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謝德炬
編劇楊曉丹
由中共廣東省委宣傳部、中共廣州市委宣傳部指導,廣州廣播電視臺出品的《點點星光》在本屆金雞獎獲得「最佳兒童片」。影片講述了一個真實的「廣州故事」:地處偏僻山區的廣州花都七星小學,完全沒有跳繩經驗的體育老師賴宣治和鄉村孩子們齊心協力用9年時間奮力「跳」出了33名世界跳繩冠軍,打破了10多項跳繩世界紀錄,創造「七星奇蹟」。電影展現了賴老師和這群孩子「用一根小繩子改變命運」的奇妙經歷。這也是廣州廣播電視臺第一部由自建電影團隊拍攝完成的4K院線標準電影。
電影是一個夢工廠,「《點點星光》實現了我無數個不可能的夢想」,影片導演謝德炬接受南都記者專訪時,感慨地表示。從一個傳統媒體記者轉型拍電影,帶著一支從沒拍過電影的團隊做成了這部作品,拍完這部片子令他連續兩年飽受失眠困擾,一度想放棄電影之夢,但走上金雞獎領獎臺那一刻,一個大男人講感言講得快哭了,沉睡的電影夢想再度被喚醒。
《點點星光》的編劇楊曉丹坦言:「創作者是很寂寞的,要堅持這麼久不容易。我最希望的是越來越多的本土原創力量加入進來,有更多的同路人。」
導演謝德炬
「拍完這部電影令我陷入失眠之苦,金雞獎喚起我一種使命感」
南方都市報:《點點星光》創造了許多不可能,這個過程中它實現了你本人多少個不可能?
謝德炬:對我來說,幾乎每一步都是不可能。2014年,我從傳統媒體記者轉型去拍微電影節目《嶺南英雄傳》,本來就是一個很艱難的事情,但臺裡鼓勵創作的氛圍非常好,給予我們很多支持,我也有技術上的理想,所以通宵達旦地去做,花了非常大的力氣在創作上,看很多書,學編劇手法,基礎都在這個時候打下的。後來我轉型做公益廣告創作,向新的領域出發,從來不敢想像我能做到有多好,但三分鐘公益廣告片《幸福從奮鬥中來》(《點點星光》雛形)拿到了很多大獎,我想(自己最好的作品)大概也就這樣了吧。但宣傳部部長非常喜歡這部片子,他捕捉到一個機會,覺得這個題材有很好的發揮空間,鼓勵我們把它變成電影。我還記得,當時臺長把我叫出去講這個事時,我還想:這怎麼可能?有點不可思議。但臺領導給了我們很大的鼓勵,說『你們需要錢就給錢,需要人就給人』,開會動員,宣傳部長還專門來探班。在這種創作氛圍下,我們通宵達旦地把這部電影最終完成。
南都:《點點星光》這個故事最讓你動情著筆的點是什麼?
謝德炬:就是那個在天台上仰望天空的小孩,他看著天空中的飛機飛來飛去,他堅信飛機上的人也能看到他。我創作的時候想,這是一部現實主義影片,但我不希望它太沉重,我希望有一些藝術成分在裡面,我用了浪漫主義的手法,人類嚮往天空、嚮往星辰大海、嚮往未來,這是人類的共通情感,我希望用這種向往來打動觀眾。
南都:很多人覺得《點點星光》像中國版的《摔跤吧!爸爸》,它能打動世界各地的影迷,因為它傳達了人們共同的訴求?
謝德炬:是的。《摔跤吧!爸爸》是我參考最多的電影,但我不能把《點點星光》完全做成一部體育電影,比體育線、冠軍線更重要的是我們的故事主線,即人的社會生存狀態,我們關注小孩子、小學生的生存狀態,我想這樣才能引發更多人的共鳴。
南都:影片由這群真實得了冠軍的孩子出演,拍攝過程中有哪些苦辣酸甜?
