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起來的村莊

2020-12-23 齊魯壹點

老九,你大爺我九十有二,老了,是真老了,連個酒瓶子蓋兒都擰不開了。酒啊,更喝不動了。我不怕死,我怕受罪,渾身毛病,就是腦子沒毛病。記住的淨是小時候的事。晚上睡不著,老想起你爺爺,你爺爺在浯河邊上給我們這些小孩兒扒瞎話。我愛扒瞎話,就是跟你爺爺學的,也算是遺傳吧。

唉!老九啊,你爺爺的醫術我學得不精,倒是扒瞎話學會了。

1

那時候啊,人窮,但人也悠閒。那是夏天,月亮出來了,照著從南邊淌過來的浯河水,譁啦譁啦響的浯河水,直到現在還在我耳朵裡,清清楚楚啊。月亮也亮,也明,也白,也圓,囫圇著貼在天上,像你奶奶貼在鍋上的玉米餅子,能照出人影。俺們幾個小孩子都在河裡洗澡,大呼小叫,踢踢噗通。滿河的孩子就跟開鍋裡煮著的餃子,伸頭露頭,你擠我肩,我擰你耳,他扛他膀,咋咋呼呼……這工夫,就聽到河東岸「得得得」咱家的小叫驢的驢蹄子聲,下坡的時候,那「得得」聲就緊密些。這是你爺爺出診回來了,過了爬滿青苔的小石橋。我去牽住驢韁繩,迎著你爺爺,你爺爺騙腿下了驢背,小叫驢擺擺圓圓的驢頭,在滾燙的沙灘上打個滾,驢打滾,蹬著四根腿,滾過來滾過去,像個頑皮的光腚小孩子。驢打完滾,自己抖擻掉毛上的細沙子,打一個響鼻,那響鼻,傳得很遠,你奶奶在家都能聽到,知道你爺爺回來了,開始到灶間去打荷包蛋。我把小叫驢拴在河邊的歪脖子柳樹上,那時候的柳樹都有碗口粗,知了的叫聲從密密的柳樹葉子裡傳來,咱家的小叫驢充耳不聞,就安穩地站下,和我們這些小夥伴一起,挓挲開耳朵聽你爺爺扒瞎話。

你爺爺屁股挨上熱乎乎的沙灘,先是「哎呀,舒坦」地有點兒誇張地喊一聲,然後平躺到上面,那沙灘上的沙子,都是細沙,像面一樣的白白的細沙,躺在上面你爺爺說這叫熱鏊子「烙餅」,烙過來,烙過去的,他說舒筋活血,這是沙浴療法。這霎兒,他是歇歇腰,騎驢一天出診,走街串巷,累了。他要躺在沙灘上歇一袋煙工夫。

你爺爺一肚子故事,講《西遊記》,《楊家將》,《嶽飛傳》,《水滸》《聊齋》,他講的最多的是《三國》,講關公刮骨療毒那一段,講得活靈活現,高了興,站起來,在沙灘上走來走去,比劃著。

你爺爺還能把《三國演義》跟陳壽的《三國志》比較,他說《三國志》記載了個大概,只是說關羽與諸將飲食,醫生刮骨時,他「割炙引酒,言笑自若」。而到了羅貫中的小說《三國演義》裡,就做了一番加工,文化人說是虛構,咱莊戶人說,就是扒瞎話,桑樹上一棍,柳樹上去皮,胡謅八扯。醫生也有了名有了姓,姓華名佗,還有了籍貫。而關羽呢,除了飲酒食肉,同時還跟部下馬良下棋。加了圍棋這麼一個道具,關公的形象頓時又高大了好幾分,你爺爺講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關公邊上的人在大喘氣,我也跟著緊張地大喘氣。關雲長刮骨療毒是《三國演義》第七十五回,我背背你聽聽: 「卻說曹仁見關公落馬,即引兵衝出城來;被關平一陣殺回,救關公歸寨,拔出臂箭。原來箭頭有藥,毒已入骨,右臂青腫,不能運動。……公飲數杯酒畢,一面仍與馬良弈棋,伸臂令佗割之。佗取尖刀在手,令一小校捧一大盆於臂下接血。佗曰:『某便下手,君侯勿驚。』公曰:『任汝醫治,吾豈比世間俗子懼痛者耶!』佗乃下刀,割開皮肉,直至於骨,骨上已青;佗用刀刮骨,悉悉有聲。帳上帳下見者,皆掩面失色。公飲酒食肉,談笑弈棋,全無痛苦之色。須臾,血流盈盆。佗刮盡其毒,敷上藥,以線縫之。……」

