山雪水衝涮而成,河兩岸是十餘丈高的陡壁。7月5日,慕生忠調來幾個工程隊,給他們下了一道死命令:要在兩岸的陡壁上開出一條寬8米、長200米的慢坡公路。一個星期後即12目中午前一定要保證通車。
於是,河西岸的王德明隊與河東岸的馬珍隊、王廷傑隊展開了競賽。慕生忠要給西岸再加一一個隊,被王德明回絕了,他拍著胸脯說:我們一個隊,一定要賽過對岸的兩個隊!
工人們一個個摽著勁來幹,看誰進度快,看誰土方多,有的人一天超過12個小時還不收工。這些西北漢子說,既然留下了,就要幹出個樣子來。結果一個星期剛過,12日上午9時半,慕生忠坐著他的吉普車碾著新修的河岸公路,順利的通過了雪水河。王德明的200人抵過了對岸的400人,慕生忠高興地命名他們為"老虎隊"。
前面,公路遇到了一條無法通過的斷崖。這裡是達布增河和舒嘎果勒河匯流後的出口,洶湧澎湃的激流順著山勢衝擊而下,在兩道石崖中間衝成了一道深不可測,上面寬約lO米的石谷,谷底的水聲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
任啟明去年用兩輛大車探路時,固無法從這裡通過,只好繞道下遊,拆開大車用人抬過去的。但下遊不但路遠,且汽車也無法通過。所以這次必須在這裡架一座橋,這也是整個青藏公路惟一的需要新修的橋。
慕生忠和工兵連副連長王鴻恩,徒步50多裡,才選定了這個建橋點,然後把lO名工兵和從陝北請來的石匠、鐵匠、木匠等匯集在此,要大家趕快修起一座橋,把兩岸連通。
對工兵來說,架橋鋪路並不難,難的是現在一一無器材,二無工具,連起碼的水泥、磚、橋釘、螺栓都沒有,有的只是從蘭州拉來的9根9米長的紅松和一部分雜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但慕生忠的話很硬:我不管你有米無米,"八一"前必須通車可可西裡,誰耽誤處分誰。
7月15日,慕生忠帶著從蘭州趕來的工程師鄧鬱清趕到橋邊督戰。
鄧鬱清1935年畢業於福建龍溪工業專科學校公路系,曾參加了解放前從西寧到玉樹公路的修築工作,但因青海軍閥馬步芳貪汙修路經費致半途而廢。1951年慕生忠進藏時,曾帶他一起進藏,有意讓他感受青藏交通的艱難。這次又特意請他來擔任築路工程師。
鄧工程師來到工地一看,岸寬9米,而9根紅松也長9米,根本搭不到岸邊,按要求短了整整3米,怎麼辦?他提出派車去蘭州再運些材料來,幕生忠一口回絕了:"不行,時間來不及。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在3天內給我把這座橋建起來!"
鄧工沒有了退路,大家只好坐在地上開"諸葛亮會",研究對策。然後他根據大家提出的辦法。在木箱上畫了一個草圖,要大家照圖作業。
大家研究的辦法是:在兩岸斜坡的石壁上,各鑿出一個與橋同寬的平臺,每個平臺上栽起5個木樁作頂柱。由於岸坡上寬下窄,頂柱的上端已各離岸邊1.5米左右。那麼頂柱怎麼才能立得住呢?石匠想出了辦法:在平臺上鑿下80釐米深的石窩,頂柱便穩穩地立在了石窩裡,頂柱與岸坡之間的夾角中填滿石塊。這樣,9米寬的溝岸就縮短了3米,變成了6米,9米長的紅松搭在上面正好。柱與梁的連接處由羅永元帶領的木工鑿成榫咬合,再由楊增貴帶領鐵匠用鋼筋打的螞蝗釘加以固定,有些地方則用鐵絲捆綁加固。
大家就這樣沒黑沒明地幹了3天,7月18日下午,青藏公路的第一座橋梁終於建成。
橋修成了,結實不結實,能不能過汽車?鄧工爬上頭一輛汽車要試過,被慕生忠一把拖了下來:"你是我們惟一的工程師,寶貝疙瘩,還是我來吧!"
鄧工急紅了眼:"不,你是一軍之帥,不能冒這個險!"