謝德炬:我現在想起來都是甜的,哪怕當時很苦。有一對雙胞胎兄弟,他們對拍電影很抗拒,但在這群孩子裡,他們的演技是最好的。他們很聰明,但他們太小了,拍電影很辛苦,早上四五點起來,晚上九十點還在拍。有一場戲,他們要淋著雨痛哭,全身都淋溼了,冷得瑟瑟發抖,那天晚上他們頂不住了,就開始哭,不是劇情的哭,是真哭,哭完以後繼續拍,一直扛了下來。有一個插曲很搞笑,我需要兩兄弟衝出去,腳不小心踩空,摔在地上導致骨折,他們好奇地問我:「真的要骨折嗎?是真的還是假的?」因為這一次,給了我創作的啟發,在後面的劇情中,我把孩子這種亦真亦假的感覺寫到劇本中,讓他們去領悟,收到很好的效果。有一場戲,兩兄弟問班上最厲害的世界冠軍:「你為什麼聽得到繩子在說話?我們卻聽不到。」兩兄弟分不清繩子說話是不是真的,但所有孩子都把這個當作目標,他們奮力地跳,為了能聽到繩子說什麼。這種真實自然的感覺,是這部電影獲得金雞獎很重要的原因,也是我創作的重要標準。為了將孩子純真的感覺呈現在電影中,我們花了非常多的心思。
南都:作為本土創作人,這麼多年埋頭苦幹,是否也有一種耐得住寂寞的精神?
謝德炬:我做事情比較一根筋,跟七星小學的跳繩教練很投緣,只要這個事情能做好,我們願意付出十分的努力,願意頂住十倍的壓力,我想這就是一種體育精神。拍《點點星光》其實對我的身體造成了挺大的傷害,我沒辦法睡覺了,我的睡眠質量嚴重下滑,導致我的精神狀態和創作狀態都遠不如前。我記得特別清楚,2018年12月21日,這天拍完花都體育館的那場戲後,我半夜就醒來了,直到現在,我經常半夜醒來,沒辦法一覺睡到天亮。如今我還在調整,一直沒有恢復過來。所以我之前不想再拍電影了,因為太辛苦了……
南都:未來還想再拍電影嗎?
謝德炬:在金雞獎頒獎典禮上,我站在臺上,很多人說我講感言講到快哭了,其實我沒哭,只是激動。我真正想哭的,是後面老藝術家上臺接受大家獻花的時刻,那一刻我有想哭的衝動。臺上的老藝術家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刺激,他告訴我,在電影這個事情上我們要肩負起我們的責任,當我們有能力的時候,我們必須去肩負起這個使命和責任。對我來講,金雞獎是一個非常大的肯定,它意味著我們有這樣一個使命,必須去肩負起通過電影給大家溫暖、給大家力量的社會責任。我當時一下子就想通了,我應該馬上去準備我的下一部電影。金雞獎有這樣一種魅力,無論你在臺上還是臺下,你都會希望再次回到這個舞臺,我希望我下一部電影也有這樣的機會,這意味著我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南都:還會在兒童片領域繼續探索嗎?
謝德炬:是的,我肯定還拍兒童,這些年我拍了很多兒童片。兒童電影讓每一個小孩變成很專業的演員,挑戰性很大。跟小孩打交道不容易,他們一半是天使一半是小魔鬼,完全不受控,我們有一位女編導,在現場直接崩潰痛哭,那對雙胞胎男孩在我面前不敢怎麼樣,但把女編導欺負得哭了。我把他們收服得妥妥帖帖,秘笈在哪裡?這是我當爸爸的經驗,會跟小孩子打交道,你要對他好,在此基礎上你要想辦法收回自己的權威,讓他知道你很厲害,既是朋友又是偶像,這樣就好辦了。《點點星光》將在明年1月15日與觀眾見面,我相信觀眾任何時候都需要溫暖勵志的故事,希望這部電影給大家帶來一些溫暖和力量。
編劇楊曉丹
「最希望看到廣東的原創力量能夠生長出一片樹林」
南方都市報:《點點星光》的故事被報導了很多次,你怎麼找到新的創作感動點?