老九,我為什麼能背過這一段呢,因為咱家裡有這本書,線裝的。聽你爺爺講,當年他們兄弟四個分家,最後剩下三間小南屋,要你爺爺和你四爺爺分,一家一間半。你爺爺也沒跟你奶奶商量,自作主張說,我不要那一間半南屋了,就要那部《三國演義》罷。這一部書,就抵了一間半屋子。為這事兒,你奶奶埋怨了你爺爺一輩子。你奶奶只要念叨那一間半南屋,你爺爺就用棉花套堵住兩耳朵,大聲背誦《三國演義》。你爺爺最熟悉的是華佗為關公刮骨這段,說他倒背如流,一點不是虛說。他為什麼對這段熟悉,因為他是中醫啊,他一生佩服華佗,除了華佗,就是張仲景。

你爺爺在沙灘上當講到關公刮骨療毒這一段,必定是站起來,清清嗓子,在沙灘上低了頭,轉一圈,然後,仰頭向天,一字不落地背誦下來,背誦到最後,突然就兩眼圓睜,聲音高起來了:

「公大笑而起,謂眾將曰:『此臂伸舒如故,並無痛矣。先生真神醫也!』佗曰:『某為醫一生,未嘗見此。君侯真天神也!』」

那一刻,我覺得你爺爺忽地竄高了一丈,頭上冒火。其實他個子不高。你爺爺走起路來,也好像呼呼生風。

你爺爺背誦完,再用自己的大白話翻譯一遍,其實,我愛聽他的白話翻譯,與其說是翻譯,倒不如說是你爺爺改編,他又添加了好多細節,比如華佗給關公刮骨療毒完,騎著毛驢,回到家,一頭栽倒在火炕上,睡了三天三夜,湯水不進。他夫人給他打了三個荷包蛋,也吃不進去,他這是給關公刮骨累虛脫了。我想,你爺爺可能把他自己當成華佗了。華佗騎沒騎毛驢,誰知道呢?你奶奶每當你爺爺出診回來打荷包蛋那倒是真的。你爺爺啊,有時候,也像個孩子。

你爺爺扒瞎話也上癮,扒著扒著,就忘記了時間。你奶奶在家一等不來,二等還不來,三等還是不來,就吩咐你大姑把荷包蛋端到河邊來了。你爺爺接過荷包蛋,慢慢吃了,嘴一抹,又繪聲繪色地講起來,當講到緊要處,總是提高了嗓門說,預知後事如何,且聽明晚分解。大家就戀戀不捨地帶著疑問散了。

受你爺爺的傳染,我也能背誦關公刮骨療毒這一段了。其實,我就只能背過這一段,其他的章節我看過就忘。

咱家的這本線裝《三國演義》破四舊的那年被燒了,你奶奶看著火中的書,跺著小腳罵:「叫你再看,叫你再背!叫你再諞!」

2

你爺爺愛交朋友,他有個好朋友,是八路軍的張連長。張連長也愛聽你爺爺講「三國」。張連長是湖南人,大個子,說話嗓門大,愛喝酒。你爺爺給他部下的娘看過病,他部下的娘病好了,他替部下請你爺爺吃了頓飯,你爺爺說,張連長好酒量。

你爺爺跟張連長認識不久,在景芝鎮燒鍋上燒站住花酒的田雨,先是遭了土匪的劫,後又被土匪綁了票。田雨的爹求你爺爺,你爺爺心急火燎地找到張連長,張連長二話不說,帶上人到山裡去搜了三天,才把田雨給救回來,順帶把土匪窩子給端了。

田雨在人臉前從沒哭過,而從土匪那裡回來,淌眼抹淚了好幾次,他一定要還張連長這個救命大人情,就擺了一桌酒席,讓你爺爺去作陪,我當時在田雨燒鍋上當學徒,那年十四歲。

第一次請,張連長委婉拒絕了;又請,張連長就有些惱,堅辭了。你爺爺一看沒轍了,親自坐著轎去請,人家張連長才礙於情面來了。

那天下著小雨,張連長披著蓑衣,倒背著手,左手裡攥著一桿旱菸袋嘟嘟囔囔說,我們革命隊伍裡有紀律。說著,從蓑衣下面掏出一塊銀元,說算是酒錢。田雨說那哪行。張連長說,你不收下,我就不喝酒了。推來推去,擰不過張連長,錢就收下了。後來我才知道,張連長為到田雨家喝酒還背了個處分呢。

