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這處廠房改造的群租房，狹窄的過道是唯一逃生通道，但過道轉角卻曬滿衣服
徐先生家的廚房也成了房間
徐先生家的廚房被當成房間出租後，陽臺被搭成簡易廚房，還放有洗衣機
晚報記者 錢朱建 李勝南 攝影報導
3個月前，上海康城業主徐先生意外發現，房客竟是「二房東」，感覺上當的徐先生與其發生爭執，結果「二房東」撂下一句狠話，「在康城，就算你是房東，也不能怎麼樣！ 」
自己兩室一廳的房子被違法分隔成8間出租，隱患重重，「二房東」還拖欠房租和水費、電費。徐先生感覺自己有理有據，但他在收房時卻遭遇重重困難：預付了租金的群租客不願提前搬離；整治群租的執法人員雖兩次上門，但均未能敲開房門取證；解除合同要到法院，徐先生諮詢後心卻涼了半截，因為訴訟流程至少幾個月，判決下來何時執行到位還是未知數。
折騰3個月，碰了一鼻子灰，徐先生才對「二房東」的狠話有了切身體會。閔行區莘莊房管辦的工作人員表示，上海康城的群租問題一直比較嚴重，此前曾有統計，群租戶約2000戶。目前，有關部門正在集中整治，但治理群租要疏堵結合，這些群租戶如何轉移仍是一個難題。
讀者投訴 奔波3個月 收不回自己的房「經過這番折騰，我才意識到房東鬥不過『二房東』。 」近日，讀者徐先生致電晚報114新聞熱線反映，去年7月1日，他通過上海康城小區附近的太平洋房屋中介將房子對外出租。 「這套房原本是預備退休後養老用的，買下後一直沒裝修。 」徐先生說，房子建築面積107平方米，兩室一廳。由於事先對康城的群租有所耳聞，徐先生曾特意關照中介，千萬不要找「二房東」。在中介公司籤合同時，外表憨厚的房客自稱在附近上班，一家三口居住。
「為了住得舒適些，他還提出要簡單裝修一下，希望能將合同籤得久一些。 」當時，徐先生還為自己碰到一個長租客而高興。經過中介居間，雙方籤訂租賃合同，約定租期3年，月租金2000元。合同中明確載明，該房屋不得分隔轉租他人，不得群租，也不得破壞房屋結構。
最初1年，房客每季度都按時將租金通過銀行轉帳匯入徐先生帳戶，徐先生也未上門去「打擾」房客。然而，今年7月徐先生未能如約收到租金，反而收到了水費、電費的催款通知單。更讓徐先生納悶的是，房客的手機也打不通了。無奈，徐先生只好登門找租客，但他卻被房屋的現狀驚呆了：廚房、衛生間都住著人，客廳被木板隔成3間，兩室一廳被分隔成8個單間出租。最後，徐先生通過群租客聯繫到 「二房東」，並要求收回房子。 「合同籤的是3年，況且裝修也是有成本的，你不讓我做生意，損失誰來承擔？ 」對於徐先生的收房要求，「二房東」根本不予理睬。
分隔8間群租 房東提心弔膽「最近只要看到有關火災的新聞，我的心裡就『咯噔』一下。 」除了拖欠房租、水費、電費等，更讓徐先生擔心的是群租帶來的安全隱患。秋冬季節天乾物燥，是火災的高發季節，上海的火險指數近期一直位於4級易燃。 「萬一發生意外，我這個房東肯定要承擔責任。 」這讓徐先生和妻子每天都提心弔膽。
近日，記者隨徐先生再次來到上海康城這處群租房。推開門，一股尿臊味撲鼻而來。進門後左側的廚房只有6平方米，原本應該擺放煤氣灶的位置卻放著一張單人床和兩張小桌子。經過改造，沿牆壁鋪設的煤氣管和水管都已被包裹起來，這是群租屋的第一間。
沿過道進入客廳，是一排用三合板分隔成的3個房間。 「隔壁說夢話都聽得一清二楚，只要稍用力，拳頭就能把木板打穿。 」正住在裡面的一名房客表示，這樣的房間根本不具備任何防盜、隔音功能，租客出門都會把手提電腦帶走，留在房間裡的只剩被褥衣物等不值錢的東西。除了客廳和廚房，一個衛生間也被利用起來，分隔成單間出租。
記者看到，經過「二房東」的改造，原本兩室一廳的房子被分隔成8間。最貴的單間是原本的房間，每月租金要750元，其他分隔的簡易房租金約450元。這樣粗略算下來，如果8間房都住滿人，每月租金加起來4000元左右。
由於分隔房間使用的都是木板，每個小間也都堆放了衣物，整個房間內充斥著大量易燃物品。房間內卻沒有看到滅火器，一旦發生火災，後果不堪設想。 「被他這樣一弄，租金翻了一倍，但安全風險卻要我來承擔。 」憂心忡忡的徐先生顯得很無奈。