慕生忠裝作沒聽見,跨上駕駛室,命令駕駛員:"開車!"
第一輛車在人們的注視中穩穩地過了橋,接著,13輛滿載麵粉物資的汽車一輛接一輛的過了橋。慕生忠高興得一摸腦袋,嘿嘿笑著說:"我看--這座橋就起名,1天涯橋吧!"
鄧工給人講:在其他任何地方,他絕對不敢這樣冒險。但在慕生忠領導下,在青藏高原則必須這麼幹。
1956年4月,陳毅副總理率中央代表團赴西藏路過此地時,站在橋頭端詳了半天說:"天涯橋?不如改叫崑崙橋好!"從此,這橋就叫崑崙橋了。
從格爾木向南,前進100公里海拔就增高1000米。當公路修到崑崙山頂時,海拔已達4800米,氧氣含量只相當內地的一半。不少人搶起鎬幹不了幾下就昏倒了,可是還不願下去休息。這時慕生忠果斷下了一道命令:取消勞動競賽,不準搞加班加點,注意休息和增加營養。
前一段奮戰雪水河時,由於幾個隊摽著勁於,而夥食僅是鹽水煮麵疙瘩,營養跟不上,不久不少人身上發生漬爛,疼得直叫,又屯藥可治,也找不出啥原西。當時,格爾木的二十七畝菜園裡種的水蘿蔔、長成了鴨蛋般大,拔了半汽車送到工地來慰問,慕生忠決定全部分給近百名病號吃,每人每天4個,結果奇蹟出現了:身上的腫消了,傷也曩起來了。醫生頓悟:這病是體力透支、缺乏維生素所致。
為了增強民工們的體力,慕生忠允許每個隊抽人打點野味如黃羊、野兔等,再拔些野蔥野韭菜來改善大家的生活,增加營養素。
一天半夜裡。在崑崙山的帳篷中,奔忙了一天的慕生忠睡得正香,第三工程隊隊長尤忠突然找來推醒他說:"政委,不好了,我起來小解,發現張篷都空了,民工們大概都逃跑了!"
慕生忠大發脾氣:"還不快迫!"
兩人追出一裡多地,前面傳來鎬鍬挖地的丁當聲。原來民工們為了早早打通崑崙山,偷偷跑出來加班了。
"亂彈琴!"慕生忠狠狠瞪了尤忠一眼,心裡卻很高興。
第四工程隊在隊長王德明和指導員王仕錄的率領下,正奮戰崑崙山口的最高峰。不少人頭疼欲裂,憋悶得喘不過氣來。民工馬佔彪咽喉腫痛得說不出話,兩隻被震裂的虎口上血把錘把都染紅了,還不肯休息。剛才天空還晴朗朗的,轉眼間卻下起了冰雹,鴿蛋大的冰雹劈頭蓋腦地砸下來,打得人無處躲,大家只好把鐵鍬和盆子扣在頭上抵擋,冰雹一過又上了戰場。
那段最高的山口終於被攻下了,測路隊的張震寰走了一個來回說:這最高處的一段才十二步。慕生忠走了一遍,果然不錯。他豪情滿懷地說:"什麼崑崙山,一聽怪嚇人的,我們就叫它十二步山吧!"也許他想起了神話中崑崙山的諸位,就指著遠處一座高聳的雪峰說:"看,那就是玉虛峰吧!"如今,這兩處都成為青藏線有名的景點。
當鄧工從後面氣喘喘籲籲地趕上來時,問慕生忠:"這是什麼地方,快到崑崙山了吧?"
慕生忠哈哈大笑:"崑崙山已在你的腳下,崑崙山口被我們徵服了!"
7月30日這天,比原定"八一"通車可可西裡提前兩天,慕生忠把路修到了這無人區。他當即給北京發去電報:
彭總並轉中央,我們的汽車已開上了可可西裡,我們正乘勝前進。
八一建軍節這天,大家召開了慶祝犬會。
幾天後,在範明的陪同下,班禪額爾德尼活佛騎馬從西藏來到這裡,並從這裡換乘汽車去北京參加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西北行政委員會和陝、甘、寧、青政府的領導及宗教界人士提前幾天來這裡迎候,使沉睡千年的可可西裡無人區出現了少有的熱鬧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