張連長好酒量,喝了差不多有六碗酒,喝上勁兒了,我記得他下巴上有個痦子,痦子上有根毛,他喝酒臉紅,那個痦子紅的像一顆紅豆,那根毛竟然也紅了,像一根燒紅了的鐵絲,硬挺著。

喝酒到一半,張連長突然問我,有辣椒嗎?我說有,就小跑著到西嶺上摘了一瓢通紅通紅的尖角辣椒,用井拔涼水洗了。田雨問張連長,是不是得炒炒?張連長說,不用,不用。他咯吱咯吱地咬嚼著辣椒,又喝起來。那辣椒太辣了,我用舌頭尖一舔那辣椒的白筋,就吐不出舌頭,辣出了眼淚呢,可人家張連長像吃甜蔥。一邊喝,一邊跟你爺爺一起背那些古詩,什麼三言五言,七律八律的,俺也聽不懂,還有對聯,我記得他講到有鄭板橋的名對:「槐蔭擋道馬蹬枝 , 柳影投河魚上樹」,我很好奇,馬怎麼還蹬枝?魚怎麼還上樹?張連長見我不解,他一把拉過我,那時正是月亮天,田雨家天井裡有棵梧桐樹,梧桐枝子篩下影子,他讓我到影子裡,哈哈笑著說:「梧桐擋道腳蹬枝」。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張連長拍拍我的腦袋:「孺子可教也。」

我看到他腰裡的盒子槍,喝酒時,也沒摘下來。

張連長很喜歡我,臨散席時,跟你爺爺說,叫孩子跟著我吧,給我寫寫算算,保證安全。你爺爺膽小啊,當時只是笑笑,說,你看我這個兒子心眼兒不夠用,榆木疙瘩,傻子一個,恐怕到您那裡給你耽誤事啊。張連長說,那就等等,我看著是棵好苗子。

我不錯眼珠地盯著他腰間的盒子槍。張連長見我喜歡,就摘下來,說,你也摸摸,我剛伸出手來,就被你爺爺擋住了。你爺爺說,可不敢摸,別再摸響了。你爺爺使勁用眼角剜我快出去,別在這裡礙事兒。

說來話長了,要是當時跟了張連長到了部隊上,解放後,我就是離休幹部啊,我也成了抗戰老兵了,咱們沒有前後眼啊。你爺爺呢,是老思想,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一門心思要我當醫生。後來,咱化成分,化成富農,你爺爺是縣人大代表,不能戴帽子,這個富農帽子就戴到了我頭上,一戴就戴了二十多年。

那時候,每天早上起來掃大街,我掃大街的時候就念叨張連長,我說張連長啊張連長,要是跟著你走了,我還用掃大街了嗎?我恨我自己,掃一掃帚就哀嘆一聲,再掃一掃帚,咱的命不濟呀!你大娘也死了三年了,她活著的時候,就常常跟我說,你就這個掃大街的命啊。要是到了部隊上,說不準也讓鬼子「砰」一槍打死了。我說,老婆子啊,要是我被打死了,我也是個烈士,你也是烈屬,咱家也得掛『烈屬光榮』的牌子,也不用戴著富農分子帽子改造好啊。張連長後來就是死在了戰場上,唉,人啊。

有一年我到縣上去買化肥,化肥廠就在烈士陵園邊上,我就在等著買化肥的空兒,去烈士陵園裡找張連長,但是不知道張連長的名字是誰,陵園裡倒是有好多姓張的。我見了姓張的烈士墓,就念叨一句「張連長好」,鞠一躬。再見一個姓張的烈士墳頭,我又說念叨一句「張連長好」,鞠一躬。

都說八路軍是粗人,看看張連長,滿肚子學問。張連長酷愛京劇,來到景芝,又喜歡上了茂腔,也就是咱們說的拉魂腔。田雨也迷京劇,茂腔也會。喝上酒,張連長就請田雨唱,田雨唱一句,張連長跟一句,居然學的有模有樣,後來再見張連長,他就會唱了,這人真是聰明,那時他也就二十多歲,一說話就笑,是個喜慶人。老九你說啥?樂天派?對。是個樂天派。