上海康城約有2000戶群租房也許正是抓住徐先生擔心安全急於收房的心理，「二房東」不僅拒絕交房，還以當初租借房子時進行了裝修以及租約未到等為由，向徐先生索要補償。
在採訪中，上海康城所屬物業公司劉經理表示，上海康城的群租問題比較嚴重，可物業沒有執法權，只能在接到群租舉報後，第一時間上報房管部門。有時，物業上門勸阻或張貼告知單也會遭到租客或 「二房東」的阻撓。劉經理坦言，曾有人告訴他，現在康城的「二房東」已經形成一股勢力，這些人多是老鄉或親戚，一旦業主將房子出租給這些「二房東」，幾乎都要被分隔群租。更讓人頭疼的是，房東如果想收回房子，往往要倒貼錢，補償這些「二房東」。如果業主不答應，往往要通過非常艱辛而漫長的維權過程，結果不一定讓業主滿意。
徐先生的遭遇正是其中的典型。 3個月來，他先後向上海康城物業、所在居委、閔行區房管局、莘莊鎮信訪辦、莘莊鎮房管辦、閔行法院等相關部門諮詢反映碰到的問題，但至今沒找到一個能快速解決的途徑。 「多等一天，我們就要多擔驚受怕一天。 」徐先生說，為了房子的事，夫妻倆已經心力交瘁。
在記者採訪中，莘莊鎮房管辦的工作人員表示，針對上海康城的群租亂象，由房管辦牽頭的聯合整治小組已經採取多次綜合整治行動。
「徐先生家的房子就在今年第4次綜合整治範圍內，但遺憾的是，執法人員曾先後兩次上門，都沒能敲開門取證。 」莘莊鎮房管辦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根據此前匯集的信息，上海康城大約有2000戶被列為群租整治對象。今年以來，共對1600戶進行上門排摸，其中約500戶被證實存在群租。該工作人員還表示，由於房管部門只能對群租這一違法行為進行整治，房東要收回房子屬於合同糾紛，要通過訴訟解決。而徐先生諮詢後發現，由於「二房東」的手機號碼一直在變，不知道其具體住址，官司容易打贏，但在執行階段問題重重。
記者調查 舊廠房裡搭群租房除了小區裡的群租房，很多「二房東」還把一些日常想像不到的地方也變成了群租房。日前，虹口區有關部門在大連西路一處廢棄民防工程發現群租，展開整治，清退全部租借者。這處地下室面積約480平方米，被分割成24間，至被發現時，住了80多個人。在虹口區瑞虹新城附近，不少載客的電動三輪車上都印著租房廣告，每間房的價格從260元—850元不等。記者調查後發現，這些廣告背後的「廉租房」竟是由舊廠房簡單改建而成。
按照事先約定的看房時間，記者昨天中午在瑞虹路597號上海華光儀器儀表廠門口見到「二房東」。騎著電動車的「二房東」30歲出頭，車座上放著衝擊鑽和安全繩等工具。在 「二房東」的引領下，沿著一段昏暗的過道，記者走進上海華光儀器儀表廠區。
沿著廠房的樓梯而上，記者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 5樓全被薄薄的木板隔開，分成18個房間。南北兩面的房間中間留下一條約1米寬的走廊。格局就像學校的宿舍，唯一不同的是，每扇門上都裝了一個電錶。每個房間大小不同，但牆上大都鋪了壁紙，地上也鋪了一層簡易塑料地板，每間房裡只配床和桌子。門雖然都漆成了一個顏色，但是門框與門並不貼合。整層樓一個公共衛生間，外面是水槽，裡面是廁所，沒有衝淋設備。
安全全靠租客自覺記者發現，這裡的廠房用途五花八門。除了5樓和3樓被租給 「二房東」用於群租外，其他樓層有的被用做倉庫，堆滿雜物，有的樓層甚至還有服裝工人在操作機器。儘管住著許多租客，但上下樓出入的通道卻只有一個狹窄的樓梯。如沒有人指引，根本不會想到，沿著廠大門走過一條昏暗的通道，再沿著破舊的水泥樓梯上行的地方，居然租住著這麼多人。
「萬一有火災怎麼辦？ 」面對記者的質疑，「二房東」說正是考慮到這一點，他才沒安裝電熱水器，也不允許用劣質電器。但「二房東」承認，這些只是提醒，具體房客在房內怎麼用電，是否有吸菸引發火災的隱患，他無法控制。對於治安方面的擔憂，「二房東」稱，他還安排了24小時值班的管理員，有事隨時可以找到人。但在記者觀察中，並未看到有值班室，也沒看到有值班人員。在該群租房的走廊上，記者遇到一個外出的租客，看上去20歲出頭，是個女生，她說，這裡房租不貴，交通也方便。 「二房東」說，這裡住的多是年輕人，基本都是一個人住，要麼是外來打工的，要麼是外地來上海找工作的大學生。這裡因為是廠房，所以是工業用電，一度一元錢，但二房東卻說，自己有個房客，上個月只交了2元錢電費。 「反正就是晚上回來住一下，平常都不在。 」這是二房東對房客生存狀態的描述。
