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教練斯科特抱著客戶加利·梅西納跳下飛機。
這對兩人來說,並不稀奇。
斯科特是一名跳傘教練,在紐約長島的跳傘基地跳過6000多次,經驗豐富。
梅西納也對跳傘很很熟悉,他每年會用跳傘的方式來慶祝自己的生日。那天是他26歲生日的前一天,照舊選擇這項極限運動。
(當時的飛機和加利·梅西納)
在3962米的高空,兩人綁在一起,飛向大地。降落過程中,他們順利打開降落傘,但是在距離地面53米時,降落傘突然塌了!
這是因為兩人剛好被一股「塵暴」(一種小型龍捲風)裹挾。這種龍捲風會在晴朗的天氣下突然出現,難以預測,是跳傘運動員的噩夢。
沒有了降落傘的阻力,兩人自由落體直衝地面。
梅西納當場死亡,斯科特奇蹟般的還有一絲生息。
(克裡斯·斯科特)
11天後,斯科特在石溪大學醫院緩緩醒來,發現整個人無法活動四肢。
你癱瘓了,醫生告訴他,你的脖子斷了,從肩膀以下全部癱瘓,只能靠輪椅生活。
從鬼門關裡撿回一條命的斯科特感到慶幸,但高位截癱的事實也讓他痛苦。他是一個極限運動愛好者,可現在連普通地行走、站立都無法做到,這輩子能做什麼呢?
2017年,斯科特轉入紐約西山奈醫院進行康復治療,三年無法行動讓他鬱鬱寡歡。
幸好,他遇到改變他的人,神經科學家戴維·普特裡諾。
(戴維·普特裡諾)
普特裡諾是一名傑出的神經學家,也是一名康復治療師,曾經得過澳大利亞的先進醫療保健獎。
和傳統的治療師不一樣,普特裡諾特別看重虛擬實境(VR)和電子遊戲對患者的改善。他認為它們是一種治療工具,可以改變甚至重塑患者的大腦。
在脊椎受損後,截癱患者會失去對部分身體的控制能力,這導致大腦不再需要對這些區域加以控制。多出來的控制力會被大腦分配到身體的其他地方,比如手肘、肩膀。
這就是大腦神經的重新排線,也叫「神經可塑性」。不用的地方會變弱,常用的地方會增強。
普特裡諾認為,玩電子遊戲可以加速這一過程,使患者恢復得更快。
(2014年,有一款叫「我是海豚」的遊戲,就是研發出來給中風患者玩的)
不過,當他第一次見到斯科特的時候,他沒想到這種方法能在嚴重癱瘓的患者身上使用。
他問斯科特想做什麼,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玩遊戲,特別是競技性很強的遊戲。
普特裡諾覺得可以試試。他把一個叫NBA 2K的籃球遊戲裝進醫院的PlayStation 4裡,然後給斯科特安裝了一個口控式操縱杆,兩人打了一盤。
(斯科特和普特裡諾)
這款操縱杆叫QuadStick,能用吹氣、吸氣和嘴唇觸碰的方式來操控遊戲,是一個加拿大人在2014年發明的。
(近距離看長這樣)
(使用方法)
按理來說,用嘴巴來玩遊戲,難度應該比手大很多,但普特裡諾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被斯科特打得落花流水,毫無還手之力。
這件事給了兩人一個主意:
斯科特有高超的遊戲能力,而普特裡諾熟悉用遊戲的方式來治療。
為什麼不組建一支遊戲戰隊,專門招收醫院裡的癱瘓患者呢?
一邊玩,一邊治,多美好!
兩人說幹就幹。斯科特給西山奈醫院的其他患者發郵件,詢問他們是否願意加入。他們本來以為感興趣的人不會多,畢竟「截癱患者打電競」聽上去太天方夜譚。
但患者們的回覆很快湧來,想加入的人很多!