我在田雨燒鍋上站櫃檯,常常看到張連長過來,他一過來,就愛擼一把我的後腦勺,大叫一聲「名本!」我嘿嘿朝他一笑。

田雨有一次囑咐我,不要叫他張連長,就叫張老闆。我就叫張連長為張老闆。等解放了,我才知道,田雨的燒鍋成了秘密交通站。田雨的夥計擔著站住花酒,走街串巷,送了不少情報。

3

你爺爺扒瞎話的時候,沙灘上的人就越來越多,半個莊的人都來了,都坐在沙灘上,圍著你爺爺。你奶奶啊,從來不到這裡湊熱鬧。你爺爺講累了,就叫我都東泉子裡打一小桶泉水喝,潤潤嗓子。東泉子的水,滑溜,緊靠著浯河,四季不幹。大家都聽得入迷,你爺爺也會唱兩句京劇,比如他唱關公刮骨療毒,唱腔是:

「只為雲長一箭傷,親自前往……」

你爺爺是中醫,但他沒動過手術,他壓根而就不會手術,他學的是婦兒科。三合山戰役打響後,在咱家都能聽到炮聲,就像大年夜裡的鞭炮。

我記得很清楚,打仗那天晚上是八月十五,頭一天是咱胡同頭上光鵬娶媳婦,娶得是前院的識字班小芸,小芸在識字班裡唱茂腔,那是一絕,我聽過多次呢,人長得也俊俏,諸城、安丘、高密三縣沒有不知道她的。

光鵬是茂腔迷,光鵬迷上小芸,小芸到哪裡演出,他就跟到哪裡,痴迷了,瘋魔了。光鵬家裡富啊,他家在咱村裡是最大的財主,他家有幾百畝地。光鵬呢又是長子長孫,他爹給他張羅了好多大戶人家的小姐,他都不要,非小芸不娶。他爹把他綁在家裡的榆樹上,牛皮鞭子蘸了水打,怎麼打,光鵬就是不鬆口,再打,他還唱起來了,他一開口,就剎不住馬。他爹越打越窩火,光鵬後背的血,都從藍布褂子裡滲出來。

光鵬被綁著打的那個傍晚,張連長正盤腿跟你爺爺喝茶呢,聽說了這事,就一起跑過來勸說光鵬的爹。來到光鵬家的門前,卻見那門是關著的,光鵬他爹動家法,都是先把門關了。一防兒子跑,二防別人勸。張連長晃門不頂事兒。他朝你爺爺使了個眼色,腳在南牆的磚基上一蹬,「噌」地上了三米高的牆,我當時在你爺爺身後,抬頭一看,只看到張連長的腳在半空裡一閃,就不見了。只聽到在光鵬家院子裡張連長的聲音,什麼報班婚姻不合法啊,婚姻自主啊,戀愛自由啊,有一大串新詞兒。

光鵬的爹蹲在地上,嚶嚶地委屈地哭了,右手直扇自己的腮幫子,嘴裡嘟囔著,這都什麼破規矩,兒子不聽爹的話了,這不翻了天了嗎?說實在的,光鵬的爹呢,也迷戀茂腔,也喜歡小芸的唱腔,但是娶個戲子當兒媳婦,不讓人笑下大牙來呀。

光鵬的爹沒法子,最終同意了。

我說起張連長飛身上牆的姿勢。你爺爺說,張連長小時候到少林寺去學過武術,身手不凡。

說說小芸吧,人模樣長得好,細高挑,大高個,濃眉大眼,那嗓子亮,那嗓子真像像清粼粼的泉水,一開口,你就入了心了。小芸在諸、安、高三縣可是有名的周姑子戲大角兒,周姑子戲,就是茂腔,茂腔,就是周姑子戲。人模樣長得好,細高挑,大高個,濃眉大眼,那嗓子亮,那嗓子真像像清粼粼的泉水,一開口,你就入了心了。她是周姑子戲裡的旦角。什麼《羅衫記》、《玉杯記》、《繡鞋記》、《火龍記》、《金簪記》張口就來,周姑子戲的特點是唱詞中的每一句的最後,都有一個高八度的尾腔,尾腔餘音中加入快節奏的胡琴過門兒,俏麗別致。這個高音尾腔,俗名叫「哞」兒,小芸的「哞」兒誰也比不了,她那句老花腔「罷罷罷呀我的大相公」一個高冒翻上去接著再低聲細音滑下來,顫顫悠悠彎彎鉤鉤,酸溜溜、甜絲絲、麻糊糊,黏了還開,開了還黏,藕斷絲連的那個味真是麻煞人!酸死人!恣死了!醉死人!別說她打天兒,小芸喘出的氣來都帶有周姑子戲味兒呢。

