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非花非霧
豫西習俗,凡婚喪嫁娶、動土開業都要搬動老皇曆,挑選個吉利日子,這個日子,就叫做「好兒」。
到了「好兒」上,講究的人家都要請一班「響器」班和草臺戲班,吹吹打打,唱唱鬧鬧。每逢陽曆五一、十一,農曆十一月、臘月,結婚的扎堆兒,一個班子要拆成幾撥兒出場。緊急情況下,班主把侄女、小姨子都拉上臨時搭幫,打個梆子湊數。他們四鄉八方,跑著去趕好日子,就叫跑「好兒」。
頭天夜裡,娶親人家的門口扯一盞大燈泡,空地前放幾張長板凳,吱吜幾聲調弦,吹拉彈唱就開了場。村人喝罷湯圍過來,不大一會兒就水洩不通了。在熱情的村人起鬨下,不敢唱的也唱了,不敢扭的也扭了,班子裡個個成了多面手。
烘託了一大段氣氛,為的是咱們的女主人公會貞的出場。她躲在主家大門洞裡死活不肯出來。這是她第一次跑「好兒」,偏偏遇著新郎的表叔父,正是她的姨父。
下午,會貞隨班子來到院裡剛站定,姨父就趕過來招呼,認出她來,十分驚訝:「會貞,你咋來了?」會貞早瞄見姨父,趕忙把一副小銅鑔塞到棉襖裡,臉紅到脖子根兒:「來隨個禮。」
「親戚套親戚了,你們是什麼親戚?」姨父熱情更高。「親戚……反正就是親戚嘛。」會貞扭過頭,做出不願聊下去的樣子。她以為姨父吃過晚上的大鍋燴菜,就要離開了。誰知,吃過飯,姨父又開始招呼班子開場唱戲。會貞那個羞呀,生怕親戚笑話自己。
外面鄉親們在起鬨,主事人在催促,單單不見拍鑔人出場。班主四下找不見會貞,心中火起,硬著頭皮吹起嗩吶,二胡、笙、梆子都跟上了。會貞聽到節點上,下意識從懷裡掏出銅鑔,鏗鏗鏘鏘拍起來。嗩吶越來越婉轉悠揚,節奏越來越緊急變換,會貞不知不覺從門洞裡走到燈光下,兩隻銅鑔拍得上下翻飛,人也跟著節奏扭動搖擺,成了目光的焦點。
一曲下來,人們鼓掌喝彩場一陣高過一陣,要求再來一曲。會貞身子活動熱了,臉上的紅卻褪了,心也平靜下來。她偷偷瞄著人群裡的姨父,見他驚喜而讚許地望著自己,便高興起來,一曲又一曲,又是拍鑔,又是清唱豫劇。
夜深了,會貞隨戲班坐著帶棚貨車回縣城,班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紅包:100塊,那是她在織帶廠幹半個月的工資。
她靈活的小身板,嬌俏的小臉蛋,潑辣大膽接地氣的表演,走到哪裡,都招人喜歡。漸漸地,她在方圓鄉裡有了名氣。班主們都沒有手機,主家需要,得央人專門跑到門上去聯繫。會貞年輕愛新鮮事物,手頭寬裕,就買了一個小靈通,掛在脖子上。到哪兒表演完,人家記下她的號碼,親戚四鄰再有需要,都打電話和會貞聯繫。
每到五月初、十月初、春節前夕,業務都擠成了堆,會貞有時一天趕兩三個場,累得坐著合上眼就睡著了。「好兒」實在太多了,她開始專門替人四處聯繫班子。常常遇到演員找齊了,鑼鼓家什、燈光音響分扯不開。她跟老公一商量,用自己的積蓄買了兩一套。那一年,她賺翻了,扛著二胎大肚子,趕了7天的「好兒」,累得兩條腿都不會走路,讓兩名年輕演員架著轉場子。
會貞那時在織帶廠已經成了一名推銷員,沒有「好兒」的時候,就天南海北到處跑。她最喜歡去的是河南鄭州。她專門到劇團拜了師,認真學習唱腔、表演。那一年,上「梨園春」唱豫劇爭擂主,雖然敗下陣來,但她的嫻熟與執著,贏得觀眾一致好評。
工廠倒閉了,會貞開始一邊跑「好兒」,一邊跑「保險」,很快帶出一個保險業務團隊。兩個女兒都大學畢業,像她們的父親一樣做了老師。她的音響設備也陳舊了,有人勸她換一套演出車,她說:「沒有人接班,不投資了。投的保險年底也都到期可以取出了。老公總說我不會撒嬌,不像個女人。我要過一種優雅的退休生活,想唱時唱,不想唱時畫畫,做個女人。」
會貞果然買了一大堆工筆畫具,四處拜師,三兩天便畫得像模像樣了,依然是跑「好兒」的節奏。
【作者簡介】
非花非霧,本名丁麗,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洛陽女作家學會會長。2006年開始網絡長篇小說連載,小說、詩歌、散文、攝影、繪畫皆有涉獵,詩歌、散文、小說在海內外刊物上發表轉載,入選多種年選本、精選本。獲各類全國性徵文獎30多項,出版小小說集《梅花玉》《指尖花開》《花兒努力在開放》《煙花三月》《丁香潔》《周南驛小姐》,短篇小說集《操場邊,那樹合歡花》,詩集《桃花心情》,散文集《綺夢如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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