其中,包括前橄欖球運動員布雷克·亨特(Blake Hunt)。
他從小就愛打遊戲,和兄弟們玩任天堂是他最美好的回憶。
(布雷克·亨特)
在高中參加橄欖球比賽時,亨特不幸摔斷脖子,雙腿和部分手指都無法移動。他原本以為自己要放棄打遊戲的愛好,但看到斯科特用嘴巴都能把遊戲打得那麼好,他重燃希望。
理察·雅各布(Richard Jacob)也是如此。
在36歲時,他下班回家遇到兩人搶劫,在拒絕交出現金後,被人打了一顆子彈。
那枚子彈刺入雅各布的脊椎,導致他四肢癱瘓。取出子彈太過危險,他也只能帶著它生活。
(理察·雅各布)
原本,雅各布是RPG遊戲(角色扮演遊戲)的狂熱粉絲,但在癱瘓後,手的靈活性大受影響,無法控制PlayStation的手柄。
在看到斯科特的演示後,他發現高位癱瘓患者也可以自如地玩遊戲的,於是加入戰隊。
組建電競戰隊,斯科特是認真的。
他精挑細選出8名癱瘓患者,帶領他們打NBA 2K、FIFA、和《使命召喚》等遊戲,同時購買設備,制定練習方針。
在西山奈醫院裡,四方神(Quad Gods)戰隊組建成功!
「四方神」這個名字是雅各布取的,之所以叫「神」,是因為他們是自己的神,有能力做任何需要做的事。
「我們有很多內在的力量,很多人一輩子都無法發掘。」 雅各布在CNET的採訪中說。
四方神的目標不是小範圍內的自娛自樂,而是衝進大型電競比賽,和強大(且四肢健全)的對手戰鬥。
為此,八人戰隊選擇練習《英雄聯盟》。
在病房裡,能看到有人用手肘打遊戲,有人用嘴,有人通過臉頰按壓定製的操控墊來打遊戲。
亨特說,大部分情況下,他們單人很難打贏,「但如果我們所有人聚在一起,那麼對手就很難擊敗我們。」
通常,和他們玩的人並不知道對面是癱瘓患者,他們也從不透露這一點。
但有時,四方神戰隊會直播玩遊戲,玩家們可以彼此打照面,效果就很有意思。
很多人被打敗後,看到贏他們的人竟然是用嘴操控的截癱患者,那種崩潰感非常嚴重。
在驚呼「oh my god」的時候,人們也給了他們很多尊重。
2019年的夏天,四方神戰隊準備好要參加比賽。
為了獎金,為了聲望,也為了證明自己。
在最後一次團隊會議結束後,斯科特找到普特裡諾,難得流露出不安,「你真的覺得我們可以做到嗎?我們真的能成功嗎?」
普特裡諾說,對他們來說,其實已經成功了。所有患者的康復速度變得很快,心態也更健康積極。當然,遊戲也打得更好。
斯科特笑了笑,坐著輪椅走出去。那天也剛好是他離開西山奈醫院的日子。
但天有不測風雲。
幾天後,斯科特因肺部感染而死。
所有人都大受打擊。
普特裡諾說,對很多殘疾人而言,健康是脆弱的。「你永遠都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
但四方神沒有放棄。所有人重聚一起,決心繼續斯科特的電競夢想。
他們做了官網,設計了戰隊logo。logo上的翅膀是為了紀念斯科特曾經的身份,「跳傘教練」,一種飛翔的職業。
(戰隊logo)
(悼念斯科特的頁面)
在四方神第一次參加的電競錦標賽上,他們要面對99支戰隊,比拼激烈。
本來,四方神只做了能進入排名前50的最好打算,但沒想到,他們爆發了。
他們贏了第四名。
那場比賽給四方神贏得很多榮譽和關注度,他們的故事在遊戲圈裡傳開。
布魯克林籃網隊給他們捐贈了一個寬敞的遊戲場地,羅技公司給他們提供強大的電腦設備和定製的遊戲裝備。
四方神也獲得了融資,有了僱全職教練和購買設備的錢。
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是參加明年一系列電競比賽,取得更高的名次。
普特裡諾甚至有了讓他們參加奧運會的夢想,因為奧委會在考慮是否在2024年奧運會中加入電子競技項目。
為了獲得參賽資格,四方神正在努力提高自己的世界排名。
不管有多麼困難,都有人想盡辦法追夢,
一個夢或許碎了,下一個夢,也就此萌生。
ref:
https://www.cnet.com/features/the-new-gods-of-esports-are-paralyzed-from-the-neck-down/
https://www.bbc.com/news/stories-55811621
https://quadgods.gg/
https://www.quadstick.com/our-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