八月十四是光鵬和小芸的大喜日子。那天全鎮周姑子戲的「馮家班」「王家班」等戲班子都來助興。我記得很清楚。因為第二天,仗就打響了。

4

八月十五這一天,我聽了一天的槍聲,我膽兒小,嚇得躲在家裡不敢出來。咱家開著藥鋪,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戰地醫院。

夜裡開始往下抬傷員。直接抬到咱家藥鋪的南屋。傷員都嗷嗷叫著,疼啊,有的哭爹喊娘。有的罵爹罵娘,哭得罵得都很瘮人,你爺爺正在幫著把傷員安頓下,但是傷員還在哭。

忽然就聽到一個聲音大喊:「哭什麼哭?叫蚊子叮一下就受不了了?」

你爺爺回頭,那聲音太熟悉了,他看到了擔架上躺著高高大大的張連長。你爺爺趕緊上去,一把攥住張連長的手,驚訝地說:「你怎麼……也刮掛花了?」

張連長笑笑:「子彈不長眼,打著腿了。」你爺爺看到張連長左腿上褲子已經全染紅了,但張連長沒有痛苦的樣子,微笑著,張連長的笑臉和原來一樣,喜慶的臉。他的帽子蓋上還有個洞,你爺爺去摸他的頭,張連長有點兒頑皮地說:「頭沒事,我把帽子掛在槍託上,讓敵人打的。」

張連長大腿根上鑽進了兩顆機關槍子彈。隨軍醫生來了,扳著張連長的大腿看了又看,說得趕緊動手術,那時候也沒有電燈,只有豆油燈。把燈花挑到最大,掛在屋正中,屋子裡稍微亮了一些,但還是影影綽綽,很模糊。

醫生拽著你爺爺到天井裡,蹲下來,小聲說,沒有麻藥了,怎麼手術呢?

聲音很輕很輕,沒想到,讓張連長聽到了,他大聲說:

「沒有麻藥?有,我也不用。給那些怕疼的吧。你們只管放開手,用刀子、鑷子捅吧。我受得了!」

你爺爺說這怎麼行呢,這是在肉身上動刀子啊。張連長說:「不怕。你叫名本去燒鍋上的田雨帶一瓢站住花酒來,俺喝上。快去快去!名本,名本,過來。」

我正在院子裡洗繃帶呢,我的腳底下,血忽淋拉的繃帶一大堆。就趴張連長邊上。張連長朝我的脖頸一擼,「快去!」

田雨的燒鍋在景芝鎮,離咱村六裡路,我滿頭大汗跑到時,田雨正在和燒包子們光著膀子做酒麴呢,一聽,二話不說,提了一魚鱗罈子站住花酒,還從大甕裡撈出兩隻醉毛蟹,放在水瓢裡,讓我端著。借著月光,我和田雨穿過密匝匝的秫秫地,剛剛下了場雨,田雨跑得急,下坡時,腳下一滑,酒罈子摔到了泥地上,好在地皮是溼的,沒有跌破。

平時得一個鐘頭,俺倆那天飛跑著省了一半的時辰。

手術都準備好了,手術臺就在土炕上,我進門看到張連長的臉發白,但是依然笑著,看到我,還是開玩笑,說鄭板橋的「馬蹬枝、魚上樹」忘了嗎?我說張連長沒忘。我看到張連長下巴猴子上的那根毛顫抖著。他又來了一句:「孺子可教也。怕嗎?」說實在的,張連長問的時候,我心裡發毛,我的手老哆嗦。可是我哆嗦著嘴唇說不怕。張連長說,不怕就是好樣的。

