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8年10月2日下午六時,摩詰參學堂師生抵達石觀音寺。石觀音寺山門清淨莊嚴,在漢白玉觀世音菩薩前,師友們虔誠獻香。武漢石觀音寺,據寺院常住介紹,原名石觀音閣,又名大士閣,始建於唐代光啟年間,距今已有一千多年歷史,屬臨濟正宗十方叢林,道風古韻跨越千年,傳承至今,以「禪教等持,行歸臨濟」為其家風。摩詰參學堂道友的參學,便是從這裡開始。
「虔誠獻香花,智慧燈紅焰交加,淨瓶楊柳灑堪誇,橄欖共枇杷……」,引磬聲聲,恢弘大氣的香贊旋律中,大眾在維那師父的引領下,參加了光明希望大悲燈供法會。燈火輝煌的大殿內,安奉著一尊古樸大氣的觀音菩薩像,在蒼茫的夜色中,慈悲而安詳。
據石觀音寺常住介紹,武漢黃陂石觀音寺,自千餘年前的啟建之日起,即以「觀音道場」為立寺之宗。石觀音寺目前留存的最早的石質觀音菩薩,是唐代佛弟子恭刻的北齊風格站像。該像在二戰期間被毀,僅殘存部分供後人瞻仰。然而,寺院及其周邊的觀音信仰氛圍一直濃厚不曾綿薄:寺院之名冠為「石觀音」,寺院之土冠為「觀音壤」,寺外之橋冠為「觀音橋」,附近河流冠為「觀音河」——從過去到現在,石觀音寺演繹著觀世音菩薩無盡的大悲因緣。所以,在啟建石觀音寺過程中,寺院常住發心修復這尊北齊風格的觀音菩薩塑像,還原石觀音寺第一尊觀音菩薩的真容,使得千年古像得以重現人間。
「若有眾生,當於我法,若我有緣,若我無緣,同我大願,則是我身,共我無別,行四無量心,心等虛空,廣度有情,無有休歇,願達菩提,登正覺路,大聖曼殊以聖性願力,不入三界,亦不出三界,心如虛空,常在如來清淨性海真如藏中安住法界,遍在眾生心識體性……」大眾齊聚石觀音寺大殿內,兩序大眾相對而立,在法師引領下齊誦《文殊菩薩十大願》。文殊菩薩曾於往昔發十種諸佛無盡甚深大願,深入眾生心識本體,普令回歸真如本性的菩提大道。
《維摩經》中說:「譬如一燈燃百千燈,冥者皆明,明終不盡。」佛教當中,「燈」是很重要的象徵,象徵佛智慧。佛智猶如明燈,能照破眾生顛倒知見,堅定般若勝解,開啟生命智慧。這次參學從傳燈開始,願以燈燈相傳、光光互照,燃起眾人無盡心燈。我們祈願,點亮的不僅只是外界的光明,心地的光明也能被喚醒、被顯發。
鄭利鋒
2018年10月3日夜
(二)
在整個的參學過程中,明賢法師十分慈悲,處處給參學堂的同修提供方便。為了讓大家擁有充足的睡眠時間,明賢法師將平日凌晨四點的早課改為五點半。10月3日清晨五點,伴著微光與露水,大家由酒店出發前往石觀音寺參加早課。寺中清冽的空氣驅走了大家的睡意,在佛菩薩的加持和法師們的帶領下,參學堂的同修們按照儀軌圓滿完成早課。早課時有一個細節很能體現法師們的慈悲,根據筆者以往參加的早課經驗,楞嚴咒念到後半程的速度往往都是非常快的,但今天的楞嚴咒卻誦得不疾不徐,很明顯,這是法師們放慢了速度在等我們,「細心體察所需,輕巧替人解難」。只要用心觀察便會發現,這樣的慈悲處處可見。
早課畢,大家在小齋堂過堂用齋,寺中素齋清淡卻又不失豐富,令人回味無窮。齋畢,明賢法師通知大家白天的行程安排,並細緻地教導大家聽法的規矩,相信寺裡的義工們經常能有幸聽聞法師這樣事無巨細的諄諄教誨。在明賢法師如此綿密的照護下,義工們肯定能很快成長起來。他們的成長體現在工作上就是熱情細緻地為大家服務,在寺裡、路上、參遊的時候,我們始終能夠得到藍營服義工的悉心照料。他們的身影像夏日的清風,帶給我們清涼的覺受;他們的精神像楊枝甘露,滴滴灑進我們的心田。
上午用齋後有將近一小時的休息時間,義工師兄帶領我們來到石觀音寺的後山,向我們介紹建寺的過程以及期間遭遇的重重阻難,大家聽後深感中小寺院的艱辛與不易,發心以後要多多護持道場。在臨濟鍾板狀的荷塘邊合照後,義工師兄帶大家來到東園,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紅色的小橋,這座紅色的小橋倒也別具一番風味,橋上的背景很漂亮,於是大家就在橋上又照了一張合影,然後便齊聚禪堂靜坐澄心。在彌光老和尚和諸佛菩薩的加持下,這一炷香的時間裡真是法喜充滿,更有喜鵲鬧禪堂的吉兆出現。