楊曉丹:從編劇角度來說,這個故事和它的人物本身都很讓人感動,而且我這個人很有鄉土情結,一個外來子弟聚集的學校,一群孩子,他們有自己的夢想,那麼堅持,全都不容易,而且每個孩子都有屬於孩子的個性。你會發現影片中所有孩子,都是用最質樸、本色的演出,讓你覺得很純淨,不是表演的,你可以從孩子的眼睛裡看到火花。我寫劇本時,對所有孩子的故事都會有所加工,不是他們本身的故事,但他們在劇中的性格,都是根據孩子本身擁有的性格特徵,去給他們增加一些色彩,孩子是一塊玉,我按照玉本來的紋路去雕琢,所以他呈現的狀態會很自然。
南都:你對兒童片創作情有獨鍾嗎?講一個電影中你可能每次看都會心動的小細節?
楊曉丹:我比較喜歡,最近幾年我特別關注孩子的戲。孩子的世界既單純也複雜,它是成人世界的另外一種折射,但它是質樸的,就像我們成人世界裡面一塊最乾淨的土地。這部電影我看了很多遍,結果每次看我都會覺得心動,第一個是影片一開始孩子們看陽光的長鏡頭,還有他們在雨夜裡開著電筒、電筒的光匯聚在一起打上天空的鏡頭,他們追車跟老師的那一處細節,雙胞胎兄弟找到鞋子相互望著那一笑,我都好喜歡這些細節。
南都:《點點星光》被推介到荷蘭、比利時、波蘭、加拿大等多個國家,打動不同地域的影迷,除了傳達跳繩隊的奮鬥精神,還有沒有一些兒童的視角和情感,讓它打動那麼多人?
楊曉丹:真善美和愛的主題是全世界共通的,它不需要語言,就像一個媽媽望著孩子的慈愛的目光,世人都會明白一樣。我覺得《點點星光》最溫暖人心的那一點,也是我們一直在抓住的——人性中最真摯的情感。比如同學之間、兄弟之間、老師與孩子之間、父母與孩子之間,甚至村民最後扛著凳子去看比賽,那種鄉土的情節、質樸的情感,都是我們想要抓住的。
南都:廣東電影再次拿到金雞獎,距離上次已相隔近十年,十年寒窗終不負,作為本土創作人,你對此有什麼感觸?
楊曉丹:本土創作人一直都在默默地堅持,這個獎其實是我們的上一輩、一代代人堅持下來的結果。這次得獎後,很多老師、朋友都會打電話發信息來表達他們的喜悅,他們只是一個普通的本土創作人,但他們一樣感到很高興,他們覺得這不是我個人的榮譽,也是我們大家集體的榮譽。因為確實出來不容易,它像一個夢想一樣,也像孩子的那顆小種子一樣,是需要大家去呵護,有陽光雨露才能成長的。本土的創作力量,我覺得一點都不弱,我身邊很多同行都在默默耕耘。政府也很關注本土力量的培育,給予機會給予項目,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舉措。我們需要一個機會,讓大家認識到本土創作的力量,才會有更多的人走進這支隊伍,大家一起走,才能把這條路給走寬了、走遠了。否則我們總說「本地姜不辣」,永遠都是外來的團隊來做的話,本土力量就會逐漸弱去,出項目才能出人才,有人才才能做項目,這是相輔相成的。
南都:透過這次得獎,你有特別想傳達的心聲嗎?
楊曉丹:我想傳達的心聲,希望越來越多的本土原創者能夠加入進來,大家一起走這條路,有更多的同路人。其實做這行蠻苦的,不要只看到拿獎那一刻,創作者是很寂寞的,要堅持這麼久不容易。我最希望看到廣東的原創力量能夠重新生長出一片樹林,而不是一枝獨秀。樹林才是能生生不息的。就像我們的片名《點點星光》一樣,點點星光才能匯聚成燦爛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