老九啊,你爺爺膽小啊,又怕張連長動員我當兵,趕緊對我說:「還不快去抱柴禾,燒開水,都等著用了。」

見到田雨,張連長說「老田啊,想死你的站住花了,來一口。」一大碗酒就送到張連長嘴邊,田雨又拿出醉毛蟹來,撕下一根蟹子腿,就要給張連長吃。你爺爺說:「蟹子是寒物,不能吃多了的。」張連長說,「沒事的沒事的,有站住花,就吃一根蟹子腿吧。」

手術馬上開始,手術刀在我燒開的水裡泡著,咕嚕咕嚕響,這是消毒啊。你爺爺又用站住花酒把手術刀淋了一遍,拿在手裡,給隨軍醫生打下手。

醫生在燈影裡,彎著腰,攥著兩個拳頭。他對你爺爺說:「找根繩子來。」

你爺爺從磨屋裡找來一個井繩,井繩上一個大疙瘩,你爺爺顫抖著解都解不開,還是醫生幫著解開,提著繩子去綁張連長的手,張連長說:「幹啥,幹啥?不用、不用。」

醫生說:「不綁不行。」

張連長就是不讓,最後,妥協說:「你綁就綁住兩腳,手不能綁,我要喝酒呢。」

醫生就是不聽,手腳都給綁在兩根磨輥上。讓四個大漢摁住棍子。醫生大聲說:「手術時,絕對不能動。」

張連長忽然想起來什麼,大叫:「田雨田雨,你給唱兩句茂腔……」。田雨說:「沒帶二胡呢。」張連長說:「不用,不用,你就吼,你就吼!」

張連長要了一塊毛巾狠狠地咬在嘴裡,眨巴眨巴眼,意思是開始吧。一屋子的人都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愣在那裡。醫生手裡握著手術刀,我看到他的手在打顫。

田雨讓我回家去拿二胡。我小跑著穿過胡同,去取二胡,到了家,問田雨家大娘,大娘說,二胡讓開燒鍋的老楊借了去了。我又往北拐,拐到老楊家的燒鍋門頭上,砸開門,取了二胡。這功夫就過去了兩袋煙的工夫了。

我還沒跑到家,就聽到田雨的唱腔,我腦海裡是張連長的頭在搖擺,等二胡拿過來,你爺爺拿過去就拉,配上二胡,就看到醫生的剪子,刀子,在忙活,豆油燈一閃一閃的,人的黑影子在土牆上晃。四個大漢摁著夾著張連長的兩根棍子。

張連長突然著急地哦哦地叫,天靈蓋那兒聚著一層汗珠,嘴裡咬著毛巾呢。你爺爺趴在他耳朵邊,點了點頭,就把塞在他嘴裡的毛巾拽出來,他吼了一嗓子:

「一家人聞邊報雄心振奮,穆桂英為保國再度出徵。二十年拋甲冑未臨戰陣,哎,難道說我無有為國為民一片忠心!猛聽得金鼓響號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雲。……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夠屬於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兵。我不掛帥誰掛帥,我不領兵誰領兵! 叫侍兒快與我把戎裝端整,抱帥印到校場指揮三軍。」那唱腔撕心裂肺,那唱腔驚心動魄,那唱腔是針扎錐戳……

我想要不是哪四個大漢使勁摁著那兩根綁著張連長的棍子,張連長都能做起來了,那真是豪氣幹雲啊。醫生在炕下緊張地忙活著,刀子、剪子叮叮噹噹,有條不紊。

「噹啷!」一顆子彈取出來了。

我用毛巾給張連長擦頭上的汗,擦了一遍,又一遍,那汗珠子就是不停地往外冒。四個大漢,摁著,使勁摁著,頭上也是汗。豆油燈的燈花跳著,燈影裡看到張連長的兩眼閃光,我看到了眼眶裡的淚光,那是疼的淚光。張連長大聲唱著,後來幾乎不是唱,不是哭,不是笑,不是吟,而是喊著了,他嘶啞地喊著,喊著。