打坐結束後,馮老師為大家帶來了一場生動翔實的講座,在這三個多小時中,馮老師用幽默風趣而又不失禪宗本味的語言介紹了臨濟宗的源流、禪法與宗風。馮老師先是略說西天二十八祖及東土六祖的單傳脈絡,然後沿著南嶽懷讓-馬祖-百丈-黃檗這一分燈禪的法脈介紹了臨濟宗的源頭。在敘述這四位祖師的行由及作略後,臨濟禪法隱然可見。有了前面的鋪墊,講述義玄禪師的悟道因緣和禪法特色時便如水到渠成般自然無礙。在敘述臨濟祖師們的參修公案時,馮老師總會為大家指出關鍵之處,並提醒大家留意去參,這一個過程其實便是在教大家如何去領悟公案。將臨濟宗的歷史介紹到明賢禪師這一代後,馮老師接著從如來知見、截流見性、審觀來機、說法規繩、門庭施設等五個方面詳細地為大家解釋了臨濟棒喝禪的禪法特色,接著還簡要介紹了看話禪與文字禪興起的因緣及其心要、功用,並反覆強調禪法貴活,不可落入死句,要將看話頭的禪法融入日常修習之中,堅持禪教合一,修禪不廢習教,研教不忘參禪。最後,明賢法師對馮老師的精彩講座進行了高度讚揚,並就馮老師提出的問題對當代禪林中的一些修法進行極具宗眼的勘辨,幫助學人去偽存真,勉勵大家精勤修習。
午齋畢,大家稍事休息後,便開始了下午的參訪名寺之旅。參訪的第一站是別具一格的古德寺,這是一座迥異於傳統風格的佛寺。甫入寺時,我們還以為這是一座由教堂改造而來的寺廟,後來在寺中比丘尼師父的講解下才知道:這座建築風格獨特的佛寺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創寺祖師將佛法圓融無礙的思想融入寺廟的設計之中。在廣學多聞的基礎上,將寺廟設計成古代印度那爛陀寺的模樣,並吸收一些其他優秀的建築風格(如徽派風格的天王殿),如此方成就了今日古德寺獨特的建築風格,而這樣獨特的風格也吸引了大量的結緣眾。建築的風格也成為了接引眾生、弘揚佛法的方便法門啊!
參訪的第二站是武漢名氣最大的歸元寺,歸元寺的布局和建築也與一般的漢傳寺廟有所不同,寺中建有全國絕無僅有的財寶殿。每年正月初五,來歸元寺拜財寶殿的信眾竟多達五六十萬人。歸元寺另一大特色建築便是羅漢堂,羅漢堂中所供奉的五百尊羅漢都是通過極為複雜的工藝製作而成的,每一尊羅漢像都栩栩如生,成為方便接引信眾的一大勝緣。歸元寺還有其他一些獨具特色的景觀,由於我們去的時間有點晚,大多數的殿堂都關門了。於是,大家在濃鬱的桂花香中參遊了觀音廣場和羅漢堂後,便到藏經閣前合影留念,然後前往寺中素食餐廳享用晚齋。
晚齋畢,參學團便回到酒店休息,為明天的活動養精蓄銳。欲知詳情如何,且聽明日分解。
熊文文
2018年10月3日夜
(三)
參學來到了第三天。今天,因緣殊勝,多位善男子善女人發願皈依受戒。慈悲的明賢法師,在大殿裡為這些真誠發心的佛子們舉行了一場莊嚴的三皈五戒儀式。更值得讚嘆的是,多位師兄在首次皈依時一併求受了五戒。
很多人覺得戒律嚴苛難守,不敢輕易受持。但戒律的力量正是在於此等威嚴,它能在人的心中設一條堅固的防線,讓人的自心升起對犯戒的畏懼,從而防非止惡。所以,受戒之後,若能持守,那這個人在世俗社會裡頭起碼也稱得上是一個品行端正、道德高尚的好人。明賢法師在儀式中對戒律的開示也落實到生活的細處。原來在生活中一些常見的小事,也涉及到犯戒的問題,例如未經朋友同意,即使只拿了他一顆糖,那也算是偷盜。但求戒的師兄們發心堅固,大殿裡頭響起了堅定的「能持」之聲。有師兄在受三皈五戒的儀式中淚流不止,她的心靈一定是受到了莫大的觸動!那是懺悔往昔,展望新生的悲欣交集之淚;那是法雨甘霖清涼灌頂的歡喜之淚;那是對佛菩薩慈悲垂憫,不舍不棄的感激之淚!
