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駟馬橋,順著川陝古道一路北行,過廣漢再有十來公裡,便是連山鎮。連山,應該是取自「群山相接,聯絡如屏」的意思。但這一帶說是群山相連,其實也只是些相對於平原有些起伏的淺丘。
實在不能讓人印象裡有山。連山鎮最終讓人記住的卻是出自這裡的回鍋肉,一道形象極其誇張的回鍋肉。
可以說是曾經名噪一時。
連山回鍋肉無疑是粗獷的,粗獷得每一片肉幾乎都能蓋住臉,完全就是亂世中嘯聚山林的那套吃法,雖然連山的山頭並不具有可以嘯聚的險峻。
反倒是盤子裡堆砌的大刀肉片像是連綿的群山,恰好響應了「小鎮連山」。
我很奇怪,像「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這種梁山土匪似的吃法,本不應該在川西壩子這種細膩的地方出現。
生活在這裡的人們,成天並不急著要下山去打架角孽,吃東西也就很少會著急忙慌的。
但事實是,這種粗獷的風格的確是與川西精細的味道聯手了,就像是山東大漢與四川妹兒成功地談起了戀愛、耍起了朋友。
如此強烈的視覺與精彩的味覺糾纏在一起,就最大限度地衝擊著初食者的感官,其效果絕不亞於新郎在洞房裡見到新娘。
完全就是地動山搖!
我不知道連山回鍋肉的創始人,代木兒或代術兒創意的念頭是出自何處,也不想考究其隱秘的心境。倒是覺得這道菜成功的將川菜的傳統與人性的反叛綑紮在一起,然後一起下鍋、一起煎熬,便孕育出川式烹飪的無所不能。
這或許是對巴蜀文化作了另一種詮釋。
吃連山回鍋肉是需要勇氣和能力的,我想像不出倘若林黛玉面對這樣一張巨大的肉簾,會是怎樣一種表情。即便是她下決心要吃掉它,她那櫻桃小口不知磨蹭到猴年馬月,才能化解眼前的艱難。
其實不僅僅是林黛玉,就算是換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來,也不是輕易可以解決的。
我想,只有像戴玉強等可以圓張大嘴高唱《我的太陽》這的,或許可以一口吞之。
現在打著連山招牌的大刀回鍋肉實在太多,也難以分清正宗支系,習慣上倒是去代木兒或代術兒多一些,畢竟是出自供銷社的一家人。
有人曾問我,代木兒和代術兒那家去的多一些,細想一下,大概是代術兒多一些,沒有原因,只是」術「比」木「頭上多一點罷了。
或許用料會足?
八十年代末的一天,那時成綿高速還等於零,我和兩個同事正打著撲克「擠死」,突然就撈腸寡肚起來,於是商量著去找些「油葷大」的來補充。
一陣討論來討論去,覺得普通的肥腸紅燒肉回鍋肉都解不到澇。
最終眾口一詞,直殺連山鎮!
也只有大張大張的連山大刀回鍋肉才能撫慰此刻寂寞空虛缺少油膩的心靈。說走就走!找到單位司機李胖子,用連山回鍋肉作精神誘餌,對其開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說服工作,以期達到動用北京212吉普車的目的。說服工作出奇的有效。
結果表明,在回鍋肉麵前,李胖子遵守紀律的意志力瞬間被瓦解,就偷偷的把車子開出了單位的大門。說句實話,八、九十年代的代木兒工作要比現在認真,豬也比現在活的認真,所以連山回鍋肉吃起來,味道也感覺比現在要認真得多。
現在的大刀回鍋已經再難誘惑我。
連山回鍋肉是一大塊整體下鍋煮的,是用的精確的二刀肉。煮好,撈出,切大片,肉片比巴掌大,如筷子厚,據說每片肉的重量都在二兩八到三兩二之間。那時候人年輕,個個都嗨得,上了一盤連山回鍋肉,四個人幾筷子就給掃蕩完畢,心裡居然半點撈撈都沒得,於是有人提議再來一盤。
李胖子聞言,說乾脆直接再來兩盤,一次整個夠,有人說多半吃不下哦,李胖子說有我李胖子在,擔心啥子!
最後還是上了兩盤。幾爺子幹了三大盤迴鍋肉外加幾碗白米乾飯,都吃得有點挺、有點悶。
但也都覺得心滿意足。
回去的路上,大家算計著哪個吃的最多,算來算去,我們三個差不多,唯那李胖子多吃多佔了三大片。用加減乘除四則運算一合計,李胖子暫且不管他,我們三個平均都整了有一斤多肉。
這下車廂房就活躍起了,都說這一下子真的吃安逸了,這幾天都不想再吃回鍋肉了。途中,伴隨著李胖子的一個響亮帶味兒的回鍋肉飽嗝,車子突然停下來了,李胖子挪動身軀下了車,掀開引擎蓋到處檢查一番,又返回車上,就讓我們推車,把車子推燃火。
推吧!三個人弓著背、迥起勾子在北京212的屁股後面吭哧吭哧地推,李胖子把著方向盤穩在駕駛內,依然是逍遙地打著肉飽嗝,不急不忙的樣子。只是一個勁地催促我們把速度推起來,有速度汽車才能打燃火。
我們拼命推著,一邊罵李胖子,老子們想給你打燃火!
如此推一陣,跑一陣,然後又熄火,又推,等回到單位把車子吆進車庫,都聽到有雞在叫喚了。人困馬乏,幾爺子累成狗,一屁股坐地上大口喘氣,「但怕是,還得倒轉回去,再去吃一盤連山回鍋肉才得行哦……」
原創與情懷
一個有趣的靈魂在等你
投稿郵箱
psxt99@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