「再一碗酒!」張連長喊。

田雨哆嗦著說:「張連長,喝了四碗了?還喝?」

張連長說:「喝啊!灌啊!田雨啊,你心疼你的酒了嗎?!」

田雨說:「那您就慢一點,慢一點。」

田雨的淚也下來了。你爺爺扶著炕沿說,張連長你小點口喝,小點口喝。

我清楚地記得窗臺上還趴著一隻白貓,一開始,那貓兩眼盯著張連長,一會兒,從窗臺上下來,捲縮著。醫生累得站不住了,一屁股坐下,恰恰坐到了貓身上,那貓哇哇大叫。

我盯著張連長的臉,腿和手嚇得直打哆嗦,我咬住嘴唇,心裡背著你爺爺讓我背誦的關公刮骨療毒:「公袒下衣袍,伸臂令佗看視。佗曰:『此乃弩箭所傷,其中有烏頭之藥,直透入骨;若不早治,此臂無用矣。』公曰:『用何物治之?』佗曰:『某自有治法,但恐君侯懼耳。』公笑曰:『吾視死如歸,有何懼哉?』佗曰:『當於靜處立一標柱,上釘大環,請君侯將臂穿於環中,以繩系之,然後以被蒙其首。吾用尖刀割開皮肉,直至於骨,刮去骨上箭毒,用藥敷之,以線縫其口,方可無事。但恐君侯懼耳。』公笑曰:『如此,容易!何用柱環?』令設酒席相待。……」

張連長真是條硬漢子,我默誦著關公刮骨療毒的故事,祈願著能解一解張連長的痛疼。張連長跟關公不同的是,他被綁著手腳了,但是我是親眼看見的。而關公步古溝是個傳說啊。

醫生在取另一顆子彈。

那個中秋夜,村裡的人聽到那周姑子戲,都從被窩裡爬起來,趕過來,來到咱家的藥鋪,站了一天井呢。老九啊,咱們這個莊的人,都是戲迷,周圍村子的人都叫咱戲迷莊。聽到張連長不用麻藥動手術,都嘖嘖驚奇。

咱家的天井裡站滿了人,張連長在屋子裡,劈頭一句:「將酒宴擺置在聚義廳上,」,就聽得天井裡的人一齊接上:「 我與同眾賢弟敘一敘衷腸。竇爾敦在綠林誰不尊仰,河間府為寨主除暴安良。黃三太老匹夫自誇志量,指金鏢借銀兩欺壓豪強。因此上我兩家比武較量,不勝俺護手鉤暗把人傷。他那裡發甩頭打某的左膀,也是某心大意未曾提防。大丈夫仇不報枉在世上,豈不被天下人恥笑一場,飲罷了杯中酒換衣前往。……這封書就是他要命閻王,眾賢弟且免送在這山崗瞭望!闖龍潭入虎穴某去走一場。 」老九啊,屋裡的張連長在唱,屋外咱村裡的戲迷在唱。

天井裡的唱腔,有一陣甚至壓過了張連長的唱腔。

突然的一個聲音壓過來,「我——來——也」, 極其高亢而悲涼的喊,有如閃電劃破長空,蓋過了那齊聲的唱腔。令人不由打一個寒戰,是唱周姑子戲的 小芸來了。就聽屋裡的張連長大喊:

「小芸啊,你終於是來了,大聲唱吧。」

小芸是剛過門一天的新娘。按咱們村裡的風俗,新媳婦三日不能下炕,不能出新房。可是,聽到張連長動手術,聽到了周姑子戲唱腔,小芸就坐不住了,說服了公婆,和光鵬就小跑著過來了。

小芸的腳後跟往上一翹,一嗓子就翻著跟頭飛出了十裡八裡,她開口唱的是《趙美蓉觀燈》: 「 趙美蓉進燈棚,丁字步啊站街中。楊柳腰把身挺,素白小扇遮著面容,閃一閃柳眉來觀燈。上有燈,燈萬盞,下有燈,萬盞燈。風燈沉,紗燈輕;挑門西,掛門東。鐵條燈籠四方圓,不如紗燈照得明。轉盤燈,走馬燈,轉轉悠悠的永不停…… 」

張連長沙啞的嗓子開了腔,合著小芸: 「 霸王劉邦各逞能,楚漢相爭動刀兵,楚霸王擺下了鴻門宴,樊噲保駕立大功,韓信設下了十面埋伏陣,霸王命喪烏江中。漢江山傳到了漢平帝,王莽篡位把基登,出了個光武皇帝叫劉秀,開國臣馬武姚期和岑朋。漢朝燈我越過去,接連著觀觀三國燈。 」