大殿裡頭,肅穆莊嚴;大殿之外又是另一番景象。在一片綠色、黃色、紅色交相輝映的大地上,師兄們荷鋤出坡。
石觀音寺後坡的荒地在明賢法師等眾位師父和義工居士的辛勤開墾、種植、培護下,如今蔚然形成五個小山頭,處處生機盎然。各種小樹正在茁壯成長,雖然尚未成蔭,但蓬勃的生機已讓人看到了無盡的希望。今天,幼小的樹苗需要人們的培育和照顧,明日它們將茁壯成材,庇蔭一方眾生。在當下的勞作中親近自然萬物,參悟佛祖之機。究竟誰是施者?誰是受者?所施所受又在何處呢?
些時,當大殿門開,法會結束後,出坡師兄們也停止勞作,和大隊伍一起趕往小山坡,去聆聽明賢法師為大家講述他的出家經歷和修行心得。我們席地而坐,圍了大半個圓圈,明賢法師端坐在圈子之中。
一切大成就者,其必定有與平凡人相似卻不相同的經歷。大家安靜地聆聽著法師娓娓道來。法師自嘲說,自己近一年以來都在山頭植樹種草,現在是農夫型的禪和子,沒有什麼心得體會,常常覺得沒有什麼可說的。有的話題想起來了,往下想想又是沒什麼好說的。我們的到來,他最關心的是:「飯能不能吃得好呢?這車能不能行呢……」至於佛法上的事情,他始終覺得沒什麼可說的。可是這「沒什麼可說的」,不正是法寶嗎?
法師從十二三歲就開始學佛。因為學佛的因緣,他常常會拽著一群小同學在周邊(今天的石觀音寺)一帶活動。有時候冒著風險在路面上撿玻璃碎片,一撿就是十來公裡。有一回下暴雨,路上爬滿了蝸牛,他放學後帶著小同學們一路撿過去,一直撿到了深更半夜,終於把道路給撿乾淨了。他們還常常去照顧那些孤寡老人,尤其是那些被子女拋棄的老人。有人生病了,他們就跑去念佛……總之,只要是善事,他們就都去幹。這個現象在當時比較特殊,二三十個小孩,就像江湖俠士的一個團隊,一會兒出現在這裡,一會兒出現在那裡,但實際上他們什麼組織都不是。望著眼前這片土地,法師說:「雖然比較荒蕪,但是卻很有感情。」
法師十八歲出家。此前,他經常去一位老師家裡參加念佛。後來老師也會帶他們打坐,講一些高僧大德的傳記故事。於是,他每每拜佛的時候就痛哭流涕,想要出家去做高僧大德,但當時的條件始終不具足。因為俗家對於佛法完全不能容忍。初中臨畢業的時候,他鼓起勇氣向父母委婉地表達了自己以後可能想去修行的想法,立馬遭到了俗家姐的厲聲呵斥。姐姐拿起鐵鍬「當」地一聲警告道:「你再敢說這話,一鍬拍斷你大腿!」從此以後,他就再不敢明說了。高中階段,他經常到老師家打坐,享受打坐過程的清淨和小輕安,有時一坐就坐到了天亮。後來他時常都可以通宵坐,有時候還會閉關。暑假的閉關是他最愜意的時候。他把房間關起來,在門上摳個小洞,讓弟弟每天塞一碗飯進來。過半個小時後,他再塞個空碗出去。一個星期之後,他才出關,並用那種歡喜(打坐的受用)來感染家人。家人們發現他人不同了,於是對學佛也有點刮目相看了。但父母那邊始終念念不忘地想阻止他,因為擔心他有可能會出家。於是,他最後來了一次突然行動——離家出走——從城區的這一頭走到另外一頭(中間隔著幾十公裡路),躲到了一個道友的家裡。但最終還是讓父母給打聽著,逮回家去了。從此,家裡加緊了對他的看管,把他待的地方整個上鎖了。最慘的一件事是身份證被沒收了(出家需要的證明材料之一)。不過幾經周折,最後身份證還是讓他給找著拿走了。他又略施小計,模擬父親的筆跡私自擬寫了家長同意書證明,學著「走後門」,弄到了區政府的公章。就這樣,證明材料都湊齊了,一切準備就緒。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他背著一套《守培全集》悄然離家了。從此十多年,他斷絕了與家人、朋友的所有聯繫。