這些地方群租房多雖說群租房多，隨處可見，但是記者調查發現，很多群租房的分布還是有些規律可循的。第一，動遷房小區的群租特別多。在這種小區裡，房東往往擁有多套住房，滿足自住之後，多餘的房子必然要出租，有些房東覺得找房客太麻煩，不如索性租給二房東，房租收益一直有保障；第二，有私房的地方群租多。私房往往面積小、條件簡陋，租金也就相對低廉，這對一些打工者頗具吸引力；第三，周圍有密集就業型產業的地方群租多。這些企業有很多打工者，除非企業提供職工宿舍，這些人都要在外租房，所以在一些廠區集中的郊區或者商、超發達的城市副中心，群租房也比較多。
「二房東」自述 確實有人改裝水電錶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 「二房東」阿華說，「二房東」也算是生意人，誰都不想惹麻煩。 「二房東」最怕的是被周圍人投訴，如果被人投訴，物業會盯著；房管部門也可能整改，不允許分割出租；搞不好房東還會收回房子。一般情況下，「二房東」會儘量與房東保持良好的關係，儘量少給周圍鄰居添麻煩。但阿華也承認，確實有個別「二房東」不規矩。
有些「二房東」為了節省成本，私自改裝電錶、水錶。有時候，「二房東」貼小廣告、放牌子招租，就會有人在旁邊留下手機號，說自己會做手腳，調慢水錶、電錶。租群租房的人，除了房間內的分裝電錶外，共用部分的水電要均攤的，改裝水電錶的「二房東」往往比正常共用水電的開價低30%，有些租客為了這便宜的30%選擇租他的房子。但一旦被發現，可能要罰幾萬元，很可能還要承擔法律責任。
阿華說，其實，「二房東」的成本主要有幾塊：租房成本、裝修成本，剩下的就是日常的水、電、網絡費用。因為房租與水電費基本由租客承擔，還有盈餘，所以，投入最大的應該是前期裝修的成本。一套房子分割，建圍牆、裝房門、分電錶，還要鋪地板、分裝水鬥、馬桶，一套房子的裝修投入一般要一兩萬元。租期長的話，成本就降低了，如果只是短期合同，裝修材料就會用便宜點的。二房東做群租，並不擔心房客拖欠房租，房客付款是付一押一的，如果房客違約搬走，押金就不會返還；如果房客逾期不交房租，二房東也會想辦法把他們趕走。
至於「二房東」之間是否有幫派，阿華說，群租是違反規定的，心裡不踏實，就會與平時玩得比較好的、熟悉的老鄉商量，同鄉的二房東之間關係還是挺密切的。現在，有些地方整治群租力度很大，老鄉就每人湊點錢，像是保險金一樣，如果誰的房子被整治了，就用這筆預交的錢補償他點裝修費用。還有些做二房東都是一個家族的人，這些人本來就有親戚關係，又都做這一行，他們更像一個小團體，關係更密切。據他說，在上海做二房東的，哪裡人都有，東北的、安徽的、福建的、上海本地人都有，不過，他們基本上還是從地域來劃分的，同鄉更信得過。
對策 「公租」或可遏制群租新涇北苑小區是長寧區動遷配套商品房小區，地處仙霞西路和迎樂路交匯處，共1392戶，今年6月入住。有關部門通過前期的調查和分析，發現該小區業主普遍一戶多房，有較多可供租賃的房源，且房源相對集中。最終，由長寧區公租房運營公司回租新涇北苑租賃房源作為公租房。
新涇北苑回租試點工作從源頭上掐斷「群租」蔓延的可能性。大部分前來登記的業主認為，這能讓他們受益。一是租約穩定。此次試點的租賃期限為6年，租賃期間不會出現退租問題，大大減少空置帶來的損失。二是收益可靠。租金將按租賃合同約定，定時統一打卡入帳，不會出現拖欠情況。三是專業管理，大大減少因群租帶來的不安全因素。房屋由公租房公司統一裝修、統一管理，租住對象素質較高，減少後顧之憂。
長寧區的新嘗試，從原先治理「群租」房屋的「以堵為主」，改為「疏堵結合」，力爭從源頭上遏制「群租」的蔓延。莘莊鎮房管辦的工作人員也表示，單純的強硬整治效果並不明顯，只有通過耐心說服工作，勸導租客離開群租房，為他們指引合適的租住地，這樣整治的效果才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