你爺爺的唱腔也跟了進來:「 桃園結義劉關張,後續常山趙子龍,關二爺千裡走單騎,三顧茅廬請孔明,孫劉破曹群英會,諸葛亮南屏山上借東風。曹操佔著個中原地,孫權獨霸在江東,先主劉備把西川坐,三國分成了三分鼎,諸葛亮六出祁山戰司馬,姜伯約九伐中原未成功,鄧艾偷把陰平渡,三國歸晉換朝廷。三國燈我越過去,接連著觀觀隋朝燈。 」

我從來沒聽你爺爺唱過這段。沒想到他還會這個,正納悶呢,所有人都跟了進來: 「 梁山一百單八將,那個一個一個都有名,頭號首領及時雨,還有李逵黑旋風,顧大嫂,一丈青,逼上梁山是林衝,孫二娘十字坡前開酒店,又遇上個好漢叫武松,武松打虎逞英豪,梁山紅燈分外明。梁山燈我越過去,接連著觀觀八仙燈…… 」

老九啊,你大爺一輩子記得那個情景,屋裡在動手術,外面是歌聲,那晚上我記得可清晰了,男女老少都醒來了,我都看到村子裡的雞狗鵝鴨也都圍攏來,罩著耳朵聽呢。大傢伙一起發聲,一起唱,我感覺咱家的那三間屋子飄起來了,叫這唱腔託著,忽忽悠悠,忽忽悠悠,咱家的北屋南屋,廂房都飛起來了,咱家的草垛也跟著飛起來了,接著是胡同,梧桐樹,白楊樹,前前後後,咱鄰居的房屋也都飛了起來。

整個村莊被茂腔抬著,像一抬大轎,,像一隻大鳥飛過了草垛,飛過了樹梢,飛到了天邊。

張連長就是在這唱腔裡,做完了手術。做完,他的渾身已經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全是汗。綁著他的繩子和兩根木棍也都溼了,是張連長滲出的汗,不是血。他大聲笑著說:「田雨,謝謝你的站住花酒!小芸,謝謝你的茂腔!我向你們崇高的敬禮!回到前線一定多殺鬼子!」

小芸遞過來一個月餅,讓張連長咬一口。張連長一見月餅,突然來了段京劇:「 八月十五月光明,且託明月傳心聲,我問他好來 ,想是好。再問他安寧,料也安寧… …」

小芸呢,也用京劇接上唱:「 他鄉可有團圓餅、月兒還是故鄉明…… 」

天井裡,所有的人都在靜靜地聽。

張連長真是個大英雄。你爺爺說,不用麻藥動手術,張連長真是當代的關公。動完手術,你爺爺開了中藥,讓張連長在咱家養傷,養了一個半月,就又上了前線。臨走時,他留下一個銅哨字給我做紀念。

事後,我跟你爺爺說起來他唱周姑子戲,你爺爺居然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唱了出來。讓他再再唱一遍,他說張不開口了。

張連長後來南下,參加了渡江戰役。解放後,還給你爺爺寫過信呢。後來,犧牲在朝鮮戰場上。

現在咱村裡浯河裡,沒水了,沙子也沒有了,都被拉去蓋了房子。你爺爺活著的時候,常常說起張連長,說讓我記下來,傳下去,我最愁寫字了。這會兒好了,你現在就寫下來吧。別忘了像張連長這樣的人。

年紀大了,記憶力不好,但是關公刮骨療毒那段,還能一字不差地背過,我再背一段你聽:

「 佗用刀刮骨,悉悉有聲。帳上帳下見者,皆掩面失色。公飲酒食肉,談笑弈棋,全無痛苦之色。須臾,血流盈盆。佗刮盡其毒,敷上藥,以線縫之,公大笑而起。 」

關公和張連長,是硬骨頭,真大英雄也。

老九,張連長動手術的晚上,聽著歌聲,我就覺得自己像一塊棉花,被風吹著,隨著村莊一起也在飛啊飛啊。那感覺是真的,一想起張連長,就感覺咱莊又在飛。

作者附錄 :這篇小說的靈感來源於大眾日報高級記者朱殿封先生的紀實文學《冀魯邊區「女兒紅」》,連長實有其人,1942年8月16日,在解放利津縣城的戰鬥中負傷,不用麻藥做手術,取出了子彈。連長是個戲迷,連長聽著戲做完了手術。

(載《山東文學》2020年第九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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