法師心心念念地要找虛雲老和尚剃度出家,最終如願來到了雲居山,卻得知生不逢時,此生再也無緣親見虛老了。他的身心經歷了一段較為煎熬的不適應階段,從自信心受到嚴重打擊到執念的慢慢放下,這期間也是嘗盡了不少苦頭。他雖然整日整夜地追求佛法理想,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去修行,但父母與孝道的潛在影響力就像一張無形的大網,一直裹挾、捆綁著他的內心。這個時候,剃度恩師彌光老和尚開示了一則非常特別的公案——「推父下海」「逼母改嫁」的故事,這則公案對於正在仰慕出家為僧的法師來說,實在是久旱逢甘霖,終於讓他對親情疑礙有了一個了斷。可以說,彌光老和尚是法師從安身到安心的一個節點。
法師還分享了他依止彌光老和尚以來,老和尚對他影響甚深的幾個故事和幾段重要開示。例如老和尚經常提醒法師說:「老實用功,不要弄文字遊戲」;每次見面都會問他:「在禪堂住著嗎?」「功夫怎麼樣了呀?」「你念佛呢還是參禪呢?」老和尚有時會主動地說起念佛的方法:「念佛,自己要聽清楚,一句一句念,不見得要出聲,但是要念得明白。慢慢念,不要記數字,不要趕忙兒;慢慢念,越念越明白。慢慢就不是自己口在念;慢慢地就虛空念起來了。虛空在念佛,大地也在念佛,都在念佛,那樣就可以在這個境界裡,不用再重新出定入定。念或者是不念,就這樣下去就好了,這樣就有力量,這樣念下去,晚上也能念了,夢中也能念了。夢中的念跟白天的念接起來了,那才是念佛。平時的散亂的念,記數字,那都不算念佛的。」有時也講講參禪的功夫,他說:「參禪就沒有神通受用嗎?有啊。」然後講述了自己在參禪過程中神通受用的故事。
最後,法師重點強調了一個他認為比較重要的親身的禪修體驗,他說:「考慮來考慮去,這個還是最關鍵的。無論是出家人還是居士,居士做功夫也要坐得住啊。身體坐不住,心的散亂是避免不開的。因為身體事關到我們的心念。在用功過程中,很多時候呼吸就是念頭。呼吸粗,念頭就粗;念頭粗,呼吸就亂。身體調整得好,盤腿有一點清淨,心自然也就乾淨了。就是這麼樣一個相互的關聯。」他建議大家還是要重視打坐的功夫,因為沒有打坐的功夫,我們的思維常常無序;散亂一多,功夫就用不好。
法師別開生面的開示沒一句玄妙高論,處處樸實無華、言簡意賅,又活潑風趣、意味深長,令人回味無窮。
金燦燦的陽光,綠油油的草地,徐徐的秋風,快樂飛鳴的鳥兒,還有各種爬在草地上的細小生靈……它們點綴著石觀音寺這個莊嚴的弘法道場,伴著法師徐徐安詳的聲音,安撫著每一顆求法若渴的心。
義工師兄們在兩邊為大眾默默地服務著。他們不停地為大家添茶,送水果蔬食。雖然有涼風習習,但此時的太陽光還是十分強烈,他們不辭勞苦,把大家照顧得無微不至。默默耕耘的義工師兄們真是可愛可敬,他們無私的奉獻心感染著我們,相信座中的每一位師兄,在由衷的感動之際,也在默照、承遞著這一份令人讚嘆、嚮往的愛心。
一切和諧,生趣盎然。這種情景,相信人人都會嚮往。在日日忙碌的城市裡頭,有多少機會可以與大地綠草如此親密的接觸?又有多少時間可以坐下來靜靜地聆聽大德的開示,檢視自己人生的得失功過?當大家都沐浴在法喜之中的時候,時間就這樣悄悄地滑過了。基於時間的限制,這一場分享會也必須在意猶未盡中結束。我們在齋堂吃了這三天來最後的一頓齋飯後,便踏上了歸途。
有聚有散,這是人生之常態;聚時歡喜,散時平懷,這是禪者之態度。我們與石觀音寺,不來相而來,不見相而見!
撰稿:江暉
編輯